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生活 – 铁道部宿舍
父亲是铁路职工，1952年从东北铁路总局调到铁道部工作, 随后, 家也从哈尔滨搬到了北京. 搬家时, 父亲因为工作忙, 没有回来, 铁路局和机务段的邻居, 熟人帮了很大忙, 还专门要了一个车皮装家俱和生活用品. 一家老小坐了十几小时的硬座车, 入得关来, 进了京城.
火车是清晨抵达北京的, 一出前门火车站, 扑面而来的是热气腾腾, 人声鼎沸. 火车站前的广场周围一圈都是店铺和摊贩, 卖豆浆油条的, 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拉面的, 水果摊, 杂货店…拥拥挤挤, 应有尽有, 叫卖声响成一片!
全家坐上一辆马车, 这马车不似哈尔滨的俄式敞篷马车般高大, 马车是封闭的，车身周围有宽大的玻璃窗, 车门也有宽大的玻璃窗, 马似乎也不那么高大. 一家人由马车载着, 不知怎么就从看似密不透风的摊贩围墙中走了出来.
五十年代初期的北京, 原汁原味儿. 四面城墙围绕, 九大城门威峨雄伟, 形神各异, 城墙外则是柳荫下流淌的护城河. 出得城来, 建筑物不是很多, 主要是庄稼地和荒地. 在复兴门外, 由南往北, 铁道部陆续建了第一住宅区, 第二住宅区和第三住宅区, 后来, 又在第一住宅区的南面建了第四住宅区.
来到北京, 一切似乎都小了一号. 新家是灰色的二层楼, 每栋楼有两个单元, 一个单元住四家，共住八户人家, 对门两家共用楼道里的厕所. 我们家虽有三个房间和独立的厨房, 但是房间似乎比哈尔滨家的房间小很多, 天花板也很低, 窗户又小又单薄, 而且根本 没有窗台, 京城的第一个晚上，这又小又单薄的窗户就磕了我的头. 父亲已买了一些新的碗筷和一些零碎家什, 因为托运的家俱和行李要几天后才能到, 这进京的第一天只能全家打地铺.
虽然和全家人在一起, 但是, 被周围陌生的一切所围绕, 心中竟涌起莫名的乡愁, 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懵懂学童也会生思乡病吗?
几天后, 爷爷要去前门火车站取家俱和行李,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记住来去的路, 初来乍到, 人生地不熟, 不要走丢了. 出乎意料, 爷爷一路顺风, 出奇的顺利. 为什么? 爷爷说:“出了前门火车站往西看, 一眼就能看见第二住宅区的浴室烟筒! 怎么可能走失.” 可见, 当时第二住宅区的浴室烟筒是前门火车站和复兴门外之间最高的建筑物之一.
当年, 从全国各地调入北京的干部，职工很多. 很快, 住宅区就住满了. 铁道部陆续给各家发了双人床, 大衣柜, 方桌和两把椅子. 派出所和居委会也设立起来了.
第二住宅区有八十多栋楼, 是铁道部四个住宅区中最大的一个, 因此, 家属区的主要生活设施也都建在第二住宅区. 这些设施包括商店, 医务室, 托儿所, 浴室, 图书室和一个综合体育场. 后来, 又在二住宅和三住宅中间设立了一个小学, 铁路职工子弟第七小学, 在二住宅的西边设立了一个中学, 铁路职工子弟第二中学. 无论家属还是职工, 凡是头疼脑热的小病都可在医务室得到治疗, 较大的病就要到石驸马大街的铁路医院去看医生. 商店供应家属们的主副食和日用百货, 是人们最常光顾的地方.
浴室就在我家附近, 中间是锅炉房, 两边是两排浴室, 左边是男部, 右边是女部. 进到浴室里, 左右两排隔间, 一眼望不到头. 图书室是我最常光顾的场所之一, 看遍了在那里可借到的各种童话故事和民间故事. 体育场则是我的最爱. 体育场有个四百米的椭圆形跑道, 跑道里的空地上有篮球场, 操场的北面则是主席台. 操场的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器械场地, 东边的装有双杠, 转伞和转椅, 西面的安装了单杠, 吊环和秋千. 转伞, 转椅和秋千是小孩子们最常争抢的对象, 当然, 最最抢手的还是秋千.
