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讲述一位年轻的西人男因手抖得厉害，在餐馆里艰难的吃着，喝着。邻座的青年男女和女服务员都先后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们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那位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上前给这位西人男提供了帮助，喂他吃喝。。。

短视频的链接如下:

https://www.youtube.com/shorts/JOd2FBcirwk

它让我想起前不久生活中遇到的一位手抖的老人。

 
那天我在一家食品店购物。来到卖面包的地方时，我前面已经有一位西人老人在切面包。他年龄至少70以上。瘦高个，略驼。衣服熨烫得笔直，是一位讲究人。

在我赶到他后面排队时，他已经取出一个大面包，放到了预定切片的地方。我见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好像不太灵活。终于他按下了指令，机器就帮他把面包切成约10厘米厚，20片左右的片状了。接下来他需要把切好的面包片一起拿起来放到从柜台里平伸出来的约20厘米宽50厘米长的金属片上，再把一个长塑料袋从顾客这边的金属片末端套进去，整个面包片就被装进塑料袋里了。装好后，塑料袋里的面包片整体形状就如未切之前的大面包。

这个操作对一般人来说绝对不是个问题。可那位老人手抖。面包切好后，他抖抖擞擞的还是把面包片一起拿到了金属片上，可就在他试着把塑料袋套进去的时候，他手抖，比不准，左套右套的。那金属片末端可能还有点歪斜，最后总算套进去了。

老人把装好面包的塑料袋从金属片里退出来，再拎住塑料袋的开口时，面包片哗地一下从塑料袋底部或旁边掉地上了。

原来那歪斜的金属片早把薄薄的塑料袋的某一处给划破了。我们事先都未注意到这点。

老人弯腰下去把面包片捡起来。

我本来站在老人后面，怕他着急，时不时地故意把头偏向别处，让他没有压力，慢慢来操作，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此时，我再也没法矜持了。连忙上前帮他拿新的塑料袋，帮他捡起地上的面包片。我不知道他会把这些面包拿回家吃掉还是丢掉。

 
老人一个劲地道谢，然后推着购物车走了。

 
望着老人离去，我心里很自责。后悔自己没早点上前去帮他。

一． 启程难却坏事变好事

我们预订先乘法航从柏林到巴黎，经巴黎转机去美国。飞机预计早上7点30分从柏林泰戈尔机场起飞。因为我跟同事住的地方离机场就半小时车程，熟门熟路的，就没着急。结果那天早晨我们赶到机场时已是6点40分，正担心托运箱子的时间可能都不够呢，只得急急忙忙找到法航柜台，跟队伍前面的人说我们的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先托运行李，不想却被队伍里的人告知我们的航班取消了，所有的人都要重新调整机票。惊诧之余我们只好在后面无奈地排着队。人越集越多，前面的人怎么就挪不动似的。眼巴巴地看着柜台前好不容易走了两个人，不知怎么的，一会儿那两人又折回来了，还有没有完啊。似乎每个重新办机票的人都要20到30分钟似的。我们就那么站在黑压压的队伍里，久了，真累，好想有个板凳什么的坐坐，当时就想那些老弱病残怎么办?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前面还有10来个人。这时来了一个维持秩序的人，我们于是担心地问道，我们要去美国，队伍站对了没有?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那人却说我们站错队了。我们心里那个后悔呀，心想怎么这么蠢呢，没问清就站队呢，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蠢呀。但好歹有两个人一起，我让同事站着别动，我去另一个队。可这次一定要问清楚了才能站。我正要往那个柜台前去问，那个队伍里的人纷纷憋不住朝我发难了，他们不让我问，要我在最后面排队。我解释我在另一个队里站了快3小时，就是因为没问清楚而站错了，这次只是想问清楚了，才能在后面站着。队伍里的人好像都失去理智和耐心了，他们就是不让我问。于是我只好在他们的后面站着了。那队伍里的人看到我到后面去站着了，好像他们胜利了似的，那种情景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就那样在队伍后面静静地站着。

峰回路转，没想到同事那队终于轮到她了，没过多久她就高高兴兴地把票拿到了！原来我们没站错耶！拿着机票我们高兴地一溜小跑到指定的另一个地点去办理登机手续。我问同事，箱子刚才托运了? 同事这才想起箱子的事，她说她以为我拿着箱子！我们只得调头赶紧往回跑。还好箱子还在她原来的那个队里。拖着箱子我们又是转身一溜小跑去新的柜台办行李托运及领登机牌。飞机将于10点20分起飞，当时已是9点30分了。柜员问我是签证还是ESTA，我这才发现我又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办去美国的通行证，也就是ESTA (Electronic System for Travel Authorization)。 我2010年去美国之前自己在电脑上申请过ESTA的。但这次，因为之前去过以色列，没办什么ESTA，以为凭德国护照可以像去以色列一样长驱直入到美国，根本就没想过ESTA的事。情急之下，柜台服务员给我们指个地方，让我们去找相应的服务台让代办ESTA，并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还问同事的箱子是不是现在就办托运，同事说不办，到时跟我的一起办。

我们又拉着箱子一溜小跑来到第3个服务台。那服务员急急地给我办，不想她的电脑一会儿就转不动了，只好换一台电脑，真是越急越乱啊。谢天谢地，最后终于办成了。我交了40欧元的代办费，美国大使馆那头自动收13美元的手续费。我不住地称谢后敢紧回到第2个服务台去托运箱子，办理登机牌。一阵忙乱后终于可以排在等候登机的队伍里了。这时那位给我们指点去代办ESTA的柜员出现在收登机牌的柜台前了，看到我们，她说，“Sie haben es endlich geschafft“ （您到底还是办成了啊！）。 是啊，有惊无险啊。

事后回忆，要是7点30分的法航不取消，我6点40分到机场，根本没时间办ESTA，我还是赶不上法航的那个航班，那样的话，我就不是换机票，而是要重新买机票了，真是坏事变好事呢。飞机换成了Air Berlin，航程完全改了。改成不经巴黎，从柏林直飞芝加哥，在芝加哥再转机去美国西部。跟先前比，想当于少转一趟飞机呢。

美国之行结束后有一天我发现在我们从柏林起飞前的头天晚上法航或是机票代办处给过我一封电邮，说我们的飞机改了，时间不是早7点30分，而是早上6点整起飞。这么说电邮可以不起作用?

二． 同性恋节日，一盆面，和分子钱

经芝加哥转机，到达开会城市Portland已是傍晚了。好在机场不大，我们麻溜地出机场，坐地铁，很快就到了大学站。那个大学所在的城市小巧而美丽。完全可跟德国的漂亮城市媲美。在此就不多说了。当飞机抵达美国后唯一一点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到处都只用一种语言了。美音听起来好熟悉，好舒服呀！我曾经那么哈美的，今天我又来了。

我们本着节约和方便的原则，没有住校外的宾馆，而是选择就近住在会议筹备组建议的学生宿舍里。一间房两个单人床。每晚每间65美元。宿舍里几件必须的家具都有，虽简陋但干净整洁，住得还算过得去。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我们在街上闲逛。城市不大，逛着逛着就碰到该城市的同性恋活动了。街道两旁看热闹的本地人早早地准备好椅子坐在街边。有的很明显是同性恋来看热闹的，而有的是以家庭为单位，大人小孩全凑齐在一起，我就纳闷为什么要把小孩带来看热闹，就不怕他们受影响? 我跟同事挤进人群看了一会儿或吹吹打打，或搔首弄姿，或举着横幅，小旗，或坐在车里穿着花里胡哨的同性恋们一对对，一队队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的人们，一会儿后，新鲜感就没了。

