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船吉米说到这里满脸都是喜色，他一仰脖子，半瓶啤酒竟然进了他的肚子里。
小船吉米说他记得清楚。那是初中二年级结束后暑假的一天，小船吉米一个人到那条水道的石堤上钓鱼。说来也奇怪，平时只要把带饵的鱼钩抛进水里，鱼儿便争先恐后地咬钩，而且钓上来的都是大个头的夏日比目鱼，而这天却不然，小船吉米甩过鱼杆后等了半天，没有鱼咬钩。他换了新鲜鱼饵后再甩鱼杆，鱼儿还是不咬钩。小船吉米不得不换钓点。他来到这条水道湿地出现的地段，以求改改手气。他在鱼钩上换了新鱼饵，急急地把铅坠和钓组甩了出去。这一次小船吉米如愿以偿，五分钟不到，他的杆头乱跳，鱼咬钩了。小船吉米高兴地紧摇鱼轮，没多久他的心情再一次失落，钓组上钩到的鱼是两条不惹他心动的尖口鲷鱼，个头也不大。小船吉米只好摇头叹气，把钓到的这两条小鱼放生。那天小船吉米也中邪了，他换了钓位后又钓了一个多小时，鱼饵几乎都用光了，钓到的鱼儿还是小不点的尖口鲷。最后，气得小船吉米用鱼钩钩住一条刚钓上来的活蹦乱跳的小尖口鲷扔进了水里，心想：“换个方法钓钓试试，没准这条小鱼能引来一条大鱼。”
钓鱼就是这样，顺时，一顺再顺，你就是三心二意地钓鱼，大鱼自己往你的兜里跑。不顺时，你就是用尽全身的解术也没用，你就是把海龙王请来也没用，劳累了一天盼星星盼月亮，你就是盼不到你要的结果。小船吉米那天就是这样，晦气一直缠绕着他。到了太阳就要下山的时候，一切还是静悄悄的，他一条大鱼也没有钓着。小船吉米摇起了已经大了一圈的脑袋，睁着散发着晦气的眼睛，吐着郁闷的粗气正准备收拾鱼杆回家。突然，一根鱼杆在小船吉米的眼皮底下飞了起来，速度快似鱼雷。多亏了小船吉米反应及时，伸手一把抓住了正在自由飞行的鱼杆。没想到，小船吉米的鱼杆不是被风儿吹飞的，是因为他钓到了一条大鱼，一条力大无比的大鱼，他的鱼杆是在这条大鱼的拉扯下飞起来的，而且，这条被钩住的大鱼用足了力气拉着紧握鱼杆的小船吉米就往深水里跑。小船吉米哪知道这条被鱼钩钩住的鱼儿力大无比。他一个不注意，只听到扑通一声，连人带鱼杆被这条大鱼生生地拉进了水里。旁边几位游客看到这一幕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就在这霎那间，入水的小船吉米简直像一条入水的蛟龙在水里上下翻滚，左右摆动。也就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小船吉米竟然在水中活动自如，让一时心儿紧缩的游人趋于平静。有几位正准备呼救的游客也嘎然止步。他们一个个探出了脑袋，像观看人兽大战电影似地好奇无比。眼下的这一幕太神奇了，一个乳嗅未干的孩子竟然在水中如履平地，他用手中的鱼杆把一条银色大鱼逗得不停地在水面上翻滚。开始大家着实地为小船吉米担心，叫着喊着让他快快上岸，不要在水里胡闹，这样下去有生命危险。谁知道小船吉米竟然以嬉皮笑脸相对，不时地挥舞着手让游人们不用担心。经过十几分钟的拉锯战，小船吉米终于占了上峰。当小船吉米吃力地把上钩的鱼儿拉到岸边的时候才发现他钓到了一条有一米多长的条纹鲈。喜得小船吉米用双手抓住这条大鱼，把它抱到了岸上。不一会，游人们纷至沓来，看到这条大纹鲈之后，一个个哑然失色，用疑问加赞美的眼光看着小船吉米。几位渔翁也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皮尺。连小船吉米自己也没有想到，他钓到的这条条纹鲈竟然有七十八寸长，重达近一百磅呢。他更没有想到当时他竟然力大无比，力气大得连近一百多磅的活蹦乱跳的大鱼都能被他抱到岸上去。
说到这里，小船吉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话锋一转，表情严肃地告诉我，他不但在上小学的那段时间里经常呵护着大船吉米，带他爬山涉水到处玩耍，教他如何钓鱼，教他如何抓藏在石缝里的叫虫，教他上树看出壳不久的小鸟，还在初中一年级结束的那会儿救了大船吉米的一条命。
