旅游索赔记
·中 平·
老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是说经常在水边走的人，总有不小心把鞋沾着点水的时候，泛指人的一生中，爱开快车的人，很容易遇到车祸；权利太大的人，很容易得偏听偏信的毛病；天天和大笔现金接触的人，很容易犯贪污的罪；开口就讲他人坏话的人，很容易惹上祸事，等等。
现在再加一条，经常旅游的人，就很容易遇到行李丢失的事。我是喜欢旅游的人，免不了就有因为自身的原因而丢了件衣服，丢了付眼镜，那就只能自我解嘲地说，那个人不丢点东西呢？还有更倒霉的，就是给偷了皮夹，给偷了相机，那就有点气呼呼的，要骂一声。我虽然还没有给偷了大件，但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有次我乘飞机去中国，我把有密码锁的公文箱往座位顶上的行李架上一放，然后就闭眼睡觉，飞机要着陆了，我起身把公文箱拿下来，一看，号码成了“000”，扳手已经变成直的了，明显地是飞机上的某位“旅客”，乘大家睡觉时，假装拿自己的行李，然后快速地把他人的公文箱的号码调成“000”，因为任何密码箱在出厂时，密码都是设定为“000”的，那放在公文箱里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不是金钱，就是证件。像这种情况，假如给偷了，就得怨自己，偷懒没把密码号改掉。
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旅行中丢了行李，但不是自己的过错。那要是发生在航空公司上，航空公司就得赔，我就遇到过几次，有一回从日本回来时，少了一个箱包，航空公司以最高价赔了我1600美元，过了一个星期，又打电话来问，说箱子找到了，还要不要？当然要，我开车去机场取回“免费”的箱包，居然一点也不少。还有一次，我在机场上找来找去找不到我的行李，原来航空公司把我的行李错运到韩国去了，航空公司连连保证二天内一定运回我的行李，那位工作人员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说“奴才有罪”，差一点就要自己掌嘴了，我这个人就是，人家越凶，我越不卖帐，现在人家已经是赔礼了，我还好意思得理不饶人吗？就跟着接我的朋友走了。过了几天，行李来了，但行李箱破裂了，赔了个新的。
我经常出门旅游，于是就碰到一次丢了行李，明明不是自己的过错，但对方居然不肯赔的的特别情况。
一年前，我去乘邮轮，给这个邮轮公司起个“A邮轮”的名字吧（免得对号入座）。我飞到了A邮轮启程的那个城市，A邮轮公司的服务真周到，已经在机场设了个柜台，专门接受A邮轮游客的行李，用专车把行李运到邮轮上去。应该说，这个服务是好的，因为游客都会早到，有多余的时间，就可以去城市的景点走走，那当然是没有行李的为好。
问题是，A邮轮的工作人员看过了我的邮轮票，接过了我的行李，居然没有给我任何收据。飞机上不都是有行李单贴在飞机票上的吗？我有点不放心，就跟着搬运工，看着他把我的行李推到外面的一辆大车旁，大车旁站着三个工人，车上又站着二个工人，看着他们把我的行李搬上了大车，和已经在大车上的很多行李箱放在一起，我才离开。
我的箱子一大一小，大的是衣服鞋子书本等，小的装有我刚买的新手提电脑，那是我写游记的工具，还有个重要功能，就是要把旅游中的大批数码照片下载，整理好。现在的数码照片都要有6MB大小一张，那拍2000张照片，就有12GB的容量。为了享受，我还预存了一部中国连续剧在电脑里。小行李箱中还有三脚架，充电器，电池，等等，至于手机和二部相机，我就随身带着，因为拍照要用。
我玩了半天，不知怎么回事，那天心里总有点不踏实的感觉，想来想去，好像是因为没有行李收据的原因，是不是？
上了邮轮，我看到其他游客的睡房门外都堆放着已经运到的行李箱，但我的睡房外没有，我开了门，看见我的行李箱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我拿起小行李箱，好像觉得有点轻，但没有在意。我把小行李箱放在桌上，准备先把电脑装好了，可以看看刚拍的照片。我把拉链一打开，呆住了，小行李箱基本上是空的，手提电脑没有了，充电器等都没有了，就是一个空箱子。
我立即打开房门，高声呼叫着邮轮上的工作人员，那些工作人员都是泰国来的，不太会说英语，让我快点上楼去服务台。