夏天，每周有两个晚上会在大操场上放映露天电影, 吃过晚饭, 男女老少便会搬着椅子, 凳子, 三五成群的汇集到大操场, 等待电影开始. 人多时，银幕的背面也坐满了人。放过电影的第二天, 场地上则会看到各种各样丢失的东西，鞋子，手绢儿，女孩子的彩色发带。。。不一而足。
节假日会有舞会. 天一擦黑, 操场中的空地上就挂起各种彩灯, 乐队奏起优美的舞曲, 青年男女对对成双, 翩翩起舞. 小孩子们则窜来窜去, 自得其乐.
时常, 会在北面的台子上演出京剧和评剧, 如京剧”甘露寺”, “打鱼杀家”, “苏三起解”, 评剧 ”刘巧儿”, “小女婿”等等.
时不时地也会有篮球赛, 最让人激动的是, 有一次还邀请到国家队来做表演赛, 见到了当时国家队的钱澄海，杨伯镛等男篮明星们.
冬天, 操场中的空地会泼成溜冰场, 可自带冰鞋, 亦可在门口租冰鞋, 买票进场滑冰.
每年, 铁道部都会在这个体育场举行一次运动会。 届时, 人山人海, 热闹非凡，各项比赛精彩纷呈。最让我惊异的是有一个王叔叔, 也是机务局的职工, 人很瘦, 竟能在四百米的跑道上跑上二十五圈, 这对当时的我来说, 实在是不可思议!
当时的京郊, 基本建设如火如荼, 随处可见建筑工棚, 大喇叭里不停的播放”二呀么二郎山, 高呀么高万丈…” 等励志歌曲. 虽然铁道部住宅区里的各种活动已很丰富, 但我和小伙伴们还觉得不满足, 时不时相约到周围的建筑工地找电影和演出看.
过年过节期间，也会去铁道部的大礼堂看电影. 记忆中, 到北京后看过的第一个电影”金银滩”就是在铁道部礼堂看的.
当时的铁道部还在北京饭店后面的霞公府. 好像那时的公交车只有城内的几条有轨电车, 出行不便. 为了每天从复兴门外的家属住宅区，到市中心霞公府的铁道部上班, 几乎每一个职工都通过铁道部买了一辆自行车. 车是德国车, 油光铮亮, 质量很好, 但是有倒轮闸, 骑上去后, 一个不小心, 就会踩了倒轮闸, 很是别扭.
因为几乎家家有自行车, 孩子们也都陆续学会了骑自行车. 大孩子腿长, 很快就学会了, 小孩子因为坐上车座两脚够不到脚蹬, 就先学掏裆式 (一条腿从大梁下的三角区跨到对面去)。 个子长高一些后，再跨上大梁, 站着骑。等腿长到足够长, 再坐到座位上骑. 第一次坐到座位上骑时, 我的脚还是有一点儿够不到脚蹬, 骑起来歪歪扭扭, 左右摇摆. 若大个篮球场似乎还不够大, 鬼使神差的就朝蓝球场边上唯一的一根电线杆冲去。两眼紧盯着电线杆, 心里说:”躲开它, 别撞上!” 那电线杆却像有什么魔法似的, 吸引着我的自行车, 不偏不倚, 细细的车轮的和细细的电线杆撞了个正着! 就是专门练习用自行车去撞电线杆, 是否次次都能撞上？
每到春节, 铁道部的各局都会自发组织团拜. 初一的一大早, 先是从一两个人开始, 相约骑车去到最近的一家拜年, 然后，这一家的职工就加入进来, 一家一家的走下去, 人越来越多, 最后就变成了一个自行车队, 浩浩荡荡挨家挨户拜年. 进得屋来, 说几句吉祥话, 喝口茶水或吃块糖, 就又出发了. 这样的车队全住宅区会有好几个, 这个局的走了, 那个局的又来了, 好不热闹!
北京的家虽然没有院子, 楼和楼之间还是有空地的. 于是,父亲又开始了他的种菜养花事业. 把楼前楼后，两楼之间，甬道之内的地，用竹竿围成篱笆墙, 开辟出花床, 前院还搭了棚架. 前院的四周是争奇斗艳的各种花草, 中间的棚架上则爬满了丝瓜, 癞瓜和葡萄. 夏日的傍晚, 会拉出电线, 在棚架上挂上电灯, 一家老小在棚下纳凉. 有时, 天太热, 还会在棚架下, 花草间露宿. 时不时的, 夜间还可以看到萤火虫，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秋天, 棚架上绿的丝瓜, 红的癞瓜, 紫的葡萄, 争相长大成熟, 丰硕充实.