我们折进旁边的小道，路过一家中国餐馆，玻璃窗里挂着大块大块的叉烧肉，怪诱人的。我提议进去看看。这是一家面馆。里面空空荡荡，就2个人吃着大碗面条。我们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我翻开菜谱，一碗面的图画进入视线。里面有饺子，叉烧肉块，鹌鹑蛋，虾子，还有上海青，各种颜色的东西放在一起，煞是好看，我本来不爱吃面的，但其他的东西吸引我，于是我就点了这碗汤面，才10.5美元。同事点了一碗炒面。没过多久我的面就端上来了。妈妈咪呀，说震撼一点不为过。这哪里是一碗呀，就是一盆呀。我这一辈子也没用过这么大的盆吃面吃饭呀。当时感觉真是怪怪的。一会儿同事的炒面也来了，那炒面就是一碟，比我的少多了。我请同事帮我一起吃。同事吃了一些自己的面后，就过来集中火力攻我这一盆面。说良心话，那叉烧肉，那饺子，还有其他内容，味道都很不错的，但我们怎么努力也没吃完那一盆内容。我们付完帐，当然给了小费，带着滚圆的肚子离开了那个餐馆。一路上就觉得东西到喉咙了，不舒服，不合适，有点想吐又吐不出。当晚，不断地跑厕所。不知是吃多了，还是那食物不卫生，为保险起见，自此，我们未敢再在中国餐馆吃东西了。

早听说美国餐馆里给的食物份量多，这次是领教了。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给那么大的份量，是有典故? 还是美国人能吃些? 还是美国的东西便宜? 至今还未想明白。在德国好像没这种事会发生。德国的餐馆有大盘大碗的，但内容就那么一丢丢，哪里有这么多！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就是，美国的分子钱不好认，一毛钱跟一分钱一样大，还有一个quarter 我老想成是15分，像一小时的四分之一，所以我一路上用美元，分子钱一直没用，攒下不少。 拿着一大把分子钱，弄不清是多少。有天晚上我去大学里的一个小卖部逛逛，想买点小零食什么的，就掏出那一大把分子钱交给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让他自个儿数去。结果他数着数着，是不是还差一，两分，他就从他自己身旁的装分子钱的碗里往外拿分子钱充数了。

三． 西雅图二三事

会议完后我跟同事直接取道去西雅图了。到西雅图车站后，照着地图得知，到住的地方大概有一站路的车程。我们找到tram站，直接上车，确认路线，并准备买票。司机得知我们在下一站就下车，就说等会儿再买票。等我们要下车时，司机说算了，不用买了。哈，美国司机有意思，这么散漫，坐了车还有不要买票的，这我是头一回遇到。美国真自由啊。严谨的德国司机绝不会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还有，美国的车票真便宜呀。

我们住的地方是个青年旅馆。我和同事住一间，一晚好像是110美元。房间不大，但有个相当大的厨房。至少有30平米。里面各种厨房用品一应俱全。干净舒适且真不吵闹。好几个人坐在窗边带着耳机听音乐呢。咖啡免费。吃饭的时候，各个小旅游团队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这样的场景我好久没见过了。好喜欢。楼下就是各类餐馆，不远处就有蔬菜水果食品店。非常方便。我们在去西雅图的路上就吃饱喝足了，那会儿才下午3点左右，我们没在厨房多做停留，赶紧出去溜达市区去了。

因为景点相对集中，我们没有坐车，而是一路照着地图逛。什么派克市场，还有那个西雅图的象征，即那个塔，一会儿就到了。估计是没什么可游的，一个派克市场还算一个旅游景点。其实这样的市场我们见得多了，跟德国的跳蚤市场和中国的自由市场比，这个派克市场没什么显著特点，是个市场就是了。那个塔，没上去。因为那天下着毛毛雨，上去了，啥也见不着。注意到西雅图的某些街道名称不仅在街边的标杆上写着，还在十字路口的地上刻着，这是在别的城市没发现的。西雅图有些漂亮的现代建筑和古式建筑交相辉映，但同时也有很多年久失修，绿霉斑斑，破破烂烂的老式建筑渗杂其中，加上很多破烂不堪，坑坑洼洼的路面，让人觉得这座城市好像是被美国遗忘了似的。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晚6，7点了。猛然发现街边的黑人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黑呼呼的，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下午3，4点的时候没这现象啊。这才想起美国的流浪汉。想起之前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场面，想起从德国出发前在油管里看到的关于西雅图，洛杉矶等城市里白天黑夜流浪人群的动向，心头一紧，今天是亲眼印证了。至此，传说中西雅图的美好印象在我的心里被大打折扣了。

四． 旧金山噩梦

游完西雅图后我们飞到了电影里看到的有金门大桥的那座梦幻中的城市—旧金山。从机场乘车一路向北，约一个小时左右，即晚6点多，我们就到了闹市中心，我们定的旅馆就在一条大街上，每晚约75美元。因为印象中在德国，每晚75欧元的住宿已是很好的了，还带套间。4月我刚去了以色列，每晚80美元的房间（大学的招待所）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须知，以色列的物价是相当高的。这次回来报账后才知道去美国一天的伙食补助是40欧元，而以色列是每天46欧元。所以我们认为在美国每晚80美元的住宿应当是很好的了。找到旅馆门前，使劲按门铃，无人应答。无奈到隔壁的小卖部打听，得知按门铃后不用等回音而是自己赶紧推门。我们如法炮制，门开了。进门上楼，楼道一股尿素味扑鼻而来。没有电梯，我们拖着箱子，一步一趋上得楼来。拐个弯，来到接待室。一个阿拉伯长像模样的中年男子在窗口里面。我们交钱，取门卡，去房间。打开房间门，这回迎面扑来的是刺鼻刺神经的印度香味，包围着整个人和整个行李。房间的窗子跟隔壁房间的窗子相对应，只相隔约60CM远，两个窗子之间的空间是一条直通楼顶的约2米长0.6米宽的通道，楼顶应该是玻璃，供窗子采光用。我一辈子还没住过这样的贫民窟。房间里有个洗脸池。室内粉刷的还算干净。厕所是公用的, 在长长的过道那头。进去一看，门是老式的插销，好歹还能插紧。坐式马桶周围地上地下都是纸。旁边的废纸篓并无盖子，也堆满了各式各样用过的纸。看到这个情景，我和同事决定离开这里。重新找一家宾馆。我们于是走出旅馆，突然感到外面阴飕飕的。刚才进旅馆时外面还热热闹闹的，这时人突然就都不见了，商店关门了。到处冷清清的，像个鬼城。我突然又想起西雅图的傍晚，想起电影电视油管里介绍的这些城市的夜晚。好可怕呀！我们斗胆往前摸索了几步，来到一个餐馆，没有胃口，但还得往肚子里填点什么。胡乱塞了几口，出得门来，不敢继续往前找宾馆了，因为担心往前了，是不是还能安全回来。我跟同事互相打气，说人要学会适应环境。我们就这么进房间了。那种难以忍受的味道很快就麻木了我们的鼻子。刷个牙洗把脸后我俩上床赶紧想办法在网上重订旅馆。同事负责旧金山旅馆的事，我负责洛杉矶旅馆的事。我们在柏林时把洛杉矶的旅馆定的也是每晚80美元左右，照这个价格肯定在洛杉矶还得住贫民窟。我赶紧delete那个在洛杉矶定好了的旅馆，重新定了每晚220美元的四星级宾馆。当晚那个旅馆那个房间那个厕所那种楼道对我们就像是个噩梦。终于在床上把旅馆突击定完了。累了，躺下来。我这边隔壁的音乐闹到半夜，也不知什么时候关的。同事那边的隔壁听到男女ML的声音不绝于耳，也不知道是几个人。我还好，累了，困了，无可奈何了，居然睡着了。第二天我们就离开了那个鬼旅馆。

按照计划我们还是去看了金门大桥，39码头。也去看了中国城。说起那个中国城，那可真是个中国城啊。拥挤的街道，拥挤的国人。还慕名去看了九曲花街。就是山坡上有一小段弯弯曲曲的路，两边种满了花。从坡下远远地望上去，整个坡上的那一小段花街既不壮观也不算美丽。

