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是我的泪

曾在美国一家中国快餐店打工,老板是福州人,员工大多是福州人。和他们混熟后慢慢得知,他们大多是通过各种途径偷渡过来的,每个人的经历都很传奇呢!

一日,窗外下起了雨,一位师傅充满感情地念道:“窗外的雨是我的泪……”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敢情真人不露相,平日寡言的他居然是位 大秀才呢。我竖起耳朵,等待下文,却听得其它师傅哈哈轰笑。问起缘由,却原来他们几个打工的师傅住在一起,以前有一位师傅的妻子从大陆给丈夫写信,细述离 别思念之苦,也许是她自己的创作,也许她引了一句流行歌曲的词,“窗外的雨是我的泪”,把个万般滋味用这么一句话包裹起来,漂洋过海寄过来,却被同屋的人 偷看,一传二,二传十,这句诗文便流传开来。

于是以后外面下起了雨,总有人触景生情,“窗外的雨是我的泪”,调侃那些结了婚、太太甚至儿女却留在大陆的同事们。而每有师傅脑子开小差做错了菜,便有人问:嘿!窗外下雨了吗?”

这些从福州偷渡来的小伙子大都长得高大精神,姑娘们也白净清秀,不大看得出是从乡下来的。几个月前有报道,两位姑娘想从加拿大偷入美 国,藏在冰冻车厢下面,被发现时,其中一位已冻昏了过去,如果不被发现,没准就没命了;可被发现了,她们的梦想,一个欲改变人生命运的梦想又被无情地毁灭 了。我不知道她们在医院醒来时的那一刻会是什么心情,是庆幸死而复活,还是伤心偷渡失败?又有报道,五六名偷渡客,在一个月黑之夜冒险想从Niagra  Fall上的大铁桥从加拿大偷入美国,不幸被发现,俩男俩女被抓,另俩人逃走。我的恐高症让我想一想这事腿肚子就打哆嗦,他们是为了什么象飞蛾扑火一样, 冒着生命危险,真真的生—命—危—险,背上一大笔债,偷渡到美国来。在美国,他们的日子也不是那般轻松,大都是靠卖苦力,一天打上十几个小时的工,赚钱还 债,而那些在大陆有妻子儿女的,却天各一方,十年八年都见不上面了,而老父老母,怕是不指望儿女尽孝道了。难怪心酸的泪象窗外的雨,流也流不尽了。

无独有偶,在《新世纪时报》读到:北韩饥民奔逃中国求救,说一些北韩人逃到中国东北地区,中国警察强行遣返被抓北韩难民,并对帮助难 民的人处以5千元人民币的罚款;一些难民表示,如果被遣送回去,他们可能会被枪毙或被送到监狱里饿死;一位半年前带着儿子渡江逃到中国的北韩妇女嫁给了中 国农民,但是警察警告她必须离开中国。

偷渡是犯法的。为了维护国家的利益,被偷渡国有权制订严厉的反偷渡的法律。但是,偷渡与杀人放火之类伤害其他人的罪不同,它基本是水 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结果,而且这高低的落差要大到一定程度才可能让人以生命作为赌注。就说那北韩政府执政不力,老百姓没饭吃,没人控告它;而那一北韩 妇女嫁给了中国农民,没准给两家人带来了活路与幸福,却是犯法的。你说,她的绝望向谁述说?

听一位同事讲,他出差时亲眼看到涌入大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在拥挤的车站被维持秩序的人象动物一样抽打追赶,我心酸无言。每逢这个庆那个 庆,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北京(也许还有别的城市)总要限制外地人进京。于是街面上喜气洋洋,井然有序,却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车站的长凳上多蜷缩几夜。在北京 时,研究生院里有不少外地来的民工,住在低矮简陋的民工棚里,晚饭后常看着我们一群女生叽叽喳喳花枝招展地飞进飞出,他们在想什么?而我们在刺骨寒风中等 待美国大使馆签证处,一位美国官员清晨短衣短裤出来透凉,看我们在寒风中哆嗦时,他又在想什么?

相信我们身在国外的,很多人都为身份问题耗去许多金钱,时间,脑细胞,也相信有更多的是情感上的创伤,那永不能修复的创伤。也许亲人 过世,因为身份问题未解决,回去了就会回不来,只能隔洋心碎。也许在考虑婚姻大事时,不得已把身份问题也考虑进去,当她或他忍受别人冷言冷语时,有谁会叹 息她或他不会不知道得到的同时,失去的又是什么。

北约轰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中国学生在国内示威游行,不论英文报中文报都有人嘲讽地说:难保这些今天示威游行的学生明天不拥挤到美国使馆办去美国的签证。对于我来说,这句话比北约炸中国使馆更刺伤我的心。嗟来之食,胯下之辱,体会一下吧。

窗外的雨是我倾盆的泪,何日何时才会雨过天晴?

□ 1999年7月20日

刊登在 1999 华夏文摘 cm990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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