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14日 第4天
七点钟醒来,钻出帐篷,看到史蒂夫和凯文一人一睡袋并排睡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睡袋下铺了一大块防潮布,昨天我是纳闷他们那小帐篷怎么能容纳两大人三小孩。
我走到十米外的大石头下取回我的防熊桶,想从中取出牙刷牙膏,可是怎么也打不开桶盖。抱在胸前,夹在双腿间,并在两脚中,坐着试,站着试,十五分钟后,汗都出来了,双手又红又酸,桶盖岿然不动。
在内华达山脉的荒野中露营,防熊桶是国家公园要求的必备品,所有的食物和有气味的卫生用品,晚上必须放在防熊桶里,防熊桶放在离帐篷至少十米外。内华达山脉有成万的黑熊,黑熊轻易不伤害人,但喜欢吃人的食物。早年国家公园的照片中,有游客伸手喂黑熊的,有黑熊扒在游客的车窗户上的。如今,大家都意识到让野生动物保持它们原生态的重要性,明目张胆喂黑熊是不可能了,连营地的食物也要紧紧看管,不让它们有偷吃的机会。当然,一方面是保护黑熊的原生态,另一方面也是保护我们自己。黑熊偷吃了我们的食物,我们在荒野里吃什么?
防熊桶就是为此而设计的,又笨又重,万一黑熊得到它,既摔不破,也抓不烂,更咬不开。有的防熊桶需要用一个硬币拧开两个螺丝才能打开,我用的这个牌子BearVault,不需要工具,跟普通的拧瓶盖一样,只是多设了两个关卡,手指要紧紧压住让两个关卡通过,才能拧开。熊和人的差别,就在于这么一点点智力。
头两个晚上,营地比较大,备有防熊的大铁箱,我把防熊桶放进大铁箱里,不需要拧紧,也可以高枕无忧。昨晚是第一次在真正的荒郊野地里,我于是把防熊桶的两个关卡都拧紧了。谁知拧紧容易拧松难。打不开防熊桶,我只能傻坐着,望着透明的桶里的食物兴叹。我和熊,在防熊桶的问题上原来没有多大的差别。
我眼前的世界里就三顶帐篷,在河边扎营的那一家,父亲和一儿一女,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边,三个孩子的帐篷里安安静静,史蒂夫和凯文躺在朝阳里睡得正香。谁也不知道我的困境。我丧气地扔下防熊桶,决定去河边走走。
漫步在清晨的荒野里,高山,冰川,树木,草地,河流,阳光,空气,都是天赐的礼物,我心里充满着幸福和感恩。回到营地,史蒂夫终于醒了,坐在睡袋上,仰头看天。
“早上好。你每天都这样睡的?”我问道。
“是的,只要不下雨的话。睁开眼睛就是星空和月色,世上没有比这更浪漫的。”还是那纯真可爱的笑。突然,他的蓝眼睛一亮,“昨夜凌晨一点我看到流星雨了。”
流星雨!一个似乎只存在于歌和诗里的稀罕物,竟然在我迷糊睡眠的时候与我擦肩而过,真可惜!
“睁开眼睛就是星空和月色”,世上委实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也许,我也应该试试不扎帐篷,光着睡袋躺在星空下月色里的浪漫。只是,曾经在《背包客》杂志里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一个人睡在露天里,早上醒来,睡袋里盘踞了一条蛇,蛇晚上怕冷,来睡袋里找温暖。一想到这,我不寒而栗,宁愿放弃世上最浪漫的事情,也不要冒与蛇共眠的危险。不过,倒是可以试试帐篷上不盖雨披,既可以享受睁开眼睛看星空和月色的浪漫,又不用冒睡袋里进蛇或其他异类的危险。
突然记起我的防熊桶,我抱着它走到史蒂夫身边,请求他帮忙。他也很费了些力气才打开,我道了谢后说道,“明天早上我可怎么办?明天没有你。”
“明天你会有新的朋友。”他笑着说道。
是的,明天我会有新的朋友,这就是出门在外最美妙的地方。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一天,每一天都会看到新的景色,碰到新的人,遇到新的事。只是,这防熊桶,终归还是得靠自己。
我静静地坐在一根倒下的枯树干上吃早餐,所谓早餐,不过是一碗米寿汤,加两块饼干。一队公园管理员来到河边,一共八个,像一帮野人,都留着长胡子长头发,背包和衣服脏脏的。他们在河边停下来,踌躇不前,我才意识到穆尔山径到了这里要过河,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有几个人往河的上游走,有几个往下游走,大概想找一个水浅一点的地方过去。几个来回,还是都回到原地,脱了鞋袜,小心翼翼过去了。
我吃完早餐,收拾好营地,跟史蒂夫和凯文道了再见,背着包准备上路。到了河边,我不禁发起愁来。河水湍急,中间有一处小漩涡,不知有多深,加之是冰川融雪流下来的,冰冷刺骨。我这个怕水的旱鸭子,可怎么办?