还看了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有件事有趣。我们坐公共汽车，给我们打个卡，上面好像有时间段限制。我们也弄不清楚那票可以用到什么时候。反正是每次上车就问司机，这票还能不能用。回答总是，能用。还有一次，从39码头回来，转车的途中大概又没坐几站要转车。我们提议买票，司机说你们在下一趟车里买票吧。美国人，真有趣。

旧金山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抛去旅馆不说，清晨的大街上，地铁里到处都散发着尿素的味道。 房子很老很破旧。我们试图往市中心外面走走，于是看到了小房子什么的。当我们路过一个漂亮的小房子时，一股小水流在街上蜿蜒从脚边流过，出于好奇，我们逆着水流的方向寻找源头，却发现一个黑人小伙子正面对别人白哗哗的墙角放出排泄物呢。

五． 洛杉矶之行

旧金山之梦也破灭了。匆匆地，我们想提前离开旧金山去洛杉矶了。原计划中午出发，我们改成早上了。改票费每人20美元。我们计划坐汽车，以为沿途从窗外就能领略美国西海岸的自然风光。没想到一路荒芜人烟似的。马路两边像是丘陵，有时什么也没有，有时有一片片的人工小树林，不知是橄榄树还是什么的。两边的草都是黄的。在以色列时陪我们逛街的人说那里的草夏天是黄的，冬天是绿的。于是我们想美国的草可能也是那种类型的吧。司机是个女的，黑人。我们就坐在她后面。这个司机有个特点，那就是边开车边嗑瓜子。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个口袋装壳。后来同事注意到她边吃边把瓜子壳丢车窗外面去了。我们一路东张西望地，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到了一个沙漠中的加油站什么的地方。走出车门，那个热呀，就跟沙漠一样，虽然我从未到过沙漠地带。下车前女司机说给我们多少时间，什么时候必须上车等。我们急忙走进店里，吃饱喝足后，在规定的时间又上车了。几分钟后，女司机上车了。没清点人数她居然直接就开车了。我们心想，要是有人晚点了不就真落下了?!

到达洛杉矶也是下午5点左右了。我跟同事匆匆出站，直奔公共汽车站了。还好，下车后没走多远就到住的地方了。这一次的宾馆跟旧金山的不能同日而语了。门前有几个开车门的，帮忙提行李的。我们被安排在第15楼。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洗去一路的污垢。这回的住宿（加上税每晚好像是250美元以上）可以跟以色列的80美元的媲美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去了星光大道。从地铁一出来，还未开始找，同事就提醒我注意脚下。这一看，发觉咱已经一脚踩在传说中的星光大道上了。太容易了，没找就看到了，太平凡了，有些失望。原以为会像电影中那么神奇，没想到现实中的星光大道就一条街道而已，太不庄重肃穆了。太不像话了。找了一下陈龙，李小龙的星，很快的，对脚下的星失去了兴趣。到处晃晃，也晃到了远处山上的Holy wood几个字。买些纪念品后就去海边了。洛杉矶海边是灰色的，洛杉矶的海滩上挤满了人。看到那些黑压压的人群，我便没有下海的冲动了。领略过希腊的蓝得入骨髓的爱琴海，米岛，圣岛边的海边美景后，法国里斯的海都比不上，更别说洛杉矶的海边了。

这一次未去找唐人街了。去找了日本区。到了那里下车后，正是下午3点左右，骄阳似火，我们迅速折回到宾馆了，所以洛杉矶城里晚上的鬼城模样我没见识，也不想见识了。

第3 天一清早我们便去机场了。回德国一切顺利。LD也出差了几天。于我前几个小时回来了。

一切又回到从前了。美国西部之行终于结束了。

今天记下这些，算是回忆。

Yezi 2014.8

在中国，不知从何时开始兴起月嫂，月子中心等一系列配套服务了。月子中心的价格不菲，一个月收费在数万元。北京，上海等地可能收费更高。因为月子中心的饮食是有专业的考量的，那里的月嫂一般也是经过一定程度的培训了的，所以，孕产妇们在那里获得的不仅是一种专业的服务，更是一种放心。正因为此，如今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孕妇们都渴望在月子中心生产和坐月子。

在德国好像没听说有这种月子中心，那我们就只有自己亲历亲为了。儿子休假在家帮忙照顾月宝宝，我和先生就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做月子餐的重任。

俗话说，事到事圆。这还得回到儿媳待产的那天晚上。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里干着急，想着也帮不上儿媳什么忙，那就打开电脑看看月子餐的做法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以为月子餐无非就是煮猪蹄子，炖老母鸡汤，还有大鱼大肉等，还准备第二天就烧一锅红烧肉或者炖一只老母鸡送到医院去呢，没想到真不能这样！

月子餐有很多讲究。月子餐的目的，一是帮助产妇逐步恢复身体，二是帮助产生适合婴儿消化吸收的母乳。为了达到这两个要求，月子餐的特征就是汤及流质食物。具体到周，第一周是排，第二周是调，第三周是补，第四周是大补。

生产后的第一周和第二周产妇因身体虚弱，只能吃易消化的流质食物和比较素的食物，以煮的软烂的各种稀饭为佳。第三周到第四周虽可以吃非流质食品，但还是要有汤汤水水的，因为要帮助分泌母乳。除了形式上的稀，软以外，月子餐内容上要讲究精，杂和忌。精是指量不易过多，避免一次性食用大量油脂类食物，以免堵奶。杂是指食物要多样化。忌是指有些食物在整个哺乳期是不易吃的，如辛辣温燥的韭菜，大蒜，辣椒; 硬咸的食物; 寒凉的西瓜，梨，葡萄; 有兴奋作用的巧克力; 有回奶作用的麦芽之类; 以及刺激性强的浓茶，咖啡，酒精，蜂蜜，高糖食物。最值得注意的是老母鸡汤不能喝！

有了这些理论储备，宝宝出生那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劲头十足地起来给他妈妈煮粥，同时给他爸也煮饭做菜。幸好，我们那天煮了粥，因为儿媳那天只能喝得下粥。儿媳说，宝宝出生后护士就把他放在她的胸口上直到天亮，而医生给她止血和缝合伤口，从凌晨两点半忙到六点半，失血约1升！可怜天下母亲的不易！

从此，我们每顿月子餐都煮一个粥，从小米红糖粥，小米红枣苹果粥，蔬菜粥，到肉粥，猪肝粥，猪脚粥等。

除了粥，我们还同时熬些汤，如玉米排骨汤，山药排骨汤，公鸡汤等。

这里说说鸡汤。月子餐里面提到鸡汤的时候明确指出是公鸡汤。为什么要公鸡汤呢? 原来老母鸡雌激素太多，回奶。以前从未在超市注意过公鸡。德国超市里除了做汤的老母鸡（Suppenhuhn）外全是肉鸡。肉鸡不分公母，有个统一的名字叫 Hähnchen。那天我为了从肉鸡里找公鸡，就在鸡肉柜台前等着，逢人就请教又鸟的性别，结果是谁也不知道，不仅如此，大家还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我也顾不得脸面了，一家一家的超市找过去，最后还是在REWE超市找到了一种体型大的走地乌鸡。我去收银台问鸡的性别时，那位年纪大一些的收银员只瞟一眼，就认定是公鸡。她说公鸡的翅膀上有肌肉，母鸡没有。在家里洗它的时候发现其体内有两个椭圆形的一半黑一半白的东西，这是我先前从未见过的。先生说那个只有公鸡才有，一查，还真是。那只鸡，妥妥地，必是公鸡无疑了。我们于是放心地用它熬了一锅公鸡汤。