那是暑假开始没多久的一天，准确地说是七月中旬一个酷热的下午，小船吉米约着大船吉米和杰西卡到这条水道的石堤上钓鱼。为了避免似火的骄阳，他们是在太阳开始西下时来到钓点的。一看到浩瀚的大海大船吉米无比的激动与欢快，他像憋屈在深山里的娃娃第一次见到大海似地跳着脚叫着，还伸出了他那胖乎乎的手臂：“你俩快往那边看啊！海面上到处都是白帆。” 在蓝色大海的衬托下，大船吉米上身的那件雪白的T恤衫和下身的那条米色的短裤格外惹眼。突然，一阵凉风吹起了杰西卡身上的那件有着粉红的底色，上面缀满橘蓝色小花的半身裙的裙角，一双非常好看的长腿刹那间暴露无遗。杰西卡急忙用手压住了正在鼓起的裙子，羞得脸胧上飞出了粉红色。虽然学校里许多女孩子思想观念超前，在众人面前故意露胳膊露腿，生怕别人少看一眼，性格内向的杰西卡却偏向稳重，穿着也十分保守。然而，小船吉米和大船吉米根本没有观察到刚才发生在杰西卡身上的这一幕，两人宛如挖煤的矿工走出煤坑突见阳光似地直视着远处蔚蓝的大海，眼睛里还充满了朋友久别重逢般的喜悦。是啊！大西洋太美丽了！它既有喜怒无常的性格，又有宽大包容的胸怀，它就是生长在海边的孩子们的最爱。
一阵海鸥的叫声把陶醉在海边风光中的这两位小哥唤醒。于是，他俩手忙脚乱地准备起钓鱼的家什。还要说渔民世家出身的小船吉米技高一筹，他竟然能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完成钓鱼前的一切准备，包括绑鱼钩，做钓组，切鱿鱼条，把鱿鱼条挂在鱼钩上等。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简直，做起来却不容易，毫不夸张地讲相当于武林比赛中的一招一式，在胜负中起着决定作用。
小船吉米准备好自己的钓具后还不能算完，他还要帮着杰西卡准备好她的钓具。今天的目标鱼是大个头的夏季比目鱼，对杰西卡来说还是头一回。
一切就绪之后，容光焕发的小船吉米挺起了他那充满活力的身躯，双手把鱼杆高高举过头顶，用力一甩，只听到唰的一声，黑灰色椭圆形铅坠拉着白色的鱼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银光，一转眼的功夫消失在跌宕起伏的水面上。目睹小船吉米甩杆时潇洒的样子，大船吉米和杰西卡的眼睛里跑出来的都是敬佩之色。之后，他俩照葫芦画瓢，学着小船吉米的样子，也把铅坠和钓组甩了出去。尤其是杰西卡，她甩杆的时候，丰满的胸脯在白绸子小褂的遮掩下来回晃动，让大船吉米看了心儿悸动不已。大船吉米从心里喜欢杰西卡。不知道有多少次大船吉米故意对杰西卡献殷勤，而杰西卡却视而不见。因为，在杰西卡心里，小船吉米是她唯一喜欢的男子。
那时节，楠塔基特海峡岸边的鱼儿真多，这三位初中生把带饵的钓组甩到水里之后还没说上两句话，他们身边的鱼杆的杆尖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了轻微的抖动。大船吉米立功心切，特别是有美女杰西卡在身旁他更要显示自己的能耐。他兴奋地从石板上跃起，抓住了自己的鱼杆用力举起，接着失望地撇起了嘴，说道：“咬钩的鱼儿真狡猾，我的动作已经够快得了还是让它跑了。”
小船吉米听罢便摇起了头。就在这时，杰西卡的鱼杆杆尖出现了轻微的抖动。小船吉米急忙朝着杰西卡做出手势，意思是让她先不要动手。接下来小船吉米不慌不忙，迈起了慢腾腾的步子来到了杰西卡的鱼杆面前，满脸充满了自信。小船吉米用双手把杰西卡的鱼杆轻轻抓住，静静地等待。看到小船吉米手中的鱼杆杆尖的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大船吉米在一旁激动地叫喊：“上鱼了！上鱼了！你愣在那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快点提起鱼杆？”
小船吉米扭头对着大船吉米微微一笑，稍微用力把手中的鱼杆举起，并递到了杰西卡的手中。然后，小船吉米又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他的那根正在点头的鱼杆，同时摇起了鱼轮。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杰西卡和小船吉米几乎在同一时间把上钩的鱼儿拖到了岸上。旁边的大船吉米看在眼里忍不住大叫，“好大的比目鱼啊！”大船吉米突然叉着腰，把脸一板，冲着小船吉米没好气地说，“老天爷真不公平。为什么你俩钓到鱼，我却钓不到？”
