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佬

在中国,人们喜欢用“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来形容湖北人意志顽强、敢打敢拼。一方水养一方牛,湖北牛也像湖北佬一样敢打敢拼。

我上小学的时候,村上一位外号叫“臣打官”的老光棍从集市上买来了一头公牛。它本是一头湖北牛,却由于脾气暴躁被卖到九江,后来又被转卖了几次。臣打官给它取了一个牛名叫“湖北佬”。

湖北佬高大健壮,有一身金黄的毛发、一对尖利的牛角。它脾气的确很大,经常偷袭其它公牛,所以其它公牛都躲着它。它动不动就踢人,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怕它,只有臣打官是个例外。臣打官只要高喝一声“短命鬼!”,湖北佬就会前脚跪地俯首称臣。湖北佬力大无比,干活从不偷懒,村上最脏最累的活都非它莫属。湖北佬最擅长闸田,每天能闸十几亩田。臣打官站在滚动的铁闸上挥舞着皮鞭叫天骂地,湖北佬拖着铁闸往前飞奔,田里顿时翻起了一道道泥花、空中顿时飞起了一窜窜水珠。

不久,村上有三头公牛同时进入发情期。其中,一头因为长有一对树杈一样的角而叫“杈角”,一头因为头大而叫“大头”,另一头因为尾巴大而叫“大尾巴”。这三头牛就像“三牛帮”一样在村上耀武扬威。它们经常欺负公牛,追逐母牛,就连老母牛都不放过。它们偶尔也搞“窝里斗”,却总是点到为止。杈角擅长斗角,是“三牛帮”的头子。有一次,杈角向湖北佬挑战,但不到几个回合就被湖北佬掀翻在地。

一天傍晚,臣打官收工回家后将湖北佬系在一头老槐树上。“三牛帮”像往常一样追逐着几头母牛,湖北佬看后气得哇哇大叫。它先绕着老槐树跑了几圈,又用两角拼命摩擦缰绳。不一会儿,缰绳就断了,湖北佬气呼呼地朝杈角冲去。杈角因为害怕湖北佬便转身躲开了。接着,湖北佬朝大头冲去,大头见势不妙赶紧躲到杈角身后。湖北佬又朝大尾巴冲去,大尾巴吓得赶紧躲在大头身后。杈角为了自己的威信便硬着头皮带领大头和大尾巴将湖北佬团团围住,湖北佬则怒目圆睁地跟着大头转圈。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后,杈角突然朝湖北佬顶起角来。大头心神领会,用头顶撞湖北佬的肚子。大尾巴也不甘示弱,用两只角攻击湖北佬的屁股。湖北佬尽量避免和杈角久战,一有机会就腾出来进攻大头和大尾巴。

全村的小孩都奔走相告,纷纷赶过来看热闹。女孩子看得女胆战心惊,胆小的吓得哭着直喊爹娘。男孩子分成两派分别为湖北佬和“三牛帮”加油。我很尴尬地成了中间派。一方面,我曾经放养过杈角,所以理应为“三牛帮”加油。另一方面,我又为湖北佬鸣不平。盗亦有道,像武松、鲁智深等梁山好汉都尚且崇尚单打独斗。牛也应该有牛道,不管怎么说,三个打一个都不光彩。就这样,四头牛越斗越勇,斗得天昏地暗也不罢休。

有几个大人闻讯赶来。他们试图用扁担将这四头牛分开,但无济于事。于是,有人提议改用火攻。这时,臣打官赶来了。他大骂“你们这三头不要脸的牛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们!”他骂着骂着便拎起扁担朝杈角狠狠地砸去。杈角平时就怕臣打官,这时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便掉头跑走了。大头和大尾巴见杈角跑了,也跟着跑走了。

这场腥风血雨的恶战历时一个多小时,结果两败俱双。湖北佬变成了独角兽,杈角的两只角再也成不了杈了,大头变成了独眼龙,大尾巴的尾巴不见了。打那以后,“三牛帮”再也不敢欺负其它公牛、追逐母牛,湖北佬也温顺了不少。

后来,“三牛帮”相继被阉割了。村上人也想如法炮制,但臣打官坚决不同意。他要为湖北佬配种。可是,湖北佬就是不爱亲近母牛,气得臣打官大骂它祖宗三代、骂它断子绝孙。

再后来,臣打官时来运转,娶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南昌女知青。就在臣打官的新婚期间,湖北佬被偷偷地阉割了。

几年以后,湖北佬老了,干不动重活了,于是村上有人提议将它宰来吃了,臣打官坚决不同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上,臣打官将湖北佬牵到集市将它卖了。臣打官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看到湖北佬正在掉眼泪。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往下流。他嘴里骂着天地、骂着自己,心里却在想着湖北佬:“湖北佬!湖北佬!辛劳有谁晓,风雨知多少。今生湖北佬,来世九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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