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话元

“元”字在汉语中有许多不同的意思,如哲学概念、货币单位、朝代名,姓氏等等。不过,它最基本的意思只有两种,那就是第一和开始。

一:“元”本第一

元首指共和制、联邦制的总统、国家主席等以及君主制的皇帝、国王等。元首可能握有实权(比如美国总统等),也可能只是礼仪性的(比如英国的国王,中国的国家主席等)。纳粹党将其党魁希特勒也称为元首。希特勒出任德国总理几年之后,因总统兴登堡陆军元帅年老病故,希特勒兼任德国总统,从此独揽德国军政大权。

元帅为最高军衔。1955年老毛在北京授予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及叶剑英等十人元帅军衔。有的国家或政府还设有大元帅军衔,如前苏联斯大林、纳粹德国希特勒、清朝末年皇帝、中华民国孙中山和蒋中正等。有趣的是,老毛拒绝接受大元帅军衔,也许是因为谦虚吧,也许是想有别于老蒋吧。其实,大元帅更像是一种荣誉军衔,只有皇帝、元首或最高统帅才有此资格。

中国古代(隋唐到清代)的科举考试以名列第一者为“元”。科举考试分乡试,会试和殿试三级进行。乡试由布政使司主持,在各省省城举行,第一名叫解元。会试由礼部主持在首都统一举行,因全国各地学子进京会考而得名,第一名叫会元。殿试是科举制度最高级别的考试,试题由主考官预拟,然后呈请皇帝选定。殿试第一名叫状元,又叫殿元和鼎元。

状元号为“大魁天下”,为科举考试最高荣誉,是古代学子梦寐以求的桂冠。状元的地位十分显赫,新科状元照例受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比同榜进士平均高出两品。中国的科举考试历经1300余年,总共才产生了文状元654名。其中,南宋宝祐四年(1256年)丙辰科状元文天祥以崇高的爱国精神和民族气节,被誉为“状元中的状元”。

中状元不但要靠真才实学,有时还要靠些运气。“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于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登杨寘榜进士第四名。其实,他本应高中状元的,只是因为不小心犯了文字忌才被降至第四名。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于宋仁宗嘉佑二年(1057年)阴差阳错地中了进士第二名及第,即榜眼。当时的主考官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大文豪欧阳修,其弟子曾巩(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正好参加了那次考试。欧阳修在审批卷子的时候读到了苏轼的文章《刑赏忠厚之至论》,被作者华丽绝伦的文风所倾倒,所以很想点该考生为第一。然而,他转念一想:考生之中除了曾巩之外还会有谁有如此文采呢?为防徇私,那时有抄题官专门负责将所用考生的考卷答案抄写一份再统一编号。判卷官看到的只是抄写件,无从可知考生的姓名,也无法判断是谁的笔迹。为了避嫌,欧阳修不敢将《刑赏忠厚之至论》的作者定为第一,遂降为第二。一直到发榜的时候,欧阳修才知道那篇文章的作者原来是苏轼。欧阳修对苏轼赞叹不已,逢人就说:“此人是当今奇才,我应当回避,放他出人头地”。“出人头地”这一成语就是这样得来的。事有碰巧,欧阳修为了避嫌而取为第一的考生恰好是曾巩。最后,中状元的既不是苏轼,也不是曾巩,而是一个叫章衡的考生。也许,皇上想搞平衡吧。清光绪癸卯科殿试时,适逢慈禧太后70大寿,进士王寿彭因为名字吉利(古代传说中彭祖寿高八百岁),因而中状元。

“连中三元”指的是在科举考试的三级考试乡试、会试和殿试中都高中第一,也就是连获解元、会元和状元。连中三元难度极大,历史上只有唐朝的张又新、崔元翰,宋朝的孙何、王曾、宋庠、杨置、王若叟、冯京,金朝的孟宋献,元朝的王崇哲,明朝的黄观、商辂以及清朝的钱檠、陈继昌和戴衢亨等十五人连中三元,其几率还不到万分之一呢。历史上不少著名的解元如江西诗派鼻祖、北宋大诗人黄庭坚,大明奇才、江南神童解缙等都未能连中三元呢。