正当我站在河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温厚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怎样才能帮上你?”
回头一看,史蒂夫站在我身后,一手拿一根登山杆,打着赤脚,清澈友善的蓝眼睛看着我,天使样的笑容。
我感激地看着他,想了想,说道:“也许你可以先帮我把背包背过去。”
史蒂夫从我背上取下背包,松了松背包带,背上自己的肩头,毫不犹豫走进了河里。看着他过河,尽管每一步都很小心,但并不可怕,河水也不很深。我于是脱了登山鞋袜,换上鳄鱼牌凉鞋,挽起长裤腿,也走进了河里。有史蒂夫在对岸看着,加之背上少了三十磅的负荷,我自信了许多。河水冰冷,我打了个寒颤,靠着登山杆一步一探,终于到了河的对岸。
史蒂夫给我一个临别拥抱,过了河,回过头来冲我灿烂一笑,“一路愉快!”,然后匆匆走向他的营地,孩子们还等着他做早餐呢。旅途中的萍水相逢,一辈子大概也很难有缘再相见,留下的记忆却如一缕缕阳光,永远温暖着心。
过了河,山径开始爬坡,离海拔11060英尺的唐纳乎山口还有800多英尺。愈往上,景色愈好,河流如一条巨大的青蛇蜿蜒在山下的草地上,在阳光下发着光。这一段上坡路很不好走,到处是冰川溶水,或者大石挡路。没走多远,看到两个野人样的公园管理员,就是早上过河的,正在挖沟修路,前面不远处,又有几个,搬石头的,拿着长尺子测量的。原来他们一清晨起来,匆匆忙忙,浩浩荡荡,是来修路的。
听说穆尔山径全程都维护得很好,我不禁对他们心存感激,每年交那么多联邦税也算没白交。穆尔山径全程211英里,穿过三个国家公园和两个荒野保护区,背包者只需交十美元的许可证费,不管是待一个星期还是一个季节。
过了树线,山径在灰白色的花岗岩石间“之”字往上。去年雪多,六月份的时候,这一带还积着厚厚的雪,山径埋在雪下,登山者只能凭方向感自由发挥,很容易迷路,我是断然没有勇气一个人去走的。很幸运,今年没有这样的问题。
四天来,头一次在树线以上,视野开阔,景色壮观,四野无人。我有点忘乎所以,一会驻足凝视,口里喃喃地叹道“这真是太太太太太太漂亮了!”,一会撒腿狂奔,挥舞着手里的登山杖,气喘吁吁。狂喜,赞叹,敬畏,感恩。此一刻,世间任何东西对我都没有吸引力,我只要身处这神奇美丽的高山荒野中。
唐纳乎山口是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和亚当斯荒野保护区的分界线。到了这里,穆尔山径的第一段,优胜美地境内的36英里,就胜利完成了。接下来进入第二段,从唐纳乎山口到雷兹草原(Reds Meadow),穆尔山径在亚当斯荒野保护区内有22英里。
我在山口逗留了半个多小时,舍不得离去。花岗岩山石,有一种非常的亲和力,石头干净光洁,有着太阳的温热,可坐可躺,特别留人。
从唐纳乎山口往下,走了十几分钟,看到岩石上坐着一个白胡子的老者。老者看上去瘦小精干,身着深咖啡色的汗衫,外面套一件同样颜色的背心,头上戴一顶同样颜色的帽子,身边的大背包和小水瓶也是同样的深咖啡色。一小块塑料布铺在石头上,上面放着两块面包,面包上抹着花生黄油,老者手拿一把小刀,正低头切着生洋葱。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穆尔先生再世呢。
“选了一个这么好的野餐地。”我停下来,恭敬地对老者说。
老者停下手中的小刀,抬头看看我,又环顾一下四周,背后是灰白色花岗岩的唐纳乎山口,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茫群山,天宽地阔。
“是的。每天早上起来,我一般只喝一杯热茶,收拾好营地,迫不及待先上路。走了一两个小时,觉得饿了,才找一个风景好的地方,慢慢享受吃早午餐。”
“你要上哪?要在山里待多久?”这两个问题是在山径上最常问以及被问的。
“我住在山里。”老者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也激起我的好奇心。我于是放下背包,挨着老者在暖暖的大石头上坐下来。
“你是公园管理员?”
