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老渔翁骑着三轮车，载着父亲当天捕获的两筐鱼，额头上浮着汗水，风尘扑扑地朝着离船码头有十几里地的一个鱼市场奔去。这个鱼市场位于一个由上万家住户组成的小镇的一角，也是这个小镇唯一的鱼市场。在这个鱼市场里有一家门头不小的海鲜店。由于这家海鲜店的老板与老渔翁的父亲有多年的私交，所以老渔翁的父亲只要捕到鱼，就会让老渔翁及时把鱼儿送过去，让这家老板卖个好价钱。这家老板也念旧，且知书达理。每次老渔翁去送鱼，不是多给两个钱，就是把大包的山货或礼品盒塞到老渔翁的怀里。这家海鲜店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本书的主人公之一，大船吉米的曾祖父。这天，老渔翁送完鱼后，大船吉米的曾祖父及时地与老渔翁结了帐。之外，他还送给了老渔翁一大包面包和两个非常好看的上面绣着牡丹花的女式中长围巾。
老渔翁把钱和东西放好之后，骑着三轮车在这座小镇出了名的商业街上慢行。他肚子有点饿了，想买点吃的。
说是商业街其实就是一条有五六米宽的石板路，路两边排列着各种各样的商店而已。当时，路面上行走的有三轮车，有自行车，还有古色古香的三驾马车。偶然，一辆时髦的汽车在路中间呼啸而过。路两边到处树立着高大的广告牌，许多商店的门口还悬挂着可以旋转的霓虹灯，一到夜晚闪烁着各种彩光，吸引着顾客前往。此外，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流动商贩，比如叫嚷着擦皮鞋的小伙子，挥舞着报纸叫卖的报童和兜售小商品的老人。在黑夜降临之后，与这条商业街相连的小街小巷里便会涌现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们一个个嘴唇上涂着厚重的口红，眼睛周围描着黑色的眼线，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衣服，脚上穿着能敲着石板地咯咯响的高跟鞋，还故意袒露着雪白的大腿，见了行人便不停地暗送秋波。有的姑娘见时机成熟，便主动上去挽住客人的膀臂往家里拖，把性感的嘴唇贴在客人的耳边，喃喃细语：“来啊！来啊！不贵的。一次花不了多少钱。”有的男子不识相，硬硬地把姑娘主动送来的手臂推开，还满脸怒容。这种举动难免不引起那位姑娘低声的叫骂：“装什么装？鬼头蛤蟆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当老渔翁来到与商业街相连的美食街的时候，街道两旁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扑面而来的是各种各样袭人肺腑的菜香和肉香。一时间，馋得老渔翁忍不住咂嘴咂舌，肚子里咕咕直叫。“是啊！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老渔翁心里想的同时，眼睛却看着路两边飘着歌声，飘着香气的餐馆。当老渔翁看到一家餐馆的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特色鸡鸭，各种香肠，各种烤肉，各种烹制的海鲜和各种花样炒菜的时候，馋得他心儿乒乓直跳。老渔翁摸了摸衣袋里的钱，小声自语：“到底买点什么呢？”突然，老渔翁看见路的一边有一个临时搭起的小棚，棚子的一端已经有人排起了长长的队在等待。老渔翁眼尖，一眼就发现那座临时搭起的小棚里的师傅正在出售当地有名气的肉丸子沙拉三明治（falafel），而且还是现做现卖。肉丸子沙拉三明治是老渔翁最喜欢吃的食品之一。这种三明治不但味道鲜美，价格也便宜。老渔翁急忙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也排起队来。也就是过去一刻钟的时间，老渔翁如愿以偿，只见他一边吃着肉丸子沙拉三明治，一边骑着三轮车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当老渔翁路过一条流着清清的水，一天到晚哗啦啦笑个不停的小河边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位留着披肩的长发，上身穿着花衣，下身穿着蓝色裤子，裤腿挽在膝前的年轻女子。她蹲在小河边，正看着清清的河水发呆。她的身边是一个大水桶，桶里还浮着一个大木瓢。老渔翁记得清楚，当时，那位少女嘴里还哼唱着一首家乡情歌。就是这甜蜜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老渔翁的心。当时，老渔翁心想：“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有一幅百灵鸟般的好嗓子。”老渔翁停下了三轮车静静地听着，竟然越听越入迷。