为了营养全面，除了汤，我们每顿还会至少做一个素菜和一个荤素搭配的炒菜。

那段时间，我和先生每天俨然两个伙夫，早上一起床就开始琢磨当天的月子餐。平常就我和先生吃的时候，随便张罗一个菜一个汤就够吃一天。现在做月子餐不一样了。做菜时不仅不能放葱，姜，蒜，胡椒粉，料酒，不能用洋葱，辣椒，而且盐也不能放多，尽量清淡。有些特殊食材周围买不到，如猪肝，猪脚，鱼类，就要花时间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找，时间上还要安排好，不能错过开饭时间太多。当时正值七，八月酷暑，我家厨房还西晒。把食材买回家后，常常三个碟四个碗的，高压锅，铁锅，钢筋锅用一摞，我们忙得不亦乐乎，做得汗流浃背。月子餐做好了，也差不多到送餐时间了，急忙装好，打包。我们常常胡乱往嘴里塞两口就出发。有时来不及自己吃饭了，就先送餐过去，回来后自己再吃。我经常做好了舍不得给自己多留点，有些菜是一口不剩的全送去。多多地给他们送，结果是他们也吃不完，下一次我们又送新鲜的去时，只好把剩饭剩菜带回来或吃或扔。

每次送餐去后，把手洗好，然后就可以抱抱孙子了。那是我们一天里最满足的时刻。望着渐渐长大的宝宝，之前疲惫的我们得到了犒劳。每天晚上那顿送完回来，我们一路轻松，因为那天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偷得半日闲了。

差不多两个星期过去后，我们俩的本事就全使出来了。后来都不知道做什么了，只好重复着做。

宝宝满月了，这一个月是儿子儿媳养宝宝，我们养着儿子儿媳。考虑到他们带小孩的辛苦，我们没有立即停止送餐，而是改成一天送一次，再改成两天送一次……

俗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我现在觉得是养孙子方知父母恩呢。我那时在我妈那里坐月子时，虽然我和先生都二十好几岁了，但我们并不懂事，体谅不到父母那时在财力，物力，和人力上的付出。那时还要洗尿片，生活条件也没现在好。可以想见，我妈伺候我坐月子时付出的远比我现在付出的还多得多，我妈比我现在也辛苦得多！

如今我伺候儿媳时方体会到我父母当年的付出。不过，我们都在很高兴地付出。儿媳将来肯定也会为她的儿媳坐月子时辛苦地付出的。一代一代的人，不都是这样地乐此不疲吗?

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小胳膊小腿儿渐渐变得胖嘟嘟的了，我们的成就感满满的，感觉辛苦没有白费。

yezi, 2023.8.26

2023年7月初的一个凌晨，儿子送阵痛了一晚没合眼的儿媳住进医院待产，此时预产期已过了整整一个星期。

儿媳为备孕做了很多很多准备工作。怀孕后，就像每个孕妈妈一样，她经历了初期几个月的孕吐期，每次去体检时的各种担忧，以及后期肚子像个圆球时各种的不方便。眼看着预产期要到了，又过了，可天天没有动静，儿媳担心，我们更担心，我担心宝宝过于成熟，在胎盘里拉臭臭，那样就麻烦了。

这下儿媳终于有了动静，我们松口气了。

早上九点多得知他们去医院的消息后，我们立即开始做力所能及的后勤工作—买好早餐送去医院。到医院后没想到儿媳还能在儿子的搀扶下出来迎我们。因为不是医院探视时间，我们就在他们住房外面草坪里的长椅上坐下。一问方知儿媳虽然头天夜里宫缩达到每分钟六次，但此时只是偶尔宫缩一下。正因为此，医生建议他们回家等候。可儿媳上厕所时又发觉有异样了，医生这才让他们留院观察，还说若到傍晚没什么大动静，还得回家等候。

看到一晚没休息很疲倦的儿媳，我们疼在心里，但又帮不上忙，只能让她一人承受这一切。外面虽然阳光灿烂，但风吹着还是有些凉，我们坐一小会儿就起身离开，好让儿媳回房休息。回到家后我们的心还是惴惴不安。也不知儿媳是否会生产顺利，还要熬多久才会生下宝宝。

我一般每天都要跟国内八十多岁的母亲通话。这天通话时就告知她说儿媳已去医院待产的事。说着说着我突然悟出小孩一般都是在晚上出生，那么儿媳白天宫缩次数减少算是正常休息，晚上宫缩会再次增多增强。于是我微信给儿媳，建议他们那晚在医院待着，不能回家，因为那晚宝宝会出生。我还告诉儿媳白天要好好休息，晚上才有力气生产。

果然，晚上十点多儿子微信说宫缩加强了。我们知道那晚宝宝一定会出生，于是上床休息。那天夜里凌晨1点多我们问如何了，儿子说快了。凌晨2点45分儿子发来消息，说生了。我知道儿媳受苦了，忙问儿媳如何，儿子答曰，超好, 并发来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儿子顺着儿媳躺在床上，儿媳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宝宝乖乖地偎依在儿媳的胸口。

看到儿媳的精神气儿，母子平安，我们总算放心了。一遍遍看着儿子半夜从医院发回的照片，我们睡意全无，马上把照片转发给在中国的亲人们。得知母子平安，大家都松了口气，频频祝贺我们。我们也非常高兴，终于升级做爷爷奶奶了！

第二天得知，宝宝身长50厘米，体重嘛，还未来得及上秤，就拉了一泡粑粑，然后秤得3380克。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像浮萍似的在异国他乡漂着。如今儿子又有儿子了，我们Y氏家族从3个，发展到4个，如今已是5个人的队伍了，呵呵，初具规模了。Y氏家族已经开枝散叶，我的心好像也安定下来了。谢谢儿媳把宝宝带到我们面前。

宝宝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多想那些没用。当务之急是要先学着做月子餐给儿媳吃，可不能把孙子给饿着了。

yezi 2023.8.24

一直想要为父亲写下一点什么，但一直无法提笔，因为无法面对父亲的离去。如今父亲去世近5年了，我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父亲了。

小时候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寄居在外婆家。父亲虽不是上门女婿，却如同上门女婿一样，挨靠在外婆这边工作生活了一辈子。究其原因，要追索到父亲的地主子女身份。

父亲于1933年年关出生在湖南省石门县城郊的一户殷实人家。虽然那时战火连连，但作为家中排行第六且是唯一的一位男孩，父亲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不仅衣食无忧，他的父母和五个姐姐对他更是呵护有加。时间到了1949年，爷爷家殷实不再，不仅如此，爷爷还被关进去改造去了。五个姑姑出嫁，留下父亲和奶奶相依为命，父亲这才初晓人间冷暖。好在那时的地主子女还有一条出路，就是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父亲是识时务的，他瞒着奶奶，在城里的大姑姑家凑足盘缠后，毅然和一个中学同学一道去常德报考去了。那年他16岁。作为初中毕业的父亲在那个年代算是有点知识的人了，他很顺利地考进了李先念为校长的湖北革命大学。录取单位当即就发给父亲一身校服，还有旅费。父亲立即乘船去武汉求学，适逢腊月三十，他在洞庭湖的船上过的年。父亲从湖北革大毕业后一路向北向西来到外婆的家乡，成为一名小干部。他先是在区公所当会计，之后做税务工作。

四九年到七七年间，虽然中国的各种运动层出不穷，但父母都挺过来了， 没有被划分为反坏右。期间，母亲自愿不再教书了，我们跟她一起来到外公外婆的四合院安顿下来。那时，在外婆这边，父亲作为干部，没有人提他的地主子女身份，而我们在学校里都按外婆这边的中农身份填写各种表格。虽然那段岁月对于父母来说充满艰辛和不易，但记忆里我们那时并没有挨饿受冻过，也没有被当成地主崽子被歧视过，我们和周围所有其它孩子一样学习生活，这都要感谢外公外婆和母亲的遮风挡雨，更要感谢父亲当年的背井离乡。