二:“元”乃开始

公历纪元,简称“公元”,又称“西元”,是国际通行的纪年体系。它以耶稣基督的出生年为公历元年(相当于中国西汉平帝元年),至于更早的年份则以公元前称之。例如,公元2010年表示距离他出生已经有两千零十年了,公元前2010年则表示比他出生还早了两千零十年。

公历本身乃是国际通用的历法。公历以地球绕行太阳一周为一年或一回归年,所以通称“阳历”。由于地球绕太阳一周历时365天5小时48分46秒(合365.24219天),公历把一年定为365天。剩下的5小时48分46秒每四年累计成一天,加在二月里,这一年便叫闰年,其它三年叫平年。欲知某一年是闰年以否可套如下算法:公元纪年的年数被四整除者为闰年;被100整除者为平年;被100整除者并被400整除者为闰年。公历每月有月大、月小和月平之分,月大为31天,月小为30天,月平只有2月,为28天(闰年29天)。由于地球围绕太阳公转一周是365天左右,又由于月球围绕地球公转一周的时间大约为30天,365除以30约等于12。这就是为什么公历每年有12个月的缘故。

其实,公历起源于古罗马历法,原来只有10个月。后来古罗马皇帝决定增加两个月放在年尾,再后来凯撒大帝把这两个月又移到年初,成为1月和2月,原来的1月和2月变成了3月和4月,依次类推。

中国很早就有自己的历法。公元前104年(元封六年),经司马迁等人提议,汉武帝下令制订了中国第一部有完整文字记载的历法《太初历》。《太初历》规定每年等于365.2502日,每月等于29.53086日,并采用有利于农时的二十四节气。遗憾的是,其原著已失传。不过,中国传统的历法是在《太初历》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

中国传统的历法是根据月亮圆缺变化的周期,即朔望月制定的,因古人称月亮为“太阴”,所以称为“太阴历”,简称“阴历”。阴历根据月亮的朔望月共12个月算一年,其中,一月又叫“正月”,十二月又叫“腊月”。阴历一年有354天,每三年有一个闰年,每个闰年有383天或384天。阴历历月的长短依据天象即月相来确定,大月30日,小月29日,历月的平均值大致与朔望月平均长度29.5306日相等。它用严格的朔望周期来定月,又用设置闰月的办法使年的平均长度与回归年相近,兼有阴历月和阳历年的性质,因此在实质上是一种阴阳合历。农历把日月合朔(太阳和月亮的黄经相等)的日期作为月首,即初一。阴历每个月有两个节气,所以每年有24个节气。这24个节气是以气候变化周期为依据建立起来的,农民可以很方便地借助24个节气来决定何时收割和何时种植农作物,所以在民间阴历又叫“农历”。

从前,世界各国都有自己的纪元。希腊人以公元前776年(即第一次奥林匹亚竞技会)为纪元,罗马人以公元前754年至前753年(建罗马城)为纪元,阿拉伯人以公元622年(穆罕默德由麦加迁麦地那)为纪元。

“元”在中国原指帝王年号开始的一年。《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有云:“元年,春,王正月。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后以“一元复始”为新年的开始。中国纪元始于公元前841年(西周共和元年)。自汉武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以后,历朝皇帝都立年号纪元,也有皇帝中途改元的。康熙作皇帝就用康熙年号,乾隆作皇帝就用乾隆作年号,清朝亡国之后就没有清朝的年号了。一般人很难算出不同年号的两年之间究竟相隔了多少年(如宋朝嘉佑三年和康熙五十年),即使是计算机和计算器也爱莫能助。

