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房”是一个多义词,即可以做动词、又可以做形容词、还可以做名词。不久前,一本“同房日记”让我真正领略到了“同房”的不同含义,也为我平凡的人生增添了一份乐趣。
今年十一月底的某个午夜,我只身一人住进了深圳华侨城的城市客栈。我一打开房门便注意到了桌上有一本黄色笔记本,其中封面上有四个手写的大字“同房日记”。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一本手抄本小说,便忍不住翻看起来。看后,我却大呼上当。原来,它不是什么小说,而是以前房客的留言册。这本留言册充满了爱意,饱含着人生哲理。有的房客对心上人大声疾呼:“我爱你!”有的房客对远方的亲人小声叮嘱:“多保重!”有的房客感叹一人在外太无聊,便用“无聊”两个字填满了整整一页纸。更多的房客认为同住一房纯属缘份,希望大家彼此珍重。本来,我也想露一手,用洋文留言:“Shenzhen:I Love You!”可是,以前的房客个个文采飞扬、书法了得,让我相形见拙。于是,我决定暂时推迟留言。毕竟,我还得再住上一个晚上。 早就听说深圳是中国的硅谷和纽约,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是年轻人创业和经商的乐园。据说,一位同房叔叔十几年前曾在深圳商海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现在又有两位同房弟弟在波浪起伏的深圳商海立足。可是,我一直无缘到深圳一游。这次回江西探亲,顺便来深圳看望一位多年不见、如今在深圳开公司的大学同房好友,也算了却人生的两桩心愿。刚才在路上,我隐约感觉到了华侨城道路宽敞、树枝茂密、人稀车少、环境幽雅,丝毫没有大都会的繁华和喧闹。 我梳洗完毕,便想埋头大睡。可是,连日来的旅途劳顿以及时差让我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着。我干脆翻身起床,打开了电视机。我不停地调换频道,却总觉得少点什么。不少频道还要收费,我不看也罢。有一、两个频道正在播放现代言情片,却连一个亲热的镜头都没有,活像以前的革命电影。另有几个频道在同时播放抗日片,打造着一批又一批抗日英雄。尽管我分不清谁是皇军、谁是国军,也搞不懂谁在抗日、谁在亲日,却理解编剧和导演的一片苦心。目前,中国和日本正在为钓鱼岛大闹别扭。中国先发制人,争取先在舆论上打赢日本。 编剧和导演似乎深知抗日的政治正确性。中国历史上,很多曾经的铁案都被翻案。远的不说,最近六十年就不乏这样的例子。彭德怀、刘少奇、贺龙等一个个被打倒,后来又一个个被平反。林彪在民间早已被平反, 尽管官方还在观望。现在,高岗也正在被平反。说不定哪一天“四人帮”、“六四”甚至薄案也会被平反呢。无论将来中国的政局如何,抗日都是政治正确的。当今台湾实行美式民主,虽不乏亲日派,但抗日无论对国民党还是民进党都不失为一张好牌。 一想到历史和政治,我就来劲。在我看来,历史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政治则是历史的孪生姐妹。这时,我看到了床头小桌子上有一个很精致的方形小壳子, 像是女人的化装品。我走近一看才发现壳子上有一行醒目的小字:“有偿服务,25元一套”。原来,那是同房用的套套。“深圳人的服务真是周到啊!”我自言自语。“我在美国和加拿大也住过不少旅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呢。”我又联想到以前不少朋友曾提到过在深圳住旅馆常常会接到小姐的电户,询问要不要上门服务。 不过,这样的服务哪怕是无偿的我也不敢享用。后来,我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第二天晚上完全是头天晚上的翻版,什么都未发生。我望着桌上的“同房日记”,想起了唐代大诗人李白。 一天,他到武昌的黄鹤楼游玩,一时兴起,正欲提笔题诗。突然,他抬头看见了同辈诗人崔颢的题诗《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沼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才高气盛的李白不禁连连称叹:“眼前有景题不得,崔顥题诗在上头”,便放弃了题诗的念头。后来,李白去金陵凤凰台怀古,一时手痒,便仿照崔颢《黄鹤楼》写下了千古绝唱《登金陵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 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 尽管宋代著名诗歌批评家严羽将崔颢的七律《黄鹤楼》誉为唐诗的压卷诗,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无论在意境、格律还是境界上都要高出一筹。严格地说,崔诗并不是一首律诗。它的前四句平仄格式为:仄平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仄仄平仄,仄平平仄平平平。其中,第一句第四字该用仄声却用了平声“乘”,而第六字该用平声却用了仄声“鹤”。第三句第四字和第五字都该用平声却都用了仄声“去”和“不”。相比之下,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前四句平仄格式为: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由于该诗是一首依韵和诗、模仿效法之作,它的前四句也不合七律之平仄格律。然而,其首联(第一、二句)和颔联最关键的第二、四、六字平仄完全相同,读起来很顺口。 这种格调名曰“顺风调”,乃七律的一种变体, 堪称李白的一大发明。 七律要求颔联(第三、四句)以及颈联(第五、六句)对仗工整。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颔联和颈联对仗都十分工整,而崔诗的颔联对仗就很牵强。另外,虽然崔颢和李白都在尾联(第七、八句)谈愁,但是他们的境界完全不同。崔颢是苍白无力的自嘲和自愁,李白则在公然嘲弄权贵。 尽管 “同房日记”未留下我的只言片语,却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同房日记”将我一下子带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学生时代。那时,我家很穷。于是,同房好友和我同享菜票。那时,没有爱情。我和同房好友常常偷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并将林青霞当作压枕情人。那时,没有娱乐,我和同房好友常常在半夜三更借着厕所微暗的灯光传阅金庸的武侠小说。“同房日记”彻底颠覆了深圳在我心目中的印象:深圳不但比美国德州更年轻,而且比美国德州更保守。 (写于2013年12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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