如果说母亲养育我们多是通过食物使我们的身体得以健康成长，那么父亲就是从精神上喂养我们了。

那时，因为工作原因父亲好久才回一次家，但每次回来我们都觉得他好亲。他也许患有慢性支气管炎，每当他走到外婆屋旁边的小山上时因走得急都要清嗓子，只要听到那熟悉的清嗓子的声音，我们就会喜出望外，知道那一定是爸爸回来了！父亲中等身材，皮肤白皙，大眼睛，戴一副眼镜，厚嘴唇，有很好听很特别的声音。他回来时把外面的世界也带回来了。他时不时会给我们一些惊喜，有时是些好吃的，有时会是一本图文并茂的小人书，但更多的是他会带给我们外面的奇闻趣事及古今中外的故事。父亲一回家，母亲就会去做好吃的，而我们四个子女通常都会放下家务事，围坐在他周围，听他讲述。

父亲之所以有那么多故事，源于他爱看书读报。除了爱看一些历史小说如三国演义，李自成等书外，他也很关心时事，不仅看人民日报，各种画报等，也看参考消息。每当他回来时，邻居里那些舅舅辈的男人，即便是跟我母亲刚有些过节的，憋不住都要来我们家找父亲喝茶聊天。他们总是聊得开怀大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父亲除了读书看报，还爱听收音机。那个时候还没有电视机，收音机于他就是个宝贝，他总是随身带着。我还记得在70年代末，一位邻居总跟他开玩笑说叫他收听一下敌台，父亲总是笑着摇头回绝了。

受父亲的耳濡目染，我们的视野也变得开阔了一些。记得有一年春节我们那里冰天雪地的，从父亲的收音机里我首次知道海南还是夏天，那里的农民正在插秧！还有一次，学校里地理老师为了摸底，出了一个我们还没学到的考题，问我们居住在哪个州。好像全班同学没有多少人答对，有的甚至回答是非洲。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知道的正确答案，那一定跟父亲的熏陶有关。

父亲是一个豁达开明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讲道理，自己做错说错了，哪怕是我们当子女的给他指出来，他都会笑着点头承认。他不强词夺理，为自己开脱辩护。

父亲也是一个活泼的人。母亲说他年轻时就喜欢吹拉弹唱。

父亲还是一个追赶潮流的人。在我们家乡他是第一个骑自行车和摩托车的人。他爱喝茶，他的茶杯和热得快都紧跟时代而不断翻新。他的穿着跟当地人比也要时髦一些。他戴眼镜，那个年代在乡下几乎无第二人戴眼镜，所以父亲还显得有学问的样子。

父亲追赶潮流还表现在工作上。改革开放以前，作为地主子女的父亲一直是低头做人，但改革开放以后，有一天父亲回来高兴地说，地主也可以当公社社员对待了。从那时起，他扬眉吐气了。上面的领导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开始重用他，让他入党，然后提他当税务所所长。当所长期间，他大胆创新，办起了第一个经理部。他工作干得风生水起的，为行业增加创收起了很好的示范带头作用，县局领导因此把他调到局里就职，那时他已年近五十。后来的工作经历不断表明，父亲很有经商头脑。可惜生不逢时，好政策来的时候，父亲没干几年就到退休的年龄了，不然我们说不定今天都是富二代了，呵呵。

父亲是慈爱的，记忆中他从未打过我们。每当我考上一所学校，父亲总是送我上学，哪怕再远他也要送。父亲还犹如我们的灵魂伴侣，不管我们是在学习还是工作，无论我们走到哪里，父亲似乎都懂我们，理解我们，他的心跟我们是相通的。每当我们从学校放假回来，父亲都要挨着我们坐着，详细询问我们一路上的见闻，询问学校的事情。我们讲给他听的时候，父亲眯着眼睛，总是听得那么津津有味，时常还要我们讲得详细些，再详细些，以至于他都能记住学校一些同学的名字了。

小时候是父亲给我们讲外面的事，后来我们出远门了，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父亲开始听我们给他讲外面的事了。我们就这么跟父亲讲着我们的故事，一年一年过去了，父亲渐渐年迈了，再后来，父亲有些糊涂了，给他讲，他思维跟不上了，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之前的交流还是太少。

我曾想在他的思维离我们还未完全远去的时候赶紧从他那里再挖出一些可以存留下来的东西的，可还是太迟了。

不过，我相信，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们的故事还会接着讲下去……

yezi  2023.8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6岁到15岁）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如今外公外婆已过世多年，那个四合院也早已被夷为平地，但午夜梦回时我依然常常会回到那个院子里。

那是我6岁时，我们家搬到外婆家了。也许我和行李先到，妈妈后到吧。记得搬家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就睡在外婆的卧室里。第二天早上妈妈来了，说给我做了条新裤子。我于是坚持要穿新裤子才肯起床，可我妈说那衣箱锁着，钥匙还在旧家，拿不出来那条裤子，但因为我的执拗，妈妈还是设法把那条新裤子从箱子缝隙里扯出来了，我这才起床。

转眼开学的时间到了。那是一个春天。那时候春天是新学年的开始。我第一天上学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外婆头戴黑色头巾，头顶露在外面的那种，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缵盘在脑后。她身穿斜襟黑色布衫，拄着拐杖，宽大的黑色长裤下她那双引以为豪的小脚走得飞快。我不知不觉地跟着她就到学校了。我们到教室门口往里一瞅，班长正拿着小红语录本在喊起立，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呢。就这样我正式上学了。

那时爸爸在外地工作，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妈妈白天一般也不在家，但我们每天放学回来时外婆总是在家。家门永远敞开着。那时没有家庭作业，书包放下后，若没什么特别事我就去找邻居小朋友玩。玩出意见来了，眼看干战快招架不住时，我总会及时跑到外婆麾下。有外婆在，心里就有底气，就有靠山。我不由感叹，有外婆在身边的孩子像块宝！

（二）捉蜻蜓

要是在暑假里，抓各种蜻蜓和知了就成了我的一项永不厌倦的爱好。蜻蜓在我们那里叫丁丁，知了叫胡子挂。也许是因为蜻蜓的形状像丁字，而知了叫时玉米该长胡须了，因此得名吧。

说起丁丁，凭我们的观察，丁丁也是分等级的，根据它们的长相，穿着，身材等我们给它们取了些名字 – 红丁丁，蓝丁丁，洋丁丁，和土丁丁。

红丁丁身材娇小，全身通红。每当午后斜阳时，红丁丁就从屋顶某处翩然而至，飞到外婆家的四合院的天井里来。它们在天井里盘旋，飞个不停。客人们和外婆关着腰门在屋里谈笑风生，而我就在门外抓起扫把在空中乱舞，只是什么也抓不着。在我的记忆里我未曾抓到过一只红丁丁。

蓝丁丁就不同了。如果说红丁丁像骄傲的公主，兰丁丁就像当年的干部。它们体态丰满，通体墨蓝，像穿着那种上等厚实的兰色咔矶制服似的。这种富贵型的蓝丁丁不多，一般在外婆家附近偶尔出现。蓝丁丁不像红丁丁那样飞个不停，相反，它们飞得少，停的时候多。它们飞时给人一种干部下乡的感觉，不急不缓地，风度翩翩地，萧萧洒洒地，不像是在飞，倒像是镀着方步在找下一个停靠站。也许它们长得过于丰满，不适合久飞吧。每次见到这种丁丁时我就立马放下手上一切活动，尾随它。见它降落在一个地方时，我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立即做成镊子状，并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其尾巴，等到达到可以手到擒来的距离时”镊子”快速合拢，我的蓝丁丁就到手了。此时我的小嘴儿笑得裂开了，可丁丁不乐意了，它会条件反射似地迅速弯下腰来咬我的手指。我也学乖了，用左手迅速抓住其翅膀，腾出右手，它就没法咬到我了。

第三种不常见的丁丁我们叫它洋丁丁。这种丁丁一般只在阴凉的水井边出现。身材比前面两种都高大，像欧洲人牛高马大的，很洋气，所以我们叫它洋丁丁。其实那时我们也不知道欧洲人的高大，很奇怪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取名字。洋丁丁像昙花一现，只在水井上盘旋两圈就飞走了。记忆中我们好像抓到过一次洋丁丁的。怎么抓到的，不记得了。