后面的院子因为圈进了邻居家房后的空地, 要大许多. 为了让花草, 蔬菜长的好, 父亲和哥哥们挖地三尺, 把下面的土翻到上面来, 又在暴雨之前, 揭开下水道的盖板, 掏出粪便浇在土上. 园中种了生菜, 茴香, 茄子, 豆角, 辣椒等蔬菜和菇娘，花种得最多的是罂粟花. 夏日的清晨六七点钟, 各种罂粟花全开了, 色彩斑斓, 优雅飘逸, 被清晨阳光穿透的花瓣让人心醉, 满园翻飞的蜜蜂，蝴蝶久久不肯离去. 短短的一二小时后, 罂粟花的花瓣就会纷纷绕绕的飘落下来. 明天早晨, 又是新的惊喜!
家是暑假搬到北京的, 九月就要开学, 可附近还没有一个学校可上. 北峰窝的职工子弟第五小学已经满员, 不再招收新学生. 我只好每天走老远的路去西直门附近的职工子弟第二小学插班. 那个小学在一个胡同里, 教室都是老房子, 操场则在胡同对面的一个院子里. 每天早晨, 学校门口都有小摊贩挎着篮子, 食盒卖早餐, 豆浆两分, 油条三分, 五分钱买一份早餐.
很快, 二住宅附近建了一个真武庙小学, 于是, 我转学到了这个离家近的学校. 真武庙小学很新, 但设备并不很全. 操场上也只有一副单杠和一副双杆. 课间大家也只能在教室和操场打打闹闹. 我那时可能因为还没有发育, 野的很, 和男孩子无异. 一天,
课间和同学打闹时, 一个不小心, 磕在课桌上, 当时锥心刺骨, 疼痛难忍. 哪成想, 这一次小小的事故给我的人生带来了一连串严重后果, 影响巨大. 最直接的影响是，因尾椎被撞弯, 生儿子时怎么也生不下来，不得不剖腹产. 生产时又正值文革期间, 革命化的针刺麻醉让我痛得死去活来。
学校离家近有很多好处, 有时忘了带作业或其他东西, 课间操时间，钻过铁丝网回家一趟，就取来了. 甚至在家还可以补上尚未完成的作业, 再回到学校都不耽误事.
只一年多的时间, 职工子弟第七小学建立起来了, 紧挨着第三住宅区, 在月坛公园西边. 于是, 我又转学到这家子弟小学. 铁七小是一座二层楼, 坐落在一条小河旁. 河边柳树依依。 春天的阳光下, 小河里的粼粼波光在轻柔舞动的柳枝间跳动，垂柳, 弯枝柳的嫩芽让人心醉.。小河对面则是教师宿舍。学校 操场很大，操场上各种运动设施齐全. 师资上乘, 学业优异是铁七小的一大亮点.
五十年代初中期, 除去搞三反, 五反, 镇反外, 也搞爱国卫生运动. 小学生每天上学要带手绢, 口罩和喝水的茶缸. 上课前, 要检查卫生. 同桌互相检查指甲是否剪了, 牙是否刷了. 课间时间, 卫生干事会给大家点治沙眼的眼药水. 学校定期给同学们发打蛔虫的药和治头蝨的药. 回到家里, 把药放在水里烧热, 用药水洗头. 然后用布把用药水洗过的头包起来. 反复洗过几次, 头蝨就没有了.
我的砂眼严重, 只靠点眼药水不管用, 需要做手术. 手术是在石附马大街的铁路医院做的. 医生把我的眼皮翻开, 用不知什么东西在眼皮上摩擦, 像是用砂纸在打磨. 手术后, 眼睛里涂了很多眼药膏, 好长时间不能睁开眼睛看东西. 这以后, 眼皮上的小沙砾似的东西消失了, 砂眼也好了.
京城的最大看点是宫殿和皇家园林. 爷爷如独行大侠, 一个人走遍了京城的所有知名景点. 父亲则常在周末带着继母, 我和弟妹一起出游.
一个周末, 父亲带我们去中山公园. 在中山公园站下了有轨电车, 大家一起走向电车的尾部, 打算过马路, 妹妹走在前面, 我紧跟其后. 到了电车的尾部, 刚一探头, 要横跨电车轨道, 向相反方向开的一辆电车正从我们刚下来的电车后面开过来, 好险! 父亲一把把妹妹拉了回来, 并严厉的训斥说: ”怎么走路不看着! 被车撞着怎么办?” 大家都惊出一身汗. 我庆幸走在最前面的不是我, 否则, 受到最大惊吓并被父亲训斥的就是我! 同时, 我也为自己没有走在最前面而感到羞愧, 因为若是我走在最前面, 我也会犯和妹妹一样的错误. 可是, 妹妹受到了训斥, 而我却没有.