中国从辛亥革命后的次年(1912年)起采用公元纪年和公历历法,但同时也采用中华民国纪年。从此,人们就把公历通称为“阳历”,而把传统的农历通称为“阴历”。由于“公”和“工”同音,“阳”和“洋”同音,人们有时又将“公历”戏称为“工历”,即工人的历法;将“阳历”戏称为“洋历”,言下之意为“西洋的历法”。

耶稣不愧为万王之王,他只用了一个简单的等差级数便统一了世界的年号。呜呼!你即使不信耶稣,也得用他的年号啊。

公历每年的第一天,即一月一日,叫“元旦”,是普天同庆的节假日。农历每年的第一天,即正月初一或大年初一,古代叫“元日”,是中国传统的新年佳节,又因为临近春天故名“春节”。隋代杜台卿在《五烛宝典》中说:“正月为端月,其一日为元日,亦云正朝,亦云元朔。”《书·舜典》:“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孔传:“月正,正月;元日,上日也。”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和放鞭炮除旧迎新。

中国古代的文人描写“元日”的诗词不计其数,王安石的《元日》诗堪称最佳典范: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其时,王安石作为宰相正在大刀阔斧地进行变法,不料阻力重重,各种保守势力、甚至不少亲朋好友都纷纷向他施加压力。然而,拗相公王安石决不气馁、决不回头,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变法进行到底。王安石既是政治家,又是大诗人。他在这首诗中通过对民间欢度春节习俗的描写,讴歌了变法所带来的欣欣向荣的新气象,抒发了自己立志变法、破旧立新、强国富民的政治抱负,表达了自己笃定自信、乐观向上的精神。

“元日”最常见的春联有“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迎新春”,“爆竹一声除旧,桃换万象更新”,“爆竹两三声,人间易岁;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爆竹声声辞旧岁,红梅朵朵迎新春”。这些春联都是从王安石的《元日》诗演化而来的。

“元日”最有名的春联当属明朝解缙的竹书联。有一年春节,解缙见对面员外家后花圆的竹子长得很茂盛,便提笔写了一幅春联“门对千根竹,家藏万卷书”,横批是:大器天成。员外看了很生气,心想:“这个穷鬼想借我的竹子转运,没门!”,便命人将竹子砍短。解缙灵机一动,在上、下联各补上一个字,变成了:“门对千根竹短,家藏万卷书长。”员外看后更生气了,干脆让人将所有竹子连根挖掉。这可难不倒解缙,他在上、下联又各补上一个字:“门对千根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真是对仗工整,自然天成。员外看后,气得干瞪眼睛,只好登门认输。

农历正月十五在古代叫“元夜”,古人称夜为“宵”,所以“元夜”又称“元宵”或“元宵节”。正月十五是一年之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彩灯高照,一家人在一起吃元宵丸,合家团圆,其乐融融。年轻人还可以出去观灯和猜灯谜呢。

元宵节在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最早可追逐到秦朝末年。当时就有“正月十五燃灯祭祀道教太乙神”之说。后来,汉文帝下令将正月十五定为元宵节。汉武帝时,“太一神”的祭祀活动定在正月十五。“太一”指的是主宰宇宙一切之神。司马迁创建“太初历”时,就已将元宵节确定为重大节日。

元宵节拥有许多优美动人的民间传说。明成祖朱棣于某年元宵节微服出访,遇一秀才,彼此谈得颇为投机。朱棣很喜欢玩对联,出了一幅上联让秀才对:“灯明月明,灯月长明,大明一统。”那秀才立即对出下联:“君乐民乐,君民同乐,永乐万年。”“永乐”是明成祖年号,朱棣听后大喜,遂赐他为状元。