“不,不是,曾经是,现在退休了。我八十二岁了,靠社会安全保险金过日子。每年六到九月份,有时到十月份,内华达山脉就是我的家。住在山里几乎不需要花钱,除了买这些简单的食物。”他指了指石头上摊着的面包和洋葱。
“你在这附近有一栋小木屋?”我还是转不过弯来。
“没有,我的小木屋在我背上。”他指了指身边的大背包。
在纽约街道上见多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但像这样的流浪者,流浪在美丽的内华达山脉里,却是我不曾想到的。如此有福气的流浪者,出世的流浪者!
老者很健谈,说起妻子三十年前跟他离了婚,因为受不了他三天两头往山里跑,三个孩子早已成人,“你知道吗,当你年轻的时候,你觉得生活中很多事情很重要,你觉得你拥有很多,某一天,你突然发现,只有这些山永远与你同在。”老者抬头环顾群山。我看不到墨镜背后的眼神,想必很深情。
告别老者,继续下山。高山草甸中遍布着大块大块的石头,这些石头称为冰川游石。远在冰川纪,这些石头随着冰川的撤退游离很远。柔软的草甸上夹杂着这些坚硬的石头,绿色和黄色中镶着灰白色,景观别具一格。众多的小松树,有的长在草地的泥土里,有的扎根在石缝里,有的干脆整棵生长在岩石上,根裸露在外面,不知怎么也长了这么高,没有被雨水冲走。
近处是镶嵌着白石的草地,生长着绿色的小松树,小溪从草地和岩石上流过,远处是黑褐色的里特山脉,锯齿样的群峰林立,黑褐色中点缀着一片片白色雪原。景色越来越好,山道上许久见不到人影,我不再害怕一个人,反而很喜欢这样一个人独享美景。我忍不住不时停下脚步,观望着,赞叹着,感恩着,心里说道,“荒野里每一寸都是造物的杰作,脚下每一步都是喜乐。”想起老者的话,“只有这些山永远与你同在”,有这些山同在,夫复何求?!
下午一点多钟,正埋头爬一个山口的时候,回头一看,才发现唐纳乎山口那边乌云密布,暴风雨随时可至,但我的头顶上方还是蓝蓝的天。很快,头顶的蓝天也隐去,遍布乌云。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午后雷雨,我已经不再害怕雨了。学着高尔基的激昂口气,我抬头对着乌云喊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当我意识到我这样自语狂喊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我是不是有点像个疯子啊?疯子又何妨,人生难得几回疯。
雷声响起,树枝上一只小鸟不安地呼叫,啾啾声中带着惶恐,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稚嫩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疼。我停下来,望着它,安慰地说,“别怕,别怕,雷雨不会伤害你的,可爱的小家伙。”独自在荒野中时间久了,心里静了,真的能感觉到树啊草啊小鸟啊石头啊都有性灵,都是可以与之沟通的。我虽独处,我不孤独。
下坡通往千岛湖(Thousand Island Lake)的路上,条幅峰(Banner Peak)越来越占据视野。这座海拔12936英尺的山峰,跟邻近海拔13149英尺的里特峰(Mt Ritter),是里特山脉的两大最高峰,被称为亚当斯荒野保护区的国王和皇后。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峰顶,暴风雨随时可至,我却不急于赶路躲雨,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驻足,痴痴地凝望着,赞叹着。