除去游览名胜古迹, 父亲也带我们去一些有野趣的地方玩, 如钓鱼台.
那时所称钓鱼台就是现在的玉渊潭一带. 钓鱼台离二住宅区只有两站路, 小孩子们常三五成群的去野游. 当时, 真正的钓鱼台所在地并没有开放, 地方不大, 位于整个区域的东北角, 其院墙外有一碑, 上书繁体字的 ”钓鱼臺”三个字. 周围是很大一片荒地, 坑坑洼洼, 遍布杂草, 有很多酸枣树和天星星. 酸枣和天星星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是小孩子们的最爱!
从社会路站向西，经过三里河东, 三里河两站, 就到了钓鱼台. 从小路进入钓鱼台, 首先就是一连串小山和树林. 那些小山有高有低, 缓陡不一, 各俱形态, 是我们经常攀爬, 比赛的场所. 小路就是沿着这一串小山丘走进去, 经过每个小山的顶部。 路边和小山上长着各种植物和不同品种的树, 小山走完, 则是一大片芦苇荡, 顺着水边走到头, 有一个水库. 曾在那里看到一个在水库里游泳不小心淹死的人, 躺在水库的坝坡上, 白白惨惨的. 结果, 一整天那个淹死的人都在我的眼前晃. 晚上就更不行了, 怎么也睡不着觉, 总觉得那个人就趴在床边的窗口上. 恐惧辗转, 实在撑不住了, 只好把继母叫醒, 说:”我害怕!”. 继母用床单把我裹到她身边, 搂着我, 这才昏昏睡去.
住宅区的周围有很多菜地, 荒地, 也有一些农民的房子. 这些地方也有很多酸枣树和天星星, 还有韭菜. 把韭菜弄一些回家, 种在地里, 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很是神奇. 那时的北京, 除了随处可见的酸枣树和天星星外, 再就是有许多”王八驮石碑” . 它们在野外随处可见, 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乌龟, 背上驮着一块厚重, 高大的石碑, 碑上雕着精美的花纹, 还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每逢五一/十一, 小孩子们会结伴去看游行. 那时, 从复兴门到西单是两条小街, 两条小街中间是民房. 游行的队伍在西单解散, 由两条小街流向复兴门. 我们逆向而行, 只能走到西单, 再往前就戒严了. 看着手持花束, 游行回来的欢乐的人群, 十分羡慕.
五年级以后, 我们也参加到五一/十一的庆祝活动中, 任务是在天安门前观礼. 离节日还有一段时间, 学校就开始组织大家准备花束. 花是桃花, 在干树枝上精心粘上粉红纸剪成的花瓣, 再贴上黄色的花蕊, 就是一朵桃花. 这样一朵一朵的贴下去, 直到把树枝分叉以上部分全贴满.
五一/十一的早晨, 天还没亮就得起身去学校集合, 男生白汗衫蓝裤子红领巾, 女生则是白汗衫，蓝色或红色的裙子加红领巾, 手持花束, 浩浩荡荡向天安门进发, 从复兴门外位于月坛西边的学校一直走到天安门广场, 然后就是等待, 一直到上午十点游行正式开始.
少年儿童观礼的位置是天安门对面的的广场中心位置. 各个学校的队伍按指定位置排列, 大家不时挥动花束, 呼喊口号, 增加节日气氛. 说是观礼, 也就前两排的人可以看到游行的队伍. 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后脑勺, 花束和少许较高花车的顶部, 以及放出的气球和鸽子. 高潮是在最后. 当所有的游行队伍走完后, 有一项节目是”涌向天安门” , 广场上观礼的全体少年儿童一起潮水般涌向天安门, 同时, 再一次放出鸽子和气球. 天安门上的领导人则从城楼中央走向东侧, 再走向西侧, 并不停挥手. 城楼下的少年儿童则不断挥舞着花束欢呼.
六一儿童节市内环行电车对儿童免费. 小伙伴们带着家长给煮的鸡蛋, 欢天喜地的去到西单, 坐上电车, 环行一圈或两圈, 庆祝六一. 五六年级以后就不再玩这种”小孩子的玩艺儿”了, 学校会安排庆祝活动.
