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沽湖东岸的盐源县,在行政上隶属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一条蜿蜒的山间公路,把泸沽湖和州府所在地的西昌市连接了起来。如今的西昌,已是世界名城。它的著名,一是因为火箭发射场近在咫尺,二是由于凉山彝族同胞就生活在它周遭的崇山峻岭之中。
有友提出:西昌因彝族而出名,还是凉山彝族因西昌而出名?我仅能告诉他,在民族、民俗和社会学界,凉山彝族的名气早就超越了西昌。西昌成为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还是上个世纪70年代末才开始的。在这之前,凉山州的首府在昭觉县。但那也只是50年代之后,由政府确定的行政关系。
50年代以前的凉山彝族社会,没有军队、没有法庭,没有政府,整个社会以血缘家支(家族)的方式管理。它没有行政中心,但却存在奴隶主和奴隶,以及大量不与他人构成主奴关系的居民。它虽然还没有产生官僚阶层,还未及形成金字塔似的社会结构,但与摩梭人的扁平社会相比较,有很大的不同:它已开始塔形化了——上下尊卑的社会结构出现了。
在凉山彝族传统聚居区的边缘地带,一条茂密的森林带横亘在山腰。森林带之上的高寒地区,通常是彝族同胞的活动天地。森林带下面的河谷与平坝地区,则通常是汉族等其他民族同胞生养之地。在历史上,这条森林带成了凉山彝族社会与外界社会之间的楚河汉界。山下的历朝历代统治者,无一不想把统治势力延伸到山上。到明、清和民国之时,土司也封了,办事处也设了,但依然楚是楚、汉是汉,没有留下任何一支官军驻扎的历史记录。创造最后一次失败记录的,是1950年那支在昭觉解放沟覆灭的国军。
汉族民间创造的俗语:“槽(朝)内无食(事)猪(诸)拱猪(诸)”,其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在没有外族进犯时,彝族同胞的兴趣,更多地放在“打冤家”上。一星点的小事,都可以引起不同家支间的械斗。(据说,引发打冤家最多的,是关于猫的。彝族同胞对猫,比西方人对狗更为看重。)那一次,家支械斗正战犹酣时,有人高声呼叫:“汉人打进来了!”械斗嘎然而止。参加械斗的人不分家支,马上回到各自家里,背上炒面,扛上枪,出门各自寻找战斗岗位。这支国军,就在他们的人自为战中消失了。组成这支官军的许多人,也从此改变了身份。当了几年奴隶娃子,民改后不再是奴隶了,还成了彝族同胞中的一员。
彝族同胞当然不仅限于被动地等待送上山来的奴隶娃子,时不时还有人越过楚河汉界的森林,下山去劫掠一些人上山为奴,补充增长甚为缓慢的劳动力。凉山彝族社会从扁平到塔形的转变,就是这样在暴力的催生下逐步实现的。
暴力使原本平等的社会成员之间,出现了一部分可随意支配他人的奴隶主,也出现了一部分不得不受人奴役的社会成员。暴力是社会平等的破坏力量,也正是暴力造成了社会成员之间不平等的塔形社会结构。暴力可以保护暴力持有者内部的“恐怖平衡”,却从来不可能带来社会成员之间的平等,在今天的国际社会是否也是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