当看到千岛湖出现在条幅峰脚下的时候,借用穆尔先生的一句话,“我全身的血液顿时化为美酒”。我驻足,睁大眼睛惊叹着,“哇!哇!哇!” 我狂奔,展开双臂想拥抱大地和天空。
千岛湖名副其实,无数绿色的小岛浮在水面,每个岛大小形状不一。湖面如一个大舞台,小岛如舞台上一个个婀娜多姿的角色。乌云把湖水染得乌黑,神秘中依然不失其女性的温柔。条幅峰深黑色的岩峰半隐半现在乌云中。湖依着山,山托着湖,一柔一刚,一动一静,两相辉映。
千岛湖一直是摄影师的圣地。亚当斯有几幅著名的黑白照,就是在这里拍的。这里离滑雪度假村马麦斯湖(Mammoth Lake)不远,只需三个多小时就能从最近的山径口走进来。因此,不管是背包客,还是当日往返的走山者,这个地方都是个好去处。
我于两点五十分到达千岛湖边,本以为这么有名的地方,肯定人来人往,可视野中依然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禁有些失落起来。我从湖里添了一瓶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吃着高能蛋白质条,沉醉于湖光山色。
大颗雨点打下来,我即刻收拾好东西,穿上雨衣,用帐篷的雨披像裹新生儿一样裹着背包,又上路了。四天来,每天都下雨,我已经很习惯了,可以风雨无阻,来去自如。雨中自有雨中的乐趣,雨中的景致别有一番风味。
里特山脉这一带,高山中藏着大大小小许多湖泊,千岛湖是其中最大的。山中有湖,山便有了灵气。一个个湖泊,如同山中一只只闪亮的眼睛,也像镶嵌在深山里的一颗颗珠宝。翻过一个山口,或绕过一个山弯,一汪湖水迎面而来,或碧波荡漾,或浩淼深邃,让你惊喜,使你留步。
沿穆尔山径走过千岛湖,爬过一个小坡,碧玉湖来到眼前。湖如其名,犹如遗落在深山里的一块小碧玉,微风细雨轻抚湖面,泛起一圈圈绿色涟漪。碰到两个中年男人,在湖边扎营,聊了几句后,非常绅士地向我道歉,“真对不起,这没完没了的雨,我们山地往年从来不是这样的。”是的,每一个加州人都告诉我,内华达山脉从来不这样没完没了一天接一天下雨的。不过,下雨也没关系,我已经喜欢上雨中荒野,尤其是这样的霏霏细雨。
碧玉湖过后,再爬一段坡,就是红宝石湖。如果说碧玉湖是温顺美丽的邻家姑娘,那么红宝石湖就是自家那叛逆不羁、捉摸不定的野孩子,三面是笔直险峻的岩壁,黑沉沉的湖水深不见底,藏在无人的荒野里,雨中闪着诡异的光,真让人担心她又在想什么惊世骇俗的鬼点子。
过了红宝石湖,继续爬坡,到了坡顶,下坡路一英里左右,就到了美丽宁静的石榴石湖(Garnet Lake)。石榴石湖如同千岛湖的小妹妹,湖中也有许多小小岛,只是面积比姐姐小一圈。从这里不仅可以看到条幅峰, 还能看到里特峰。同时瞻仰国王和皇后的尊容,多么荣幸的事情,我决定今晚就在这里扎营了。
小雨还在下着,时间还早,才四点半。我把帐篷扎在一棵枝桠伸展的松树的庇护下,安闲地坐在细雨霏霏的湖畔,凝望着湖水和岩峰。
里特山脉的形成远早于内华达山脉中的那些灰白色花岗岩峰,同期的岩石,大部分已经被侵蚀成碎片,由冰川和雨水冲刷到下面的山谷。这些山峰还矗立着,写满岁月的沧桑。岩石呈黑褐色,表面裂缝斑驳,线条锋利,如同锯齿。从里特峰到南面的尖塔群峰,这组山峰以四面峭壁著称,因而也吸引了许多爱接受挑战的登山者。
穆尔先生就是先驱之一。1872年10月,他把柯斯和另外三个艺术家带到莱耶尔峡谷,把他们安顿好,趁他们需要三四天时间作画,向他们交代一句,“我去那边爬一座山,如果一周甚至十来天没回来,你们不要担心。万一碰上暴风雪,你们记得生大火,千万不可在风雪中慌乱地寻找回去的路。”