普通丁丁，即土丁丁，一般颜色灰不溜秋的，长得瘦骨嶙峋的。它们一般成群出现在外婆家附近或野地。因为数量多，抓到的机会多。抓到后就把它们的翅膀用细线扎起来连成一串挂在天井一角的门廊上，也许过一天后它们就没命了。那时不知道心疼它们的生命，只知道玩。

（图片来自网络）

(三) 抓石子

现在的小孩都是玩带电的东西，如电脑电视电玩手机游戏机等，上世纪70年代初连电灯都没有，更别提各种电玩了。不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快乐。我们那时候女孩爱玩的游戏都是蹦蹦跳跳的，如跳绳，踢踺子，跳房子，而男孩子爱玩的都是打打杀杀的，如玩打仗，抽陀螺。男女孩子一起玩的游戏呢，一般是抓人的，如老鹰抓小鸡，捉迷藏，丢手绢儿等。有一样不用跑不用跳不用抓人，像现代电动游戏只须动动手的，且男孩女孩都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抓石子。

玩抓石子在我们那里非常普遍。夏天，课间操或午休时间学校附近的许多树荫下你会见到三五成群的小学生们围坐在一块块一米见方的蹭得光溜溜的空地上伸着小手和小石子此起彼伏，那就是小孩子们在玩抓石子了。

玩抓石子对人数限制不严，可以是2-6个不等。所需材料简单易得，只需在公路边挑一些一厘米大小的比较规整的石块。事实上那时每个孩子家里都储藏有这种捡回来的石子，上学时书包里都带着它们。玩抓石子的方法及规则现如今在网络上都可找到，我们那时玩的是相对复杂的那种( 玩法2）。那时候没有谷歌可查，小孩们学玩抓石子全靠传帮带，新手边学边实践，下面再操练，不出几日就可参加实战了。跟其他游戏不同的是，玩抓石子特别接地气。小孩子们一屁股直接坐地上，手指直接在地上刨。那土是越刨越松，灰尘也就越抓越多。

我们那时候不仅在学校课间的时候玩抓石子，在家里更是常找机会跟邻居小朋友玩这种游戏。至今还记得某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跟邻居小朋友玩抓石子的情形。那天风和日丽的。知了在远处的玉米地里重复着那首古老的歌，母鸡领着小鸡崽儿们在四处慢无目的地溜达着。外婆坐在她的专座 – 一个直径约50厘米，高约30厘米的树墩 – 上面，满足地喝着她刚泡好的一壶新茶。小狗歪靠在她旁边伸着舌头纳凉。我拿出要削皮的土豆和工具-刮刮儿-放在地上，再拿一只用于装削好皮的土豆的桶。水桶里装好水，用于浸泡土豆。万事俱备，正准备刮土豆皮为妈妈回来做晚饭做准备时，邻居小朋友义娃儿和才才儿又来找我玩抓石子了。还是像往常一样，他们先帮我刮土豆皮然后玩儿。我们三个人把土豆按个数分成三份，比赛看谁先刮完。其实谁先刮玩都无所谓，只是弄点趣味性罢了，关键是大家都等着玩抓石子。不一会儿，年龄最大的义娃儿先刮完了，他赶快帮那个最慢的再刮几个。都刮完后我们把水桶拿到厨房，土豆皮清理好。打扫好场地后我拿出我的石子，三人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圆圈，摆开架势，然后抓石子游戏就正式开始了。只见三双小手在地上一会儿小鸡啄米似地抓子，一会儿又扫堂腿似地抓子，石子时起时落。。。记不清当时谁输了谁赢了，玩了多久，但我还记得游戏结束后义娃儿站起来拍屁股的那个瞬间。他拍起的那一屁股灰尘如一团小烟雾浮在空中。他两手交替着拍，拍的那么潇洒，那么满足，那一刻那一幅画面就在我的脑子里定格了。

儿时的快乐可以来得那么简单，抓抓石子再拍拍灰就可以。

(四) 放学路上

儿时的好多事自己都忘了，记起是因为年长亲人们的多次提起，可有一件小时候的趣事居然是我妹夫讲给我听，才勾起我的回忆的。

起因是我那在县检察院工作的妹夫有一次开会时碰到了邻县公安局局长，而这位局长，即我下面故事里的小小男主人公之一，正是从我外婆家乡来的。他居然理清了我妹夫跟我的亲戚关系，给妹夫讲述了几十年前发生在我和他们几个我并不认识的小男孩之间的故事。

那是七十年代末，我在离家约有三公里的地方上学。有一天学校开大会，邻近好些学校的学生都来了。放学后我一人走在回外婆家也是我家的路上。公路比较宽，我走我的路，隐约觉得有几个男孩在我后面走着。眼看我要从公路抄小路了，那几个男孩加快了步伐，越逼越近似的。我感觉不妙，这几个家伙跟我同路。

我假装不慌不忙可实际上是有点儿一溜小跑似的先他们拐进小路了。他们似乎也开始小跑了，在追我。小路一直向下，约200米长，通向小山脚。拐进小路后我就想怎么能甩开他们。我灵机一动，急急离开小路往小树林里跑，跑了十来步找到一颗小树迅速蹲下不动。一会儿就看到那四个男孩一溜小跑，刺溜就下山了。下山后他们往前接着跑，可跑个10来米后大概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我不可能跑那么快就不见了呀。于是他们回头朝小山这边望过来。那小山上的树那么小，哪里就藏得住我呢。我被他们发现了，有些尴尬，哭笑不得。他们于是示威似地，不走了，就在那里等我。我无奈，装着谁怕谁的样子，站起来大踏步地朝他们走去了。

我走我的，始终不吭声。等到我走到他们跟前时他们把队伍重新排了一下。三个比我矮的排在我前面，比我高点的男孩被安排在我后面。前面三个小家伙显然狡猾一些，他们一路就开我和我后面那个男孩的玩笑，后面那个男孩一言不发。我们就这么一路走着, 不紧不慢地，走过了约两里路远的平地。

平地过后就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小山坡了，那可是外婆家和邻居义娃儿家的自留山呢。外婆家就在那个小山脚下。下山的小路不长，就150米左右。男孩们并不知道我就住那儿。我这时不能求救，因为太远。我得沉住气，得想办法抓住他们，至少抓住一个，我心里想着。就这样，我一路还是不吭声，我们走着，转眼就到屋旁边外婆家的自留地了。我们继续走着，走过了外婆家的吊脚楼式的厕所，拐过厕所，走到四合院跟前了。再往前走，走到正对着外婆家的敞开着的两扇大门前了。说是迟那时快，我猛地回头把我后面男孩的衣服抓住，同时不要命地朝大门里面高喊，妈，嘎嘎(1) (外婆)。前面三个小男孩反应过来，逃命似地飞田过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妈听到我这一声大喊，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出来不由分说地帮把我把后面的那个男孩抓牢靠了。外婆听到呼声，一双小脚也从屋里快速移动到外面。一听说男孩骂我，外婆当即决定，要把男孩送到老师那里去。就这样，外婆和我妈一起一路喳喳呼呼地把那个男孩给扭送到外婆家附近的学校去了。男孩一路求情喊冤，没用。我一路在后面紧紧跟随。

学校离外婆家也就二到三百米远。我们一行四人一会儿就到了。出来接待我们的老师曾是我妈的学生，跟我爸我外婆都熟悉。他立即对男孩进行背景调查。原来那几个男孩是另一所学校的学生。弄清楚原委后那个男孩给老师和我们承认了错误。老师也与男孩所在学校的老师取得联系，以便那学校的老师对另三个逃脱的学生进行批评教育。几天后从我的一位从那些小男孩所在的那所学校毕业的同学口中得知，那几个男孩确实受到老师的批评教育了。

这件事情在我这里就过去了。那逃脱的三个男孩我从未想过要知道他们是谁，早把他们忘了。直到多年后那三个之一，也就是后来邻县的公安局局长，主动在我妹夫面前”自首”，才知道他是其中一个。另外两个我至今还是不知道，无所谓了。