到了服务台，不少游客正在排队，有要求换房的，有要求换钱的，我是遇窃，应该算是紧急情况了吧，家里遇窃都要打911呢，谁知我一说遇窃，那位女服务员居然把手一指，要我去排队。难道要我排一个小时的队去报案？我说，你不让我报案，那我要向经理报案。经理来了，好像不相信似的，带上了一个保安，一个女工作人员，一起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干脆把所有的行李都打开，手机在，但手机的充电器不在了，可能吗？我的二个相机在，相机的充电器都不在，可能吗？真要诈唬，干嘛不说相机给偷了？那位经理看来相信了，拿出手机和押送行李的人打电话。对方说，为了防止中途有人偷窃行李，车门都上了封条的。笑话，假如那五个在飞机场的搬运工人勾结在一起的话，还用在半途偷窃吗?那个城市可是世界上有名的小偷城，上个月，我还看到报道，说那个城市的新市长要严抓小偷。
经理拿出了一张表格，是失窃登记表，我报一件，他记一件，价格就以估计的方式计算，总数是1400美元，我坚持要他写上“电脑中的文件”一项。
没有了电脑，只好不写文章，没有了充电器，不拍照不行，于是在到岸的第一天，叫上一辆出租车，去电脑商店买充电器和电脑线。欧洲的电器用品贵得很，有美国的二倍之高，但没有办法，只好买。邮轮上的那位经理还算同情我，每天帮我把照片从我的相机中下载到他的电脑中，再刻录在光盘上给我，他有时不在，就把我的名字写在A邮轮公司的专用信封上，裹着光盘，让服务员交给我，我就把这些信封都留着，后来在法庭上都用上了。
旅游是开心的，失窃是扫兴的。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失窃表复印一份，寄给A邮轮公司要求赔偿。过了一个星期，回信来了，说根据规定，游客在邮轮上的失窃一概不赔，理由有三，一是贵重的东西要自己保管好，现在旅客的房间里都有保险箱，由自己负责。二是不贵重的东西一定是自己在甲板上乱放，不是邮轮公司的责任；最后，是游客在买票时，已经被告知了这些规定，所以拒赔。
我马上写信去声明，第一，我的行李可不是在甲板上丢的，是在运输过程中丢的，还有，A邮轮公司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种规定。
信寄出后，就天天等回音，可天天没有回音。打电话去问，电话给转来转去的没有人接，我只能面临一个决定，要么放弃，算倒霉；要么继续索赔，可能赔到，也可能赔不到，还得赔上更多的钱和时间。我是个认准个理就一定要坚持下去的人，觉得这不是一千多美元的事，主要的是要有个说法，那有把我的行李丢了还不赔的道理？
第一步，我要求我的律师写信给A邮轮公司。律师的信够厉害的，以命令的口气说，根据联邦法律第几款第几项，根据州法律第几款第几项，30天内必须把支票寄来。不赔的话，法院上见，那时要追加律师费。这种信，假如是写给个人的话，真要把收信人吓个半死。但A邮轮公司是个大公司，自己就有律师，见过大世面，一封回信就把球踢回来了，回信上说，在邮轮上丢的东西一概不赔，已经是法律认可的规定，你在火车上丢的行李可以让火车赔吗？谁能证明行李中有电脑？谁能证明电脑不是自己丢的？再加上一句，假如继续无理取闹，在法庭上，A邮轮公司保留要求游客赔A邮轮公司的律师费！
我问律师，那该怎么办呢？律师当然都是希望打官司的，不打官司的话他们吃什么呢？我又问，打官司的话，我赢的概率有多少呢？回答是，不到百分之三十，为什么呢？打官司要有证据，用什么来证明我的行李箱中有一部手提电脑？就算有，用什么来证明不是我把手提电脑忘在甲板上了呢？法律规定是，谁起诉，谁举证，A邮轮公司用不到费劲来反驳，假如我没有证据来举证的话，案子都成立不了，难道任何一个游客说丢了一台电脑，邮轮公司就得赔你一台电脑？
这个话听起来有道理，但我脑子里想的是，赢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三十，你律师还鼓励我去告？看来，不管我告不告，请律师去告，那就应了中国人的一句话，“砸钱”。不是有个笑话说，一位律师的女朋友苦恼地对律师男朋友说，我们那来五万美元结婚呢？律师说，不用担心，我马上去拆散一对夫妻，不就可以拿到五万美元的律师费，给我们结婚用了吗？
