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开创的皇室家国一体专制大国,被万世唾骂的焚书坑儒虽然后世的王朝没有在同一形式和规模上重演,但禁书禁言、因言获罪甚至掉脑袋的事却从来不少。不过,有一种禁书只是雷同于“仅限XX级以上阅读”而已。被称作千年禁书的《商君书》,就是这样的禁书。它仅止于皇帝、皇位继承人和皇帝老师的太傅可以阅读。这本对外秘而不宣的法家代表作,其实就是王朝延寿方的核心配方。
鲍鹏山对这本不到3万字的禁书有着深刻的剖析,指出《商君书》对帝王而言是“伟大发明”,对民众来说则是“噩梦的开始”。其治国之术的核心,一是毁商,二是弱民。主张禁止粮食贸易,商人和农民都不得卖粮,甚至连为商业贸易和人口流动服务的旅馆业也予以铲除。人民都被禁锢在自己的土地上不得离开,只能成为农民、成为君主的生产工具。主张“有道之国,在于弱民”。通过以弱去强,以奸驭良,实行流氓政治;实行一教,统一思想,进行思想控制;通过剥夺个人资产,让民众依附国家;通过辱民、贫民、弱民,使人民贫穷、软弱,实现民弱国强。如果还有强民依然没杀光,还有杀手锏——发动战争,通过对外战争,外杀强敌,内杀强民。这些就是秦以来历朝历代君王“治国驭民心照不宣的诡秘暗器,是他们不惜以民生的代价来化解内忧外患矛盾,获得长治久安的看家本领。”【注1】
从这些似曾相识的统治术里,我们不难明白专制君王为何必然坏、民众为何难免愚。而夹在君王与民众之间、替君王管理民众的官员,为何可以用天下乌鸦一般黑来形容,从下面一段话里我们可窥知。商鞅要君王“以奸驭良”,他说:“国以善民治奸民者,必乱,至削”;“国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强”。即是说用优秀分子来管理奸民,那天下必然大乱。要用厚颜无耻、心狠手辣的流氓来当头领,他们会把恐吓和欺骗手段用好用足,善良的人民只得忍气吞声,兢兢业业夹着尾巴做人,那就天下秩序井然。【同注1】
君王要凶残,官员要奸猾,百姓要愚昧。这已不简单是《商鞅书》上的文字,而是每一姓王朝必然会凸显的真情实景。这既是2000多年以来皇权专制得以生存的保障,又是每一姓王朝必然覆亡的内部原因。失控的旧一姓王朝被新的暴力集团头子所取代,另一姓氏的家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始终走不出帝王专制的怪圈。
别看历史上每家王朝都有过暴民烦恼,但当代的外资老板、历史上的侵略者,都不否认华夏后人的勤劳和听话。形成这两条“传统美德”或曰“优秀品质”,儒法两家和秦始皇及其以后的各姓王朝,功不可没。看看顺利推行了2000多年的户籍制度,方知此言不虚。商鞅变法后建立的“什伍连坐制,凡民有二男以上劳力者都必须独立编户,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不得擅自迁居,相互监督、检举,若不揭发,十家连坐。让王权统治直接延伸到户到人,把农民牢牢捆绑在土地上,国家直接控制全国的劳动力,保证了赋税和兵源。秦以后历朝历代都施行此法,尽管名称有所不同,具体细节上有所差异,例如宋代的保甲制、明代的里甲制等,但都体现着专制王权对国民个体的控制。从中我们也不难理解,为何华夏子民缺少个性,面对权势时,最常用的姿势是下跪。
鲁迅对儒家鼻祖有一段议论:‘孔夫子到死了以后,我以为可以说是运气比较的好一点。因为他不会啰嗦了,种种的权势者,便用种种的白粉给他来化妆,一直抬到吓人的高度。但比起后来输入的 释迦牟尼来,却实在可怜得很。诚然,每一县固然都有圣庙即文庙,可是一副寂寞冷落的样子。一般的庶民,是决不去参拜的。要去,则是佛寺,或者神庙。……总 而言之,孔夫子之在中国,是权势者们捧起来的,是那些权势者或想做权势者们的圣人,和一般的民众并无什么关系。然而,对于圣庙,那些权势者也不过一时的热心。因为尊孔的时候已经怀着别样的目的,所以目的一达,这工具就无用。如果不达呢,那可更加无用了。…… 孔子这人,其实是自从死了以后,也总是当着“敲门砖”的差使的。/ 但我想,能像中国的愚民那样懂得孔夫子的,恐怕世界上是再也没有的了。不错, 孔夫子曾经计划过出色的治国的方法,但那都是为了治民众者,即权势者设想的方法,为民众本身的,却一点也没有。这就是“礼不下庶人”。成为权势者的圣人, 终于变了“敲门砖”,实在也叫不得冤枉。’【注2】
儒家让帝王一家靠暴力占用一国山水和一国民众变得天然合理,也让儒生考取功名成为帝王鹰犬而心安理得。儒家塑造了华夏后人代代相继的的温顺,也塑造了为官者的势利和虚伪。法家帮帝王用凶残把国人吓服、吓乖;儒家用仁、礼把国民骗顺、哄乖。儒表法里的灵丹妙药,就是这样让秦始皇开创的残暴专制体制延续了下来。
【注1】见鲍鹏山:独裁者的驭民宝典《商君书》
【注2】见鲁迅:《孔夫子在现代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