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一位知道我酷爱动物的上海朋友兴冲冲地对我说:“渔魂王,这次回上海我买了一本刚刚出版的非常好看的小说,你看不看?”
“不看!谢了!” 我想也没想就干脆给否定了,答话间,我在脸上还挤出了表达谢意的笑纹,并摇起让人感到喜气的大脑袋,以免引起上海朋友的误会。当时,我在心里想:“我钓鱼的时间还没有呢,哪有时间看书?”
就在这个时候,我旁边的另一位从山东来探亲的矮胖子眯起了弯月眼,咧开大嘴开腔了:“你买得书的名字叫什么啊?”
“《狼图腾》!”上海朋友说话时竟然瞪圆了眼睛,脸上溢出了温文尔雅的表情。
“写狼的?”矮胖子没话找话,还故意把他的那张大圆脸凑到上海朋友的眼前,显然是为了套近乎。
“猜对了,而且还是内蒙古草原的狼。书中的故事情节可惊险了。”
“嗯!我从小就喜欢狼。你把你买得新书《狼图腾》借给我看看,行吗?” 矮胖子与这位上海朋友并不熟,第一次见面,竟然步步紧逼,大有得隴望蜀的气势。
“没问题。”上海朋友的回答非常干脆。他得意地把身子依附在椅子靠背上,还翘起了二郎腿,显然是为有人欣赏自己买得新书而洋洋得意。
我一听说是描写狼的书心里便砰地一下,奇得歪眉斜眼的同时,心儿软得像肉松,心里还涌出了被别人抢了头彩时的那种不甘心与无奈。我一改刚才不屑一顾的态度,竟然涎皮搭脸地对着那位矮胖子央求道:“你抓紧时间看,看完了马上给我好吗?”
“你不是不看吗?”矮胖子故意拧出了三角眼逗我。
“我改变主意不行吗?”说话间,我嬉皮笑脸的同时竟然扭起了我那胖乎乎的腰,而那位上海朋友听到我要看他买的新书竟然喜上眉梢,并鼓起了婴儿般的小胸脯。
一提起狼,我小时候就怕得要命。那时候,狼多极了。由于我们大学宿舍大院位于荒郊野岭之中,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狼的叫声。有时候,狼的叫声此起彼伏,并且高低音结合,长短声相融,显然是来了一群狼,我便被惊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露头。有时候,狼的叫声那个响,仿佛马上就要冲进家门似的,瘮人得很。我还经常在早晨起床后看到大人们探头探脑,并大惊小怪地议论,说半夜狼来过了,把谁家的鸡啊,鸭啊给叼走了。有一次我听大人们说,有一位幼儿园的老师领着几位小朋友到野外游玩,突然从树林里窜出几只狼,其中一只黑狼一个豹跳就冲上前去,一口咬在了一位小朋友的肩膀上,并叼住那位小朋友就往树林里拖。多亏了那位幼儿园老师反应及时。他看到这种情况后,手握一把大扫帚拼了命地朝着那只黑狼扑了过去。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对着那只黑狼挥舞着手中的大扫帚。那只黑狼见势不妙,急忙扔下那位小朋友,与其他几只狼跑回了树林。这时候,那位被狼咬得小朋友已经昏迷不醒,肩膀被那只黑狼咬开了花,鲜血像泉儿般不停地往外流。那位幼儿园老师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脱下自己的外衣,紧紧地包在那位小朋友的伤口处,并抱着他就往学校的医务室跑。据大人们讲那位被狼咬得小朋友多亏了治疗及时,否则小命难保。大人们还说那只黑狼的牙太锋利了,那位小朋友被咬得伤口竟然缝了十几针哪。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吓得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出门。如果出门,也要跟在爸爸妈妈的身后,而且还东张西望的,生怕大灰狼从树丛里窜出来咬我。
那时候,我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爸爸竟然把《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讲给我听,他还专门买了《东郭先生和狼》的小画书给我看。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只把东郭先生吃掉的大灰狼生着两只凶光闪闪的眼睛。那只大灰狼被打死后,肚子里还有人的头发和牙齿哪。想起来挺吓人的。
这还不算完,我爸爸还把鲁迅先生写的小说《祝福》讲给我听。当我爸爸讲到祥林嫂的儿子阿毛被狼咬死吃了内脏的时候吓得我浑身发抖,要不是当时我坐在床上肯定会跌倒在地。在旁边做家务妈妈听到爸爸给我讲这样的故事便把脸一板,不高兴地说:“孩子他爸,你给孩子讲些令人高兴的故事不好吗?为什么老是讲关于狼的故事呢?你看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子?”