不过，律师也有律师的道理，不告吧，有些人不死心，律师很负责任地把你带到黄河边，你又不敢跳黄河自尽了，但你花了律师费，学会了“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经验，不也是人生的一课吗？
我决定自己当一回律师，你看，我们中国人常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就是学理科的，考大学时是高分，上研究生院也是第一名，在美国当回临时律师，还用怕吗？
于是，我把美国小额法庭的规定看了一遍，知道索赔额度不能超过五千美元，我的实物损失是1400美元，只能索赔1400美元。精神损失是有的，但无法证明。美国的精神损失必须要有医生的证明，譬如说，气得口吐鲜血，或者说气得口吐白沫，都没有，反过来说，假如为了1400美元要吐血，那还叫男人吗？
由于A邮轮公司的总部不在我所在的州，我去向州办公室要了A邮轮公司在我们州的法律代表处的地址，我一纸把A邮轮公司在本州的法律代表处告上了法院。开庭那天，对方居然没有人到场。在美国，如果被诉方不到庭，法官大多会判起诉方胜诉，但有个先决条件，法官一定要核准起诉方要有“证据”，即起诉能成立。
法官单枪直入，你怎么能证明你有失窃呢？我说我有，你看这么多的信封，都是A邮轮公司的经理给我的，每天一个，用来装下载照片的光碟。请问尊敬的法官，假如A邮轮公司不承认我有失窃的话，他们会给我这个免费服务吗？其次，我的时间这么宝贵，这儿要出书，那儿要举办摄影展览，我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电脑呢？既然A邮轮公司的经理都看了我所有的行李箱，没有手提电脑，那不是失窃是什么呢？
法官又问，那你是怎么处理贵重的手提电脑的呢？这个问题很辣手，法官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不把装有手提电脑的小旅行箱随身带着，那你就可以避免失窃了，你不是也有一部分责任吗？我马上回答，如何来划分贵重和非贵重呢？几百美元对这个人来说是大钱，但对另一个人来说可能不是大钱。A邮轮公司没有给游客定个具体规定，我们旅客怎么来遵守呢？
法官说，这个逻辑成立，判A邮轮公司赔偿我1400美元，外加法庭费。十天内不赔偿，以后加8%的利息。
我赢了！像A邮轮公司这么大的跨国企业，我还用得着担心他们不赔吗？老实说，现在银行的利息只有百分之二，我还希望A邮轮公司拖个几年不赔呢，我就把钱存在A邮轮公司里长利息吧！
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四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A邮轮公司的赔款支票寄来。我有点奇怪了，打电话去问，没有理睬，写信去问，没有答复，奇了，A邮轮公司再有钱，也不至于不把法院的判决不当回事啊！
于是，我改学法律上的追款条例，原来，要拿到钱，是另一套法律程序，我必须要到A邮轮公司所在的州去追款，法律程序可能要拖几年之久。中国老话说，“站着放款，跪着讨款”，意思是说，钱在谁的手中，谁就是爷，那现在就是A邮轮公司是站着，我是跪着了。
想想还是不对，A邮轮公司一定是另有法律保护，不然的话，假如我真的去A邮轮公司的所在州，找个大旅馆住着，天天吃住，将来都是要A邮轮公司来报销的，A邮轮公司不会不懂这个法律常识。于是，我真的成了一名律师了，我仔细研究了法律条文，又比较了大量案例，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我告的是A邮轮公司在我居住州的法律办事处，只能向该法律办事处要钱，而不能向A邮轮公司要钱。还有，A邮轮公司很聪明，他们已经更换了法律办事处，换句话说，只要不停地更换法律办事处，法律办事处也在不停地更换名字，追款小的客户都不愿无休止地搞下去了。
但是A邮轮公司低估了我，我们过去所受的教育居然还用上了：军事上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政治上有“易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生活上有“树要一张皮，人要一口气”；电影有巩俐演主的“秋菊”中的“讨个说法”，还有，中国的幼儿园里都贴着：“做事要有头有尾”。