某年的六一, 各班选出几个人, 整队来到北京饭店. 原以为是参加六一少年儿童节庆祝活动, 到了以后才知道，是为给外国小孩举办的游艺活动服务. 我被分配给中奖的小孩子们发奖. 奖项很多, 奖品很丰富, 发奖的规定也挺多. 小孩子们络绎不绝的来领奖, 有点儿手忙脚乱, 忙不过来, 只好粗线条的发奖, 不可能完全按规定去做了. 忙乱中, 不知不觉就加入了感情色彩, 长相一般的, 得到的奖品比较接近规定, 长得好看一点儿的, 可爱一些的, 得到的奖品就会多一些. 由此, 我知道, 定下的规矩不是总能一丝不苟的执行的.
一九五七年夏季, “人民铁道报” 决定停止发行. 因为是在六一期间, 他们到铁七小来采访, 我和其它几个同学被老师安排到会议室, 摊开书本和作业本, 摆出读书讨论的样子, 让”人民铁道报” 的记者拍照。后来，这张照片登载在“人民铁道报”的停刊号上。这是我第一次“上报纸”，不过，家里的人并没有怎么在意，所以，照片也没有保存下来。 2016年再次回国旅游探亲，专程到北蜂窝3号拜访“人民铁道”报，在总编办郭主任的热情，鼎力帮助下，竟在他们的资料室找到了这张照片，大喜过望，因为我曾咨询过“国家图书馆”，他们说找不到“人民铁道”的存档。
新年或春节是小孩子们盼望的重要节日。 节日期间，住宅区的商店会进很多平时没有的特殊货品，各家的大人小孩则会去排长长的队买年货。住宅区的商店已是琳琅满目，我们还不满足。带上家长给的压岁钱, 结伴到西单百货公司, 买一些心爱的小东小西，是过年过节期间的一大乐事。节假日前，父亲会利用假期把家里所有的被褥全部拆洗一遍，还精心给全家准备好节日期间要吃的豆沙包。春节期间，鞭炮声连绵不绝。一些小青年常常整夜不睡，带着鞭炮，花炮 四处游荡，随时燃放。有时，故意恶作剧，特意跑到人家的窗户下面去放，把人们从梦中惊醒。
五十年代末，开始调干离京。鹰厦铁路建成后，父亲被调到福州铁路局。弟妹和继母随后也搬了过去。哥哥们陆续参军，参加工作，我则留京住校求学。铁道部住宅区大院儿的难忘日子画上了句点儿。
出国前我又旧地重访。三十年过去了，二住宅的房子和设施基本都在，只是老旧了很多。父亲的菜地和花花草草早已了无痕迹。房子和房子之间的空地也显得小了许多。再加上各家加建的小棚小屋，挤挤喳喳，灰灰黯黯，了无生气。
敲开对门周家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我问：“是周家大娘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自报家门：“我是对门的XX!” 大娘惊叹：“哎呀，XX的脸上也长褶儿了！” 在大娘的记忆里，我还应该是那个吹弹可破的小姑娘。
九岁那年，一天，奶奶托起我的一只手，在我的手背上捏了一下，说：“看，你的小手多水灵，捏一下什么都看不出来。”然后，在自己的手背上捏了一下，说：“看奶奶的手，捏一下，就竖起了一道城墙！”奶奶手上被她捏起的皱褶的确像一道小墙，久久不肯平复。那一年奶奶六十出头，如今我离手上有城墙的日子还远，大娘已是惊诧不已。
零九年再访故里，已是物非人非。真武庙小学还在，改名为复兴门外第一小学，大门改开在原来校门的对面，操场和楼的间距都显得小了很多。
铁七小的校园已被铁二中占据，门口还站了有岗亭的警卫。楼前的小河已被填平，河边的垂柳和弯枝柳也没了踪影。从校门望进去，一些莫名的建筑挤满了校园。校门的对面原是一片长着各种树木和植物的未开发地，现在被拥拥挤挤的各色小店所占据。校门前的小街上，各色人等熙熙攘攘，喧喧闹闹，再也没了以前的宁静。
二住宅原来一大片，八十几栋灰色的二层楼都不见了。唯一可辨认的是大操场，门口却挂上了一个小学的牌子，一些莫名的东西，不知道是墙还是房子，把个学校（大操场）围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光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原来商店的所在，挂着一些七七八八的牌子，也不知还有没有商店的功能了。由商店的位置勉强确定了旧居的大概位置。旧居原来所属第六居委会附近的十栋二层楼，已被三栋高层居民楼所代替，楼不是很新，标准也不是很高，门窗上的铁条和晾晒的衣物让人感觉很拥挤。到楼前的绿地向休闲的人们打听老邻居的信息，均茫茫然。这里似乎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