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人的日常生活中,有一对使用比较频繁、情绪却又比较对立的词语:土里土气和洋里洋气。与这二者靠得比较近的,还有灰头土脸和洋洋得意。近几年流行的‘土鳖’和四川话的‘洋盘货’,也可以说又是一对。
虽然满身爱国情怀的人们,言辞之间总是以洋为荣、以土不齿,但却从来也没有放弃土洋结合。上世纪50年代的大跃进,土法上马大办钢铁,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土洋结合运动。虽然失败了,但却不能抹煞历史上一个又一个土洋结合的成功例子。马铃薯又称土豆或洋芋,就很能说明这种成功。前述从食物到乐器到服装等的‘民族化’,都是明证。
当然,有人会说,这些都算不得主流,比起人们赖以为生的东西,只可说得上是小菜一碟。那我们就看一看赖以为生的东西吧。
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中国是世界第一大小麦生产国,以优质面粉享誉世界的加拿大小麦产量才位居第七 。小麦是占居中国半壁江山的北方父老乡亲的主食。就是以稻米为主食的南方同胞,小麦制品也正在成为他们食物中不可缺少的东西。或者换句话说,小麦是半数中国人赖以生存的食物。可就是这个小麦,太伤我爱国同胞的心了。它居然也是从国外传入的。
小麦的老家,据说是在今西亚、北非那一带被我们的先人统称作番邦的地方。在它上面有一条狭长的弧形地带,形似一弯新月。奔腾的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以及约旦河,造就了这里一连串的肥沃土地。芝加哥大学的考古学家詹姆斯·亨利·布雷斯特德(James Henry Breasted),在他1906年所出版《埃及的古代记录》中,第一次把这一大片肥美的土地称为“新月沃土”(Fertile Crescent)。新月沃土从此成为世界史上两河文明的标志性名词。
人们说这里是小麦祖宗的家乡,是由于考古发掘在这片土地上,从公元前7000年的地层处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村落,从中出土了石制锄头和人工种植的小麦、大麦、各种豆荚,以及驯化的山羊和绵羊的骨头。而小麦的栽种在我的家乡,现今所知有4000年历史。比印度小麦6000年历史还晚了约2000年。
其实,早也好,晚也好,祖籍地在哪里并不重要。人类本来就是在知识、科技、物质财富共享中发展起来的。就像设立诺贝尔奖的瑞典人阿尔弗雷德.诺贝尔,他外号炸药大王。他不会因为炸药最初是由东方古国的人发明的而自卑。欧洲国家荷兰,也不会因为郁金香是由中亚传入的而取消郁金香在荷兰的国花地位。只要是对人有益的东西,不仅不拒绝,还要拿过来,拿过来后做得更好,这才是聪明之道。在小麦问题上,我华族先人就是这样的聪明人。瑞典汉学家林西莉(Cecilia Lindqvist)在她的《汉字源流》里,对此有一段比较详细的介绍。
林莉说,按照汉朝的一本书的委婉说法,中国人史前时代从中东引入小麦后,认为小麦虽然‘能解饥’,但太粗糙,几千年中总被视为穷人的饭食,地位低于小米和大米。直到东汉时期,人们知道将麦子磨成面粉,才改变了只知将小麦煮着吃的习惯。陆路丝绸之路的兴旺,也将面食的做法带到了中原。中国人由此做出了包子、水饺、馅饼等至今盛而不衰的面食。林莉写道:‘在亚洲各地,人人都做这种带馅的圆形或半月形食品,但是什么地方都不如中国人做出的这类食品易消化,而且花样众多,由此揭开了中国饮食历史上全新的一章。’(p.154)
从吃的到穿的到娱乐的,我的先人能拿过来创新,发挥‘后发效应。我今天的父老乡亲,也善于把国外的科学技术、经济运作方式搬运、消化、创新,由此创造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对别人行之有效的社会理念和管理制度,我们是否也可以借鉴和创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