我爸爸赶快低声下气地说:“好的!好的!以后我再也不给孩子讲关于狼的故事了。”然后,我爸爸便在我身边喃喃自语:“我也是好意,想让咱的儿子从小知道更多的关于狼的知识。”
不过,在我十五岁那年的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竟然发现狼也有可爱的一面,从此改变了我对狼的看法与印象。过去,那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属于我自己的故事,今天心情好,讲给大家听听。
故事就从我的一位小学同学说起吧。
我们的大学位于人烟稀少的农村大地上,前后左右有四个彼此相距甚远的村庄。我们的宿舍大院则位于大学院墙之外,与大学校门或大学校门旁边的围墙有一里地之遥。
一走出宿舍大院大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农田。冬天和春天,地里长着绿油油秀色可餐的麦苗。一到夏天,地里长满了一人多高摇头晃脑的玉米或半人多高披头散发随风波动的谷子,要不然就是高高在上扬眉吐气的高梁。
我上小学那会儿正逢文革初期,整个国家物资匮乏,老百姓特别是那些农民们穷得很。因此,我就有了许许多多在寒冷的冬天家里穷得只穿着棉裤棉袄,里面不穿裤头和衬衣的小学同学。一到夏天,我的这些小学同学们一个个都赤胸露体的,全身上下只有补丁落补丁,还经常一不小心露出小弟弟的宽角裤头。那时候的人也天真无邪,特别老实实在。哪像现在那样,孩子发育成熟的早,连幼儿园的小屁孩们都厚颜无耻地你亲我抱的,做着让大人不高兴的事情。那时候,如果那位男同学一不留神暴露了小弟弟,周边的女同学总会脸红地甩起了小辫子,把头扭到一边,还用手掌捂着眼睛。有的女同学表演的更出色,害羞得直跺脚不说,还撅着小嘴嘟嘟囔囔的。
尽管当时到处是闹革命的口号声,为了生存,村子里农民大叔大婶们就不得不下地干农活。
座落在我们大学附近的那个村庄的农民毕竟是背靠大学,眼望省城,有着得天独厚,赚钱养家糊口的优势。所以一个整劳动力一天干下来可以挣到十个工分。到年底,如果好的话,十个工分可以有九毛钱的收入。就是这样,孩子多,孩子年龄又小的人家到了冬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就经常缺吃少穿的,就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着半饱半饥的苦日子。
我有一位非常要好的小学同学,他的小名叫新生就生活在这种家庭。人家都穷成这样(不知道有多少次,晚饭就吃一块玉米饼子,外加一块疙瘩头咸菜)了,如果我到他家遇到有改善生活的时候,新生的妈妈(大妈)总给我盛一大碗白菜猪肉炖粉条,再加上一块黄灿灿冒着香味的玉米锅贴饼子。大妈经常对新生讲,对人要实诚,宁愿自己饿着也不能让你的朋友饿着。只要你有一口吃的,你就得给你的朋友省出半口来。
这世界上最令人感动的事就是人心换人心了。人家待咱像亲人,自然就暖了自个儿的心。所以啊!我就把新生家当作了自个儿的家。于是,我便成了他家的常客,几乎天天都往新生家里跑,就跟长在他家里似的,仿佛成了他妈的干儿子。
忽一日,新生那个村几乎所有的田地不种小麦和玉米了,都改种蔬菜,而且品种繁多。一到开春,田地里不是爬着西胡芦,就是生长着成排的小青菜。一到晚春或初夏,茄子,辣椒,黄瓜,西红柿等各种蔬菜开始粉墨登场。据说种蔬菜,把它们卖给省城比粮食更值钱,而且种蔬菜产量高,家家户户都有菜吃,他们早就厌烦了天天吃疙瘩头咸菜的苦日子。因此,到了夏日,我们宿舍大院外的农田里不是绿油油又脆又清香的黄瓜,就是红灿灿招人眼馋的西红柿。
与我住在同一个大院里的同班同学们路过农田时只有馋得咽唾液咂么着嘴的份。可我则不然。为什么?因为我有农村的好同学好朋友新生。到了夏日,天刚黑下来,新生就会出现在我家门口。他像做贼似地探头探脑,还不停地吹口哨,发暗号,找我去跟他一起“看坡”。我一听见新生的口哨便喜出望外,不管三七二十一,鬼迷心窍般就往屋外跑。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妈妈在我的身后喊:“泽儿,你怎么慌成这样?你的饭还没有吃完呢。”文章写到这里,读者一定被“看坡”这二个字困扰。“看坡”是我们当地的土话,意思是在夜间看着黄瓜地和西红柿地,或其他的菜地,别让外人把地里的黄瓜,西红柿或其他的蔬菜给偷了。当时那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了。现在想想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你们想啊,在蒙蒙的月光下,在一望无际,飘着各种菜香的田地里,我和新生躺在大树的怀里,听着虫歌,数着天上的星星,吃着刚摘下来的非常爽口的黄瓜和西红柿,这岂止是幸福,这难道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