听到最后，老渔翁竟然身不由主地从三轮车上下来，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从侧面看，这位年轻的女子有着笔挺的鼻梁，花般样的小嘴，瓜子形的面颊，皮肤白如玉，金黄色的头发下露出了雪白的脖子。望水中瞧，倒映在水面上的竟然是一张美丽无比的杏仁脸，两只眼睛忽扇忽扇的，大的像极了熟透了的杏子，让人看了心儿禁不住突突直跳。老渔翁越看这张俏丽的面孔越感觉到面熟。就在老渔翁既痴迷又猜疑之时，这位年轻女子仿佛查觉了什么，慌然扭头看了身边的老渔翁一眼，竟然吓得跳了起来。就在这位女子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面色发青，并准备随时荒逃，准备随时大喊大叫的时候，人突然怔住了，刚刚瞪大的方眼突然眯成了初一的弯月亮，脸上还浮出了害羞的红云，对着老渔翁抖抖嗦嗦地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西北初中二年级的理查德（Richard）？”这句话恰似一把万能的金钥匙，“啪”的一下打开了藏在老渔翁心灵里的记忆仓库，眼睛里突然冒出了火一样疯狂的喜色，惊呼道：“我就是。你该不是我的同班同学南希（Nancy）？”
“是啊！”
“我找你找的好苦啊！”老渔翁说着说着激动得眼睛里的喜泪外溅，嘴唇缠抖着，满脸通红。
“你住在哪里？最近生活的好吗？成家了吗？”南希说着说着羞涩地低下了头，两只手抓着衣角不停地拧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蚊蝇声。
“我就住在离你们这里不到二里地的一个小渔村里。我天天帮着父亲打鱼，还没有时间考虑个人的事情哪？”老渔翁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出话来吞吞吐吐，尤其是最后一句，声音里竟然掺杂着惧怕，“你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个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们全家搬到这个村子里还不到一年。村里的那些大妈大婶们不停地给我介绍男朋友，烦也烦死了。我还不想结婚。”南希说完最后一句故意地看了老渔翁一眼，神色里竟然有三分妩媚。
当老渔翁知道南希没有结婚之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他说：“南希，你等着，我送你一样礼物。”他说着转身跑回了不远处的三轮车旁边，心急如火地翻起了放在三轮车一角的背包。不一会，老渔翁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条大船吉米的曾祖父送给他的围巾，并攥在手心里，然后又回到南希的身边。老渔翁伸直了臂膀，张开了手掌，说：“南希，这块围巾送给你，做为见面礼。”
此时，南希的脸色更红了，娇嗔地说：“我不要。”
“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渔翁说着把这块漂亮的丝棉围巾硬硬地塞到南希的手里。然后，老渔翁转身朝三轮车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南希，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南希扬起了头，看着远去的里查德，两只眼睛里流出了念念不舍之情。
之后，心情舒畅的老渔翁仿佛身上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把这辆三轮车骑得快如飞，而他的心儿却飞到了过去的那些甜蜜蜜的日子里。
记得那是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当里查德走进那间对他来说充满了新颖与奇异的教室里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位姑娘就是南希。她默默地坐在后排，右手掌托着圆圆的下巴，两道弯弯的眉毛之下的那对人见人爱的大眼睛正凝视着天花板。里查德放慢了脚步，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教室，看到能有机会和这样漂亮姑娘做同学，当时他的心儿醉了。里查德的脚步声打断了南希的沉思。她条件反射地朝声音发生之处睇去，一张英俊的面容映入了她的眼帘，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晚了。当他俩的目光碰撞的霎那间，彼此的心儿都咚咚直跳，一见钟情的化学反应已经在彼此的心里产生了。从此以后，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你总能看到这两位学生相伴相随的影子，也能听到他俩朗朗的笑声。他俩接触还不到一年，彼此的心里都种下了情种，南希的心里抹不掉的是里查德，而里查德朝思暮想的是南希。当时，里查德唯一的心愿就是早早地毕业，早早地长大成人，把南希娶回家。