据说,王安石20岁时赴京赶考,路过某地。适逢元宵节,他边走边赏灯,见一大户人家正在征对招亲,其上联云:“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此联难度极大,一下子将王安石难道了。王安石以科举考试为重,未将该绝联放在心上。未料,到了京城,科考主考官以随风飘动的飞虎旗出对:“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王安石即以招亲联应对,被取为进士。回家的路上,王安石找到了那户人家,闻知招亲联仍无人对出,便以主考官的出联回对,被招为快婿。一副巧合对联,竟成就了王安石的两大喜事。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而已。事实上,王安石素来清正廉洁、克己奉公,他一生只有一位夫人吴氏,从未纳过妾。1042年,21岁的王安石考取进士后到扬州上任,次年,即1043年,请假回家和吴氏成婚。吴氏乃江西金溪人,是王安石的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从未离开过江西。金溪和王安石的家乡临川乃邻县,从临川到京城洛阳根本不必从金溪绕道而行。再说,这个上联也不可能难倒博学多才的王安石啊。

元宵节称得上是中国古代的情人节,是一个浪漫的节日。那时的年轻女子都呆在闺房深居简出,一般是不让单独外出的。不过,逢年过节,她们可以结伴出去游玩。元宵节给中国古代的男女青年提供了一个情人幽会的场所。情人们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羞羞答答、互诉衷肠、互定终身。南宋大词人辛弃疾的词句“众里寻它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描述的就是元宵夜情人幽会的情境。清朝风流才子唐伯虎在其《元宵》诗中描绘了他在元宵夜的风流韵事:“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在众多描写“元夜”的古诗词之中,欧阳修的词《生查子·去年元夜时》为上上之作。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这首词与唐朝诗人崔护的名作《题都城南庄》有异曲同工之妙: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在进京赶考途中寄宿在一家旅店,无意中遇见了一位绝色女子。他对她一见钟情,却无法一表衷情。他带着对她的无限眷恋离开了旅店,走进了考场。他果然高中了进士,一举成名。第二年,他顺着原道来到了那家旅店,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只有桃花和春风在笑他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欧阳修的元夜词描写了作者昔日一段缠绵缱绻、刻骨铭心的爱情,抒发了失恋后的失落感与孤独感。上片写去年元夜相恋之乐。头两句写元霄之夜的热闹场面,后两句则情景交融,写出了一对恋人在花前柳下拥着灯光和月光,好一幅两情依依、两情相悦的朦胧景象。下片写今年元夜相思之苦。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灯光,一样的柳叶,一样的鲜花,却不一样的景象。去年的恋人不见了,只有作者孤零零的一人在月下徘徊、在花前寻梦。作者触景生情,泪流满面。欧阳修的元夜词曾一度误传出自女词人朱淑贞手笔,又误作后生秦观之词。其实,欧词深婉密丽、风流闲雅,有不少“鄙亵之语”。在严肃的词评家看来,素来著文作诗态度严谨,又是一代文宗、朝廷重臣的欧阳修,竟以这样“低俗”、“发露”、“俳狎”、“鄙亵”的格调填词,简直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为维护欧阳修高大完美的正面形象,后世文人多把欧公词集中的艳词定为伪作。

据万斌生小说《王安石》记载,欧阳修因为两首艳词差点丢掉了性命。欧阳修有一个儿媳叫吴春燕,小名燕子。欧词《减字木兰花》有云:“留春不住,燕老莺慵无觅处。”另一首欧词《临江仙》有云:“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前一首词“留春不住,燕老莺慵无觅处”,暗藏“春燕”二字,第二首词则直呼吴春燕的小名。有人以此为由上奏皇上弹劾欧阳修和儿媳吴春燕有暧昧关系,伤风败俗,理应处死。所幸欧阳修平时和同僚关系甚好,加之爱提拔后进,许多同僚和下属都为他极力辩护,才幸免于难。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免去了刑部尚书的职务而降职为知州。

三:三“元”贺诗

2010年元旦在即,元日在待,元夜在望,笔者试作七绝(平起首句押韵)一首,顺祝大家牛年逛牛市、虎年增虎威: 

一元复始日生辉,
万象更新月减肥。
福到人间牛不老,
春风送暖虎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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