想想也是，小时候那件事之后，我虽不认识那三个，但他们通过被抓住的那男孩，以及我的住处应该弄清我是谁了。何况外婆家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的。后来我们一家虽然随我爸迁到县城去了，但我们一家的变迁估计他们都一清二楚，这才有那位局长给我妹夫讲述那事一幕。那个局长说他当时真没骂我。这话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当着我妹夫敷衍而已。话说回来，多年以后，谁还把儿时的那点事当真呢? 童趣而已。

后记: 当时走在我后面的那个男孩被抓住后，我们就算认识他了。他姓张，长得很帅，但不狡猾。他遇到我好像有些倒霉: 第一，当时他真没骂我，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我之所以回头抓他，是因为前面的男孩我怕抓不住，抓到一个就可以牵出全部了，我是这么想的。第二，那时外婆家门前是一条大路，每天行人来来往往的。不知过了多久，张同学又从外婆家门前路过时，被我们家的小黑狗给咬了。我们的小黑狗虽有点凶，但从未咬过人的，却独独咬了他。我们当时给他弄药擦时才认出是他，这是我们跟他的第二次接触。其它那三个也许从外婆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路过过，只是我们不认识不知道而已。第三，后来改革开放，我爸单位开了个经理部，张同学不知因为什么机缘去那里当了几年售货员，自此踏入经商行业。多年后听说他做生意欠了人一屁股债，未敢回家。他的妻子是我初中班上的文艺委员。不知张同学现在如何，但愿他一切安好。

（五）一首童谣

在我前面写的(一)到(四)里大部分都有外婆的身影出现，事实上，外婆伴着我从童年走向少年，她的陪伴是我童年和少年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的陪伴是我儿时最珍贵的回忆。

我们那里有首童谣，小时候背得滚瓜烂熟，以至于现在我还能背下来。我不知道这首童谣是不是外婆教我们的，但童谣表现的就是一幅外婆含饴弄孙的画面，说的是外孙去外婆（方言 嘎嘎）家时，外孙带上粑粑，路上饿了就吃一口，吃着吃着就到外婆家门口了，然后就是外婆和外孙的问答游戏，

推磨
拐着(zhuo)
推个粑粑筐着(zhuo)
走一步
嚓一口
走到嘎嘎大门口 （嘎嘎，外婆的意思）
嘎嘎问娃儿吃饭没得
吃哒
吃的什么饭
吃的鸡蛋绿豆饭
什么绿
胆胆儿绿
什么胆
鸡蛋
什么鸡
两爪鸡
什么两
秤砣两
什么秤
光秤
什么光
爪木光
什么爪
老娃爪（老娃子，乌鸦的意思）
什么老
人老
什么人
古时人（固执守旧的意思）
什么鼓
牛屁股 （牛，方言读油）
什么油
梳头油
什么梳
燕儿梳
什么燕
扯金线

外婆是1910年出生的，1999年去世，享年89岁。她去世时我在国外没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之后我很多次在梦里遇见她，还是在那个四合院里。

我知道，外婆虽然走了，那个四合院也消失了，但那些岁月里外婆陪伴我们的点点滴滴会一直存留在我的记忆里。

yezi 写于2018年

2018年4月21号那天是星期六，一位即将回国工作的同行请我们出去烧烤，我们高高兴兴地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晚上回来打开手机一看，妹妹来了好多次电话，见我不接，只好留言说小舅舅走了。

小舅舅是在养老院走的，走前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因为他的岳母于4月20号晚上去世，所有的亲人都赶到他岳母那里去了。

小舅舅的一生是孤独的，尤其是在他晚年生病的日子里，但他也曾有过不少阳光灿烂的日子。

小舅舅个子不高，长得墩墩实实的。我爸老笑他不看书不看报，还有点爱吹牛。事实上小舅舅是跑货船的。常年在外面工作，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经历丰富，他有吹牛资本。小舅舅跟人吹牛时总是面带微笑，笑眯着的眼睛不断地从这人的脸上扫到另一人的脸上，并同时跟上一句口头禅 “晓得吧?”。

小舅舅小时候东颠西跑的在很多学校读过书。八岁以前他在外婆家开的私塾里学过一些三字经什么的，1949年改朝换代后他又这儿读读，那儿读读，读到县一中时估计就已初具谈天说地的本领了。可能跟他爱吹牛有关，也跟他爱打篮球，爱得瑟有关吧，在县城上高中时他被同校的小校花，一位来自县城的初中小学妹，也就是我的小舅妈，偷偷喜欢上了，于是成就了一生姻缘。

小舅舅之后去省城读了几年书，毕业后就在长江边的一港务局工作，实际上是在外面跑货船，他是船长。听说他也参加了大串联，我不知道这工作和串联之间的时间先后顺序。以上这些有限的关于小舅舅的八卦都是从我妈那里听来的。

小舅舅跟小舅妈结婚后小舅舅依然一人在外跑船。小舅妈作为知青带着两个孩子在外婆家附近的那所学校教了好多年书。那时每年暑假时小舅舅会回来探亲。他总是穿着白色背心和笔挺的裤子，我就是那时看到他的微笑和听到那句口头禅”晓得吧?”的。

我妈说小舅舅是一个守旧的人，他到理发店理发时绝不让女理发师给他理，他认为女人不能碰男人的头。小舅舅也是一个孝心极好的人，春节时他总要回外婆家过年。记得有一年都腊月二十九了，外面下着漫天大雪，他硬是带着舅妈和两个孩子从县城小舅妈的娘家赶到了外婆家，一路上据说吃了不少苦。小舅舅每次回来后总会陪着外婆谈到深夜，他喜欢听外婆唠叨，这点跟我那在县城当大官的大舅舅形成鲜明对比，因为大舅舅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那种干部，这是题外话。

也许是小舅舅年纪大了的缘故，八十年代初小舅舅不再跑船了而是改为在港务局坐班。接下来小舅妈也带着孩子们迁去了那里，他们一家人总算团圆了。小舅舅比小舅妈大九岁，小舅妈说小舅舅传统又固执。当传统遇到现代，固执遇到开明时，冲突就出现了。或许是因为多年不在一起生活的缘故吧，总之，小舅舅从此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外加时不时夫妻还小打怡情一哈。

2007年我回国时看到了小舅舅，那年他66岁，但因为疾病他走路时就已经有点老态龙钟了，走路缓慢，找不到感觉似的。小舅妈那时在深圳我表弟家，小舅舅在家由我表妹照顾。后来听说他渐渐地不敢出门了，因为他在平地上走路时大脑不听使唤，走着走着遇到障碍物时他的脚步无法止住，于是他与外界联系不多了。他不会用手机，不会上网，也不看书读报，不看电视，不下棋也不跟任何人交往，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

2016年我去医院看过他，那次他哭得厉害，那是我见小舅舅的最后一面。再后来听说他的病越来越严重，生活不能自理了，就去了养老院。

他去世前一直希望他死后不要火化，希望能埋到外婆身边，但这个愿望未能实现。他去世时未满77岁。

我亲眼看到小舅舅从生气勃勃谈笑风生爱吹牛的中青年走到爱哭的无法照顾自己的老年。

yezi, 写于 2018 年

我妈说，外婆的父亲在当地是富甲一方，能够呼风唤雨的那种人。哪里有什么不平事时，人就会请外婆的父亲去。他很有威信，振臂一呼，几十号人就会跟着他去，还总能把事情摆平。另外，方圆几十里地都有他的佃农等。听起来我外婆的父亲在当地有点像上海滩的大佬似的。遗憾的是他膝下一个儿子早逝了，只留下两个女儿，即外婆和她的姐姐。外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闪一个主意出来，能拿捏住人，于是外婆的姐姐出嫁了，留下外婆在家，外公被招进门，并改了姓，随外婆。我妈又说，只有家里儿子多的，家境不太好的人家才会让儿子出去当上门女婿。这话不无道理，外公父母家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吧。

