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南方农村孩子的童年是怎么样的呢?让我来讲讲当年我在农村度过的童年吧!
我出生在京广线花园站东约二十华里的远家大塆所属“和盛塆”,方圆十来里都是高差不大的土岗和小山丘。东边约十五华里是大别山的一个支脉,西边约十五华里是江汉平原的边缘。那里夏天炎热,冬天寒冷,春天阴雨连绵,秋天天气凉爽。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
我能回忆起来的最小时候的记忆是东边的大山,“东边山”。有一段时间,清早一起床我就去看东边山,那时我眼睛里的东边山是一堵墙,太阳是从墙后面升起来的。太阳离开山顶时像是粘在了山顶上一样,要向上拉扯几下才能脱离山顶,所以,我总是把早上的太阳想象成一个红色的汤圆。雨后的傍晚,我常去看彩虹下的东边山,这时,会看到山上有放光的白点和白色带状物,我想像不出那是些什么东西。那时,我是多么希望我能快快长大,走近东边山去看看啊!成年后,当我回忆起看大山的情景时,我发觉,正是这大山较早地诱发了我童年的幻想和好奇心。
我对“吃食堂”也有模糊的记忆。食堂设在和盛塆后面的祠堂里,总是姐姐带我去食堂。食堂里人很多,很嘈杂,充满了小孩的哭叫声,我能看到的是大人们在不停地张罗着小孩吃饭。我总是抱怨饭里面有肉的味道,而不愿意吃。后来听说,只因我很小的时候吃肉太多,所以后来讨厌吃肉。由此可见,当年我家不算贫困。我还依稀记得,食堂没开多久就散伙了。后来还听说,“吃食堂”过后的几年里我们那儿的年景都不错。秋收时,上面来人在打谷场上盯着,要将晒干了的谷子全部无偿地送到公社的粮仓里去。可生产队的会计总是偷偷地告诉送粮的小伙们不要把谷子送到公社的粮仓去,而是在半路上绕过一个小山丘,将谷子运到山后生产队的小屋里去,等过一段时间再将谷子分到各家各户。所以,“三年自然灾害”那几年,我们生产队的人没有挨饿。
长大一点后,我和几个堂兄弟喜欢在后院里玩耍。春天,一场细雨过后,我们发现竹林里的地面一处一处会微微隆起,扒开隆起的土块,会发现粗壮的白色嫩芽。哦!原来竹笋就是这样的嫩芽长大的,我们感到新奇。我们还发现带刺的老枝条上又长出了指甲粗的鲜嫩新枝,一天要长“一拃”那么长,除掉外皮,露出嫩绿的内枝,吃起来味甜。这些“神秘”的发现让我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妙。夏天,我们一起在后院里抓金龟子,捉天牛,捕知了。金龟子多栖息在枸橘树(扎刺树)下,天牛大都落在柏树的树干上,知了则多潜伏在阔叶树上。秋天,我们就在院子里采摘熟透了的酸枣和月季果。那时候我们就开始了解自然界的奥秘了。
再长大一点后,我和几个堂兄弟的活动范围变得更广了。春天,我们或把长满绿叶的柳枝条扎成圆圈戴在头上,或把柳枝条连皮带叶向上推卷形成一个绿色的小球,再拿去钓鱼。夏天,门前池塘里长满了菱叶,我们在成人的看护下座在木盆里,划到池塘中央去采摘菱角。菱叶下面不仅能采到菱角,还能捕捉到长背虾,采摘菱角时心情总是愉悦的。秋天,藕田和荸荠田里的土壤开裂了,我们就用木棍撬开干裂的土块。当找到了白色的莲藕,发现了整齐排列的荸荠时,我们感到一阵兴奋。冬天,我们在池塘的冰面上“打冰块”,滑冰。打冰块时冰块在冰面滑动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滑冰摔倒后大家会哈哈大笑,好不快活!
又长大一点后,我们就变得淘气了,甚至“害人了”。夏日的白天,我们会钻进高粱地里,折断高粱秆,吸食高粱的甜汁,或者爬到玉米地里啃食还未成熟的玉米棒子。天一黑,我们就会悄悄地爬进花生地里,扒出花生果偷吃。还会偷偷摸进私人的自留地里偷摘菜瓜、香瓜、西红柿,把它们塞进衣兜里,带到塆子后面,藏在预先挖好的小土洞里,以便第二天享用。我们知道这些是不好的行为,但是我们往往无法抵挡瓜果的诱惑。
有一段时间,我十分郁闷,懊恼。那时,夏天天气炎热,塆子里的人们都带着竹床到门前池塘的塘埂上乘凉。塘埂上的蚊子很多,人们要不断地挥动扇子驱赶蚊子。我总是抢占两把扇子,左右手各一把。姐姐没有扇子了,让我给她一把,我坚决不肯。于是,姐姐又开始了讲故事,故事里有个小孩总是用两把扇子,后来这个孩子就变成了一只鸟,天上飞的鸟儿的翅膀就是扇子变成的。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惊,担心自己会变成鸟,就轻轻地把一把扇子放到了竹床上。姐姐不动声色地拿走了扇子,而我的心里则结下了疙瘩。我很郁闷,问姐姐我是否真的会变成鸟,她总是不给出否定的回答。对此,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感到十分懊恼,觉得自己不该用双手扇扇子。现在想起来,成人的一言一行对儿童的影响该是多么重大。
我也上过“学前班”,不是父母逼迫的,而是自愿旁听的。大慨在我五岁那年,父亲为哥哥请来了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是一个穿黑色长衫的瘦老头,长长的胡子,焦黄又稀疏。他们在厢房里授课,我则在厢房外偷偷地旁听。旁听的时间应该不短,因为我已经学会了背诵“三字经”的“百家姓”的大部分。我完全不懂其中的含义,是像学唱歌一样背下来的。先生出门回家时,我摇着头大声背诵着“三字经”,先生一脸惊奇地看着我。后来先生开始传授“学而”,听着先生拖着腔调唱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觉得不如“三字经”顺口,就自动退学了。现在想起来,五六岁小孩的大脑就是一个大容量空白存储器,那时存放的信息直到现在还可以抽调出来背诵。
和当年大部分农村孩子一样,我也掷过“纸撇撇”,摔过“泥巴炮”,推过铁环,下过“五子棋”,斗过“膝盖包”。虽然我童年时的生活条件可能不太好,但我的童年应该称得上是欢乐的。
六十多年后回忆我的童年,我深深的感受到,童年也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童年时的经历会在人的内心深处留下深深的印记,从而影响着人的一生。我禁不住要感叹,人生真的很短暂,童年生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人生却已近黄昏。我们一定要让人生的黄昏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