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墙挖洞说变迁

      1972年12月4日，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发表了四个伟大（‘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以下简称毛伟大）的‘最新最高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一时间，让朱皇帝登基前的谋士朱升所出的主意：‘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成为当时最为普及的历史知识之一。

   那时，毛伟大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和副统帅，从空中掉下去烧成灰骸才刚一年多。我那些父老兄弟姐妹仍然分成几派，相互间斗得你死我活。喜好‘抓纲治国’（以粮为纲、以钢为纲、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毛伟大，确实非同凡响,国民经济已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国家无粮可积，自己也年近80高龄，仍念念不忘称王称霸。 这个由不同姓氏皇帝轮流坐庄的大地，虽然朱皇帝之后又经历了600多年沧桑，顶天立地的高墙变成了不见天日的深洞，但高墙和深洞都是同一个算计：自保或曰韬光养晦，或者用通俗的大白话说是修道墙保起来、挖个洞躲起来，等待来日称王称霸。

  毛伟大选择挖洞而不是筑墙，大概属于与时俱进的策略选择，却难免不让人联想起58年那场轰轰烈烈的拆城墙运动，那场让多个城市千年古迹毁于一旦的运动。虽然此举很快被大跃进和大饥荒盖过，没有人去追究古城墙消失是谁的过，不过如果有人说毛伟大是城墙的剋星，也是一点不冤的。他曾有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世之言：‘城墙拆了，砖可以盖房，泥土可以肥田’。但人算毕竟不如天算，即便是那个人已坐上了神坛，人定胜天也只是一个神话。那些在毛伟大拆城墙运动中的幸存者，如西安古城墙、凤凰古城、丽江古城、四川阆中古城，如今都成了掏国内外游客钱包的利器。

   毛伟大虽视城墙为寇仇，但也不是见墙就拆。国墙（长城），他不仅没有要人去拆，还把它比作自己一生倚靠的军队。公墙（机关单位学校，如中南海等的围墙），不但没有被拆，还一年比一年更坚固。至于私墙——一家一户的房间墙壁，和把房前屋后围起来的院墙，毛伟大亦只是‘打土豪分田地’，‘到地主小姐的牙床上去滚一滚’（见《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而不见一个‘拆’字。

  对私墙越拆越热闹、越拆越暴力，还是近20来年的事。在这个坚持公有制、不允许土地私有的国家，谁都心知肚明拆了又建、建了又拆、推倒重建——从立项开始就是一个大发财的机会。不过，这个财却不属于升斗小民的原住户的，但一定是理直气壮的：‘国家建设需要’、‘从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大局出发’……。越来越多的私墙被拆除了，同时，越来越多的豪华私墙又建起了了。有人发财有人穷，几家欢乐数家愁。这于是亦成为许多被拆迁户怀念毛伟大的原因。

    ‘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是我家乡词典中的名言。家乡父老说到这句名言时，表情通常都比较庄严、凝重。因为这两句话一定是属于国家那个万乘之尊的，那个对全国人具有生杀予夺权力的君王的。我的父老乡亲顺世颂明君、乱世盼明君，世世代代将自己和家庭的命运系在君王身上，从来不知要对权力设防。君王用百姓的血肉之躯筑成了万里长城，却依然抵挡不了马背上侵略者的长驱直入。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都不懂得最坚固的长城在人心中。

  不过，要构筑这样的心中长城，从君王到草民都得遵守共同的契约。如今，不管是统治者还是平民百姓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破对君王的幻想，开始寻求用契约形成共同遵守的规范。有的统治者中人已经认识到，要避免历史上周而复始的王朝更替兴衰律，只有采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已经成功走出的这条道路。但要让惯于用权力为所欲为的统治者都接受契约的制约，不是掌权者都情愿的事。凿漏大船，让大船在海上沉没的，一定是这些于心不甘，企图永远霸占国家权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