他怀揣着几天的干粮,一条薄毯子,翻过唐纳乎山口,经过千岛湖,来到里特峰脚下。那时还没有技术登山的概念,也想不到用绳子。里特峰笔直陡峭的岩壁,让人望而却步。年轻气盛的克劳伦斯•金(Clarence King)几年前尝试过,得出这座山“不可攀”的结论。
站在里特峰脚下,连穆尔先生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犹疑,他估计从他站的这边登上峰顶几乎不可能,而且,即使能登上去,季节这么晚,暴风雪随时可至,很可能困在半山腰的冰川中。他心里想着应该明年夏天再来,脚却不由自主往上走,边走边对自己说,“我只在山侧走走看看,随时准备往回撤。”
走走看看,不知不觉,他已经爬到了在山脚时觉得不可能爬到的高度,四周全是松松的岩石。有一刻,他突然陷入死角,双臂伸展,十指紧抠着岩缝,脸贴着岩壁,手脚都没处移动,上也不能,下也不能,蜘蛛一样僵在那里。他心想,这下完了,他肯定会掉下悬崖,一刻迷茫混乱之后,将是永恒的寂静。
在穆尔先生这么多荒野经历中,“恐惧”两个字是最不常见的。他对自然对荒野的描写,总是犹如一封封火热的情书,激情四射。可是,这次,在里特峰上,恐惧抓住了他。他的脑海里一片混沌。但是,恐惧和混沌只持续了一会儿,突然,一股异样的力量来到他的身上,手脚仿佛被神灵牵引,在岩石上稳稳地攀援。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里特峰顶,成为这座山峰的第一个登顶人。他坐在峰顶,尽情欣赏赞叹“大自然刻在岩石上的诗篇”。
我静坐湖边,痴望岩峰,遥想着逝去的先人。荒野第一晚,在优胜美地“日出”营地,想提早结束荒野行的想法,早已掷之天外。此刻,面对此情此景,我多么想在这里长住下来,走过每一个湖畔,攀登每一座岩峰,沐浴和风细雨、晨雾夕阳。荒野是被我们忘却的家园。只需几天时间,忘却的记忆复苏,心里充盈着回归家园的平和喜乐。
五点多钟,营地来了一对母女,在离我的帐篷不远处扎营。我虽然不再害怕一个人独自在荒野过夜,但有她们作伴,我还是很高兴。女儿贝卡,二十八岁,这是第四次走穆尔山径。妈咪冬妮娅,也不过才五十四岁,去年由贝卡带着,头一次走穆尔山径,因为雪太多,山道不同寻常地艰难,走了八十七英里,不得不放弃。今年赶上个雪少的年份,她下定决心要走完全程。
这是一对快乐的母女,无论脱鞋穿衣,还是烧炉子洗碗,平常琐碎中都能找到欢笑。很快我就发现冬妮娅妈咪简直是个戏剧皇后(drama queen),而贝卡倒像个成熟的妈咪,时时照顾着母亲。
我们一起在湖边的大石头上煮晚餐。她们的晚餐是冰冻风干的墨西哥牛肉红豆,冬妮娅妈咪说,她们每天都吃这个,吃得真受罪。我知道自己不爱吃那些冰冻风干的背包餐,只爱吃米饭,于是带了些泰国产的高山有机米,几根香肠,一袋鳕鱼松,一瓶越南辣椒酱,都是我平常在家里就很爱吃的东西。白米饭香飘万里,美景配佳肴,神仙日子!冬妮娅妈咪说,从今天起,她要一路跟着我,只为每顿从我锅中偷一勺香喷喷的白米饭。
七点半进帐篷,天一直没有放晴,阴沉沉的,雨时断时续。入荒野四天来,今天已完全进入状态,景色好,心情好,体力好,一切的一切都非常好,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生活。我面带微笑,心怀感恩,躺在柔软的睡袋里,快乐地入眠。
□ 读者投稿
日期: 13-06-10 07:19
专题: 华夏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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