我马上调整战术，又是一纸把A邮轮公司告上了法庭，这次聪明了，我是告A邮轮公司本身，但用的是A邮轮公司在当地的新地址，换句话说，只要告赢了，A邮轮公司就是最后的付款人。我用当地的地址，符合法律上不能越州起诉的规定。然后，我在起诉书中加上新的三条，“第一，由于有一年前我的胜诉告例作为参考，我要求这次控告免去举证的程序”；第二，我电脑中的文件损失更大，因为中国的出版社马上要出我的书，这有出版合同为证；第三，鉴于A邮轮公司态度恶劣，要求A邮轮公司承担直接和间接的全部损失，一共要求赔偿4999美元。”
这下，A邮轮公司沉不住气了，过了一个星期，就收到了A邮轮公司的快递，是A邮轮公司给法庭复函的复印件，要求延长20天开庭，那不明摆着紧张了，需要时间了呗。
然后，A邮轮公司的一位女经理主动打电话给我，开始她还想威胁我，说已过了半年的起诉期了，我说，法律上说这类案子的起诉期可以是二年，不是半年吧！她一顿，又说，“到时侯你还得到其他州来讨钱呢”。哇，那不是坦白了他们是在钻法律的漏洞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法庭上告赢了，最后放弃了讨钱，只是得了一纸法院胜诉的“精神胜利法”。可是我不，我说，“我是喜欢旅游的人，听说你们州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那我来讨钱，等于是你们出钱让我旅游啊，请你介绍一个你们总部附近的五星旅馆给我”。她的嗓门低下去了。
搞公关的人真有一套，她“半装傻”地说，“我们已经给过你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怎么你还要告我们呀？”我说，我可没有看到过你们的任何诚意。她马上说，“那一定是邮件丢了，我们现在谈谈如何？”美国人喜欢幽默，我就给她一个幽默，“那你得先举证，证明你真的寄出过邮件给我，还得证明你的邮件真的是失窃了”。她听出来我是在挖苦A邮轮公司的惯用手法，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着说，“我也是个雇员啊，谈正事，谈正事。”
“谈正事”中，A邮轮公司在其他方面都肯让步，就是坚持要用A邮轮公司的旅游折扣来代替现金，甚至于愿意付出更多邮轮公司的“现金券”。对于一个偶尔旅游的人来说，这些“优惠”和“现金券”是没有实际价值的，但对于我这样喜爱旅游的人来说，就和现金是一回事，本来就要用，而且多了一倍，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答应了，但有二个要求，一是那些“现金券”和“优惠”必须在所有A邮轮公司的邮轮上都可以使用，她答应了；二是A邮轮公司必须付给我当年我告A邮轮公司的法庭费，这个可得付现金。A邮轮公司的那位女代表又想要给我加倍的“现金券”来代替现金，给我拒绝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灵感，态度坚决地拒绝了，这个灵感真是对极了。A邮轮公司的那位女代表看我这么坚决，就提出来让我先签名，同意和解，在和解书和致法院的撤销告诉书上签字。
我这个人是讲话算数的，上银行去签字并作了公证，我是那家银行的老客户，就请银行当场把文件传真过去，又把原件复印后，寄了出去。
读者一定是为我庆幸，了结了一个案子，战胜了一个“庞然大物”，可见读者和我，可以说大多数的老百姓都是很天真的，以为讲好的就要算数，以为越是大的公司越是不会撒赖，不过事实无情，我的经历真是给天真的人一记棒喝。
过了二天，收到了A邮轮公司寄来的“优惠”和“现金券”。打开后粗略看了一下，扔在桌上，去练毛笔字去了。半天过后，为了把那些“优惠”和“现金券”归档，才仔细地看了一下，这一看，发现了大问题，原来有一大堆的小字体，用放大镜一看，是限制条款，什么在欧洲的邮轮上不能用，在什么假日不能用，居然还有一句，是旅游高峰时期不能用。有了这些条款，这些“优惠”和“现金券”还有什么用？我马上打电话给A邮轮公司的那位女代表，她居然不接电话，留了话，她也不给回音。这下糟了，我可是签了字，公证过的，错就错在太天真！
“学好数理化，走遍美国都不怕”，我马上拿出法律书本，熟练地翻到美国法庭的“动议”（Motion）这一章，发现，假如我在法官取消本案前，有充足的理由要求法官先撤销我的同意书，继续本案的庭审，法官可能会重新考虑，但假如法庭先收到了A邮轮公司要求撤销案子的请求，附带公证过的我的签名，就不行了。