小船吉米也不答话。他弯腰低头，先把鱼钩从鱼嘴里摘出来，再把这两条目测至少有二十寸长的夏日比目鱼挂在一根铁链子上，然后，慢慢把挂在铁链子上的鱼儿放入海水里，并把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一块大石头上。这样做，钓到的鱼儿就不会在短时间内死掉。小船吉米顺手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笑眯眯地看着大船吉米，“不是老天爷不公平，而是你太性急，”他从一只方盒子里拿出一根鱿鱼条，仔细地挂在鱼钩上，“你知道钓夏日比目鱼的诀窍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一个字‘慢’！”小船吉米说着把带着鱼饵的鱼钩甩了出去。
“慢？怎么个慢法？”大船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就在这时，大船吉米的鱼杆又开始了抖动。急得大船吉米几个快步跑了过去。他刚准备抓起鱼杆，小船吉米的高声断喝就到了：“慢！等五秒钟再提起鱼杆也不迟。”
大船吉米闻言后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五”，然后，他猛然提起了鱼杆，顷刻间，上钩的鱼儿竟然把大船吉米手中的鱼杆拉成了半个圆圈。一时间，急得大船吉米左右摇摆，吃力地摇着鱼轮。这时候，小船吉米的高声又到了：“不要性急。慢慢地摇鱼轮。否则会跑鱼的。”
小船吉米的话简直是灵丹妙药，大船吉米闻声后竟然一反常态，他拿出了打太极拳般的慢动作。当大船吉米把一条大个头的夏日比目鱼挑到石板上的时候，把他给乐得手舞足蹈，嗷嗷直叫，脸上竟然还出现了几朵红玫瑰哪。
一时间，这三位初中学生坐在青石板上嘻笑不止，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钓到了一条夏日比目鱼。尤其是大船吉米，他钓到的鱼比小船吉米和杰西卡钓到的至少大一个头，目测这条鱼的长度有二十五六寸呢。兴奋的大船吉米不停地说着狂话，两只眼睛突出的像两只大灯泡，还不停地拍打着他那多肉的胸脯，意思是：“怎么样？还是我胜你俩一筹吧！”故意刺激着旁边的小船吉米和杰西卡。
接下来，他们不时地把水下的鱼儿钓上来。他们三人一个个满脸欢喜，乐此不疲。他们钓到的鱼中除了夏日比目鱼外，还有尖口鲷鱼，鲂鮄鱼（sea robin）和小个头的条纹鲈。
时间过的真快。在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下山，天色越来越暗，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大船吉米提议再甩最后一杆，然后回家。小船吉米和杰西卡纷纷点头称是。
对小船吉米来说，那天最遗憾的是没有钓到超过十磅的特大个头的夏日比目鱼。
“这是今天最后一钓，何不把剩下的这几条鱿鱼统统用掉呢？”想到这里，小船吉米把一整条鱿鱼挂在了鱼钩上，然后把带饵的鱼钩轻轻甩了出去。小船吉米等啊，等啊。没多久，大船吉米和杰西卡身手不凡，竟然都钓到了鱼，而且都是夏日比目鱼。然后，他俩都看着小船吉米，意思是“该回家了”。尤其是杰西卡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小船吉米心里发慌，一时间不知所措。小船吉米只好放弃钓鱼的念想。小船吉米用手抓起自己的鱼杆，想把它抬起。“不妙，鱼线的另一头死沉死沉的，看来鱼钩挂在了水底的石块上。”小船吉米一边想，一边开始用力扯拉起鱼线。没想到鱼线末端出现了抖动。“一定是一条大鱼。”说话间，小船吉米激动得脸色通红。小船吉米吃力地抓着鱼杆，吃力地摇着鱼轮，一圈，两圈，三圈。。。上钩的鱼儿太大了，小船吉米每摇一圈鱼轮都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口粗气，歇歇手。就这样持续了五六分钟。这五六分钟的时间对小船吉米来说几乎是整整一天。终于，激动万分的小船吉米把钓到的鱼儿拉出了水面。