然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第二年开学之后，南希竟然像断线的风筝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把里查德给急得像丢了魂似的四处奔跑，到处打听。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这位姑娘家已经搬家，并且去向不明。”为了这桩事，里查德差一点得了抑郁症，过了好几年他的心儿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老渔翁想着想着痴痴地笑了，心想：“老天爷帮忙，有情人终成眷属。南希啊！南希！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
之后，老渔翁和南希之间的恋爱开始了。老渔翁只要有时间，便像蜜蜂恋花一样往南希家里跑。平时的时候送几条鲜鱼或一包活的虾蟹，过年过节时送一束鲜花。周末老渔翁只要有时间便拉着南希进城看戏或看电影，而那条小河边便成了他俩窃窃私语的场所。此外，老渔翁不但心细，观察能力也强。不知道有多少次，南希喜欢的衣服或手饰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老渔翁猜到了，他便会用自己的私房钱，悄悄地买下来，送给南希，给她一个惊喜。
老渔翁不但人长的英俊，嘴也甜，也机灵。他到了南希家后，见了南希的爸爸妈妈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着，不是帮着南希劈柴，就是帮着南希到河边打水，为南希家干起活来可卖力了，乐得南希妈妈在背地里悄悄对南希爸爸说：“你看看，这小伙子人长的英俊，身体也健壮，又能干，如果南希嫁给他，我就放心了。”
南希爸爸却不高兴地说：“咱家南希哪一点差了？人漂亮不说还知情达理。这么好的姑娘到哪里去找？”
这么说吧，两人相恋还不到两年，老渔翁与南希的关系已经到了南希高兴，他高兴，南希伤心，他跟着伤心的程度。几年后，他俩结了婚。南希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威廉。
老渔翁想到这里，如梦初醒，小声自语道：“威廉怎么不见了。他到哪里去了？”于是，老渔翁几乎扯破了嗓子，大呼：“威廉！威廉！你在哪里？”
老渔翁喊叫了半天一无所获，然后他又回到山洞里找，还是无果。“威廉这孩子刚才还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这一转眼的功夫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到底在哪里？难道他不小心跌进了峡谷？或者被什么动物拖走了？要知道这是个荒岛，很可能有巨大无比的大花蟒。”老渔翁站在洞口越想越害怕，越想心里越着急，急得他一会儿爬到突起的山石上四处观望，一会儿又跑进密林里大喊大叫，吓得树上的鸟儿们扑扑棱棱地到处乱飞，嘴里还尖声叫骂着：“该死的老头子！该死的老头子！”
老渔翁找啊！找啊！当他转到海岛的另一边的时候，突然，他闻到了一种异常气味。“是烟味。难道树林里起火了？”老渔翁慌然自语的同时手便不停地抓着头发，“不对！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怎么会有山火？一定是威廉这孩子干的。他现在一定在烧火煮海鲜呢。”想到这里，老渔翁那绷紧的心儿松驰了下来，脸上也浮出了笑容，脚步也缓慢了。不过，老渔翁在心里还是不停地埋怨着威廉：“这孩子干什么事情都慌慌张张，顾头不顾尾的。你去煮海鲜先吱一声再走也不迟啊！”
老渔翁凭着嗅觉，闻着烟味，走了半天才来到离山洞有五六百米远的一个悬崖上。那是凭空插入的一块光秃秃的巨石。老渔翁放眼看去，在离这个悬崖不远处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老渔翁喜出望外，他迈起了小快步就奔了过去。真奇了，在炊烟升起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山洞。老渔翁探头探脑，不声不响地摸了进去，正如他设想的那样，威廉正蹲在洞里煮海鲜。老渔翁本想见了儿子狠狠地骂他一顿。这孩子，干事情之前也不说一声，把我急死了。但当老渔翁看见儿子正跪在地上，脸颊上不是黑灰就是汗珠的时候，他的心儿软了，骂儿子的话也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