我一算时间，我是上午收到A邮轮公司的邮件的，法院一定也是在上午收到的，但法官在上午多半是开庭审案，不一定马上看得到，我只要在这个时间差里把“动议”送进去，或许还有一点希望，不能让这种恶劣公司得逞！
我快速打好“动议”申述书，理由有三，第一，我的签字是针对对方答应的条件的，现在对方讲话不算数，我的签字理所当然的也不起法律效应了。第二，对方的文件中有“旅游高峰时期不能使用”的条款，“高峰时期”在法律上是个模糊概念，所以不能算是合格的法律协议。第三，我有A邮轮公司赔偿我的法庭费支票，证明这次不是和解，是A邮轮公司已经承认了他们的错。现在A邮轮公司骗取我的签名给法官，照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A邮轮公司把法官当猴耍，耍法官就是藐视法庭，要求追加一笔罚款（不说数字了，免得吓读者一跳），但我声明，我会把这笔罚款捐给慈善机构。我不要这笔罚款，是向法官说明我的正义立场。
我立即驱车去法院，法院的一位小女秘书接待我，问我有什么事。法官在审理案件中不能单独见当事人，以免有倾向，这点我懂，但法律没有规定当事人不能向法院的小秘书诉诉苦吧？我把故事的来龙去脉用中国的“说书”形式向她讲述了一遍，中国的“说书”真有效应，听了第一章回，就想知道下一个章回的结果，停不下来了，要停，就停在从未听过中国“说书”的小秘书瞪大眼睛的时候，我的口才大概是不错的。
结果是，小秘书愤愤地对我说，我现在就把你的“动议”申述书插进档案中去。
假如法院先收到了A邮轮公司的文书，我的“动议”申述书会被那位小秘书“插”在A邮轮公司文书前面还是“插”在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根据法院规定，我也必须把我的“动议”申述书同时知会被告方。我胸有成竹地用电子邮件方式通知A邮轮公司的那位女代表。理论上，我必须要用特别挂号信寄去，我都不怕了，熟读美国法律的我一点也不比真律师逊色。
风水轮流转，A邮轮公司的那位女代表立即打电话来，我也不接了，留言是差一点要哭出来的声音。我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应该写一封信给A邮轮公司的总裁，向他反映A邮轮公司的工作人员讲话不算数，败坏了A邮轮公司的名誉，应该把那位A邮轮公司的女代表开除或处分，出出气。再定神一想，不对，请读者和我一起分析一下，A邮轮公司或许会“处分”那位女代表，来平平客户的气，以表示不是A邮轮公司的责任，但假如真是那么一个好公司的话，当初他们就会赔给我丢失的电脑，还会到今天吗？即使A邮轮公司这次赔给我的钱多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气得直发抖，一分钱都拿不到呢！我还是太天真！
当然，谈判还是谈判，大战三百回合后，我要感谢几年前刊登在文摘上的一篇好文章，题目是“妥协是大智慧”，作者婉婉地叙述：“告别锋芒毕露的青年，步入委婉豁达的中年，妥协是智慧老人送给我们的最好礼物。”
是啊，和同事相处，合作就是一种妥协；讨价购物，还价就是一种妥协；夫妻吵架，给台阶就下也是一种妥协；给裁员了，想到有雇就有裁也是一种妥协；世界上的钱赚不完，知足常乐就是一种妥协；人生有限，珍惜生命就是一种妥协；现在打官司，得理要让人也是一种妥协。
我让步“妥协”，说我花的时间就不算钱了，还有，你们公司的形象当然是比钱更重要的，你有诚意的话，那我就真把案子给撤销了。对方也让步“妥协”：你肯把案子撤了，大家好说好说。于是，案子就完美地，喜剧性地结束了，这回可没有利息拿了。
法律知识固然重要，毅力韧性固然重要，妥协智慧固然重要，能有内涵更重要。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遇到些麻烦，那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功课。以我的旅游索赔为例，假如气得半死，又讨不到钱，“鲁肃索荆州”是下策；我是气了，总算讨到了钱，只能算是中策；假如能做到根本不生气，又讨到了钱，那就是上策。至于有些人能做到不去讨钱，也不生气，说是“花钱消灾”，也是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