“好大的夏日比目鱼啊！至少有十磅重。”旁边看热闹的大船吉米高呼着。当时，杰西卡也看呆了，惊得她眼睛瞪得那个大啊，比她的嘴巴还大了一圈。就在这时出状况了。当小船吉米把这条大比目鱼拉到石堤上的时候，这条大鱼卡在石缝里了，小船吉米无论如何拉扯都拉不动。就在鱼儿即将逃脱的关键时刻，水性并不太好的大船吉米竟然冒冒失失地摸着大石头往石堤下移动。大船吉米要到石堤下面把卡在石缝里的这条大鱼用手拖出来。小船吉米看到这样的情况急得冲着大船吉米呼喊：“不要这样。下面危险。快上来。”可不是吗，石头上长满了青苔，表面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到水里。没想到，更坏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大船吉米听了小船吉米的呼喊正准备爬上石堤时，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掀起了几米的大浪，并径直地朝着大船吉米扑来。小船吉米大叫一声：“不好！”声音还没有消失，他整个人已经被巨浪卷入到海水里。就在这关键时刻，小船吉米奋不顾身，一个鱼跃从石板上跳起，若如一只快箭，倏时射进了海水里。这时，另一排巨浪扑来，把刚浮出水面，手舞足蹈的大船吉米再一次拍进了水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小船吉米看见了一只脚在水面上一闪。小船吉米不顾自己的安危，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冲着大船吉米消失的方向扑去。与此同时，小船吉米伸出手臂抓了过去。也该大船吉米命不该绝，小船吉米的手掌恰巧抓在了大船吉米即将消失的右脚腕子上。小船吉米从小跟着父亲出海打鱼，练就了一身好水性，在一年前还获得了整个校区的蛙泳冠军。除此之外，小船吉米还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如何在水里救人的技巧。因此，小船吉米一边用两只手紧紧抓住大船吉米的右腿，一边用自己的两只脚掌做出了蛙泳的动作，拼命地蹬着水。一下，两下，三下。。。当小船吉米接近石堤的时候，突然他的脚掌蹬在了石头上。此时的小船吉米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把比他高一头的大船吉米扛在了肩上，并且能在长满了青苔，比玻璃还要滑的巨石上行走。当小船吉米把大船吉米放在地上的时候，大船吉米几乎奄奄一息。此时，周围的游客都围了过来，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是紧张的表情。杰西卡早就被吓得面无血色了，当她看到小船吉米跳到水里的那一瞬间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并失态地哇哇大叫。
上岸以后，小船吉米脚上的两只鞋没有了，衣服上到处都是黑泥。小船吉米那有时间关心自己哪？当务之急是救自己的兄弟。小船吉米惶急地跪在了大船吉米的旁边，用手背贴在了大船吉米的鼻孔处，然后，人竟然笑出了声。因为大船吉米还有呼吸，人还活着。突然，大船吉米眼睛动了动，他一歪头，哇地一声，竟然从口中喷出了长长的水柱。然后，大船吉米竟然睁开眼睛看着小船吉米，说起话来：“我在哪里啊？为什么你们都看着我？”这时候，救护车嗷嗷叫着到了。四位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过来，在围观群众的指点下把大船吉米轻轻地放在担架上，抬起来就往救护车的方向跑。真没想到啊！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有游人打电话给急救中心告急。也没有想到救护车会来的这么快。又过了一会，直升飞机也来了，一个劲地在出事地点的上空盘旋着。一位好心的中年妇女看到小船吉米冷得发抖，把一块长毛巾盖在了小船吉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