从我记事起，外公就在外婆家，这是废话。准确地说，是我们从来未想过外公外婆从哪里来，而是觉得他们天生就在那个屋里。现在回想起来，外公好像从未回他的老家去过，估计外公的父母早已去世，兄弟姐妹也不再来往。总之，外公那一方的亲人我从未见过，倒是外婆的姐姐回来过一次。跟外婆比，她姐姐长得小眼睛小鼻子的，整个人也不精神，也许是路上劳累，也许是在外面生活不易所致吧。我那时不太懂事，应该多上前凑凑跟她说说话的，这是题外话。

外公为人谦和，处事低调，说话风趣，可外婆对外公总有些求全责备。她经常说她被外公气得有一肚子血泡子要往外翻。外婆对外公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啥事都要她在前面牵头，这是外婆翻血泡子时说的。其实，从我记事起，除了自留地的劳动外，就没见外婆在生产队里干过活，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吧。但我妈说，外婆年轻时也很少在生产队干活。她总是被人请去给人纺线，做裁缝什么的，别人都是好饭好菜地招待着她。相比之下，外公还是很勤快的。家里的脏活重活都是外公干的，除此以外，外公还要在生产队里干活。外公腿上有一串串肉眼可见的肉疙瘩，我妈说那是外公当年给两个在县城读书的舅舅送吃的给累成那样的。那时没有班车，外公时不时地要背着吃的东西走200多里路去县城，来回一个星期。

外公心地善良，一身满满的正能量。我妈小时候，因为形势所迫，被外婆给缠过几天小脚，疼得眼泪出来，还不敢叫。外公趁外婆不注意时偷偷给松绑了。我小时候在学校有一次午睡时睡不着跑外面玩去了，被老师抓住，放学时被留下来跟其他几个午睡不好好睡的同学一起在操场一角罚站，外公看见了，回去告诉我妈说是老师让我们几个好学生站在外面，让大家都向我们学习，我听后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给我妈解释才好。

外公很会讲故事。他讲得总是笑逐颜开，而我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至今我还记得下面这个在谷歌里居然查不到的故事，写下来算是对外公的一点纪念吧。

故事讲的是三个秀才经常一起聚会吃饭的事，其中两个秀才很大方，而第三个很小气，总是白吃另外两个的。有一天那两个大方的为避开那个小气的，就约好租一条船到河中心去吃。那个小气的好吃佬看见了，就找来一口箱子放进河边，然后自己跳进箱子里，盖好，让箱子在水里飘。那两个秀才正要开吃，忽然发现一口箱子顺着河水飘过来了。他们以为是哪里发大水飘过来的，寻思着箱子里面也许装着宝啥的，于是决定把箱子打捞上来再吃不迟。等他们费劲力气把箱子打捞上来，打开一看时，才发现里面还是那个好吃的家伙。碍于面子，他们又不好意思不让那个家伙吃，于是二人想出一个主意说，今天每人先来用”昏昏糊糊，明明白白，容易容易，难得难得”说一个四言八句，说上来了就吃，说不好就不准吃。那个好吃佬也同意，于是就有了下面的四言八句。

秀才一 说:

雪在天上是昏昏糊糊
落在地上是明明白白
雪化成水是容易容易
水化成雪是难得难得

秀才二说:

墨在砚里是昏昏糊糊
写在纸上是明明白白
墨化成水是容易容易
水化成墨是难得难得

好吃佬说:

我在箱子里是昏昏糊糊
把我捞上来是明明白白
我吃你们的是容易容易
你们吃我的是难得难得

好吃佬说完后就开始大块朵颐，留下那两个秀才面面相觑。

几十年过去了，外公讲这故事时的音容笑貌依然犹在眼前。

yezi 写于 2018 年

转眼，那辆旧摩托车被搁置在那里已有若干年了。今年夏天先生欲骑着它远游一番，却发现怎么也把它发动不起来了。先生虽也算个汗滴，修好过自家的很多东西，但从未自己修过车。眼看这车打不起火了，他有些束手无策。送车行去修吧，估计要费不少银子，不划算，因为当初买这辆车时也没花几个钱。再者，即便花钱修好了，这车因为不常用， 还是不划算。这么一想，先生就决定自己先DIY 一下，练练手，看看自己能不能搞定它。

主意一定，先生便上油管学习。如今的油管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查不到的内容。关键词一输进去，一溜溜相关的视频就出来了。看完几个视频，先生心里就有底了， 他估摸着应该是摩托车的电池电量不足导致摩托车打不起火。

视频里说摩托车就是要经常骑，每一次的点火就自动给电池充了电。如果一个月不骑，电池就没电了。先生那辆摩托车有好几年没骑过了，电池没电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电量不足，充充电就好了。先生顺藤摸瓜把他摩托车上的电池取下来了，以便充电。家里显然没有与之匹配的充电器，先生就花十几块钱在Amazon上买了个专用的充电器。几天后充电器送到了，先生立即把充电器和电池对接好，接上电源，却发现充电声音怪怪的。一检测才发觉是电池充不进电，也就是说，电池坏了。

那个新买的充电器，先生决定保留，不退，他认为以后肯定用得着它。后来的事实证明，先生这个决定是英明的。

按照老电池的模样，先生又花二十来块钱从Amazon买了个新电池。盼了几天的新电池终于到了。先生迫不及待地把新电池装好，然后试着发动摩托车，遗憾的是，打不起火。

沉默了一会儿，也思考了一会儿，先生悟出应该还是电量不足的原因，也就是说新电池的电量也不足，因为新电池久不用也会漏电嘛。果不其然，先生用刚买的充电器给新买的电池充电，这次充电很顺利，新电池很快就被充满了。先生怀着期待的心用充满电的新电池再次去试着打火。很遗憾，还是打不起火。只听得打火刚开始的时候声音突突突的，但接着就像哪里的铁皮给刮断了似的咔嚓咔嚓地，很刺耳！很揪心！很扰民！

真是一波三折。先生心里没底了。但不管怎样，新电池虽然没有解决打不起火的问题，电池故障却排除了，离打火成功还是近了一步。那么究竟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影响打火呢?

油管里的视频只能帮先生诊断到电量不足这一步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生此时觉得只有拆开点火装置，才能查出问题所在，但他又怕拆坏了，把摩托车给报废了。我鼓励他说: “拆吧，拆坏了无所谓，就当是在玩玩具。修好了好，修不好当一堆废铜烂铁拖走扔完了事。这个玩具咱玩得起。”先生得令非常高兴，于是乎每天下班回家稍作休息后就去院子里鼓捣他的玩具去了。

周末的一天上午，先生在拆的时候让我出去帮他录像，以防之后记不得怎么装回去。他在那里拆着，我用手机录着，突然他发现化油器上的一根管子的密封圈不密封了。先生想，是不是问题就出在那里呢? 因为不密封了，点火时真空度不够，影响汽油气化，喷雾，从而不能点火? 很有道理，他立即把那里密封好了，其它拆开的部分原样装好，然后，第三次试着点火。

经历了前几次的点火失败，这次先生和我都不敢作任何指望了，就是试试，而已，不然呢? 没料到的是，这一次点火居然成功了! 先前那刺耳的声音没出现了，发动机的声音如徐徐春风平稳地，有节奏地突突着。

从前那正常发动时的声音我们不经意听过无数次，从未觉得好听，而那一刻当我们再次听到那种正常的声音时，居然觉得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舒心!

先生立即骑着那辆摩托车出去试溜了一小圈，接着就给那辆车申请了今年的牌照。

我们微笑着四目相对，都有点不敢相信，那辆摩托车就那么神奇地给修好了！

看到先前那堆毫无生气毫无价值准备丢弃的破铜烂铁瞬间活过来了，一个有鲜活生命的坐骑就那么地神采奕奕，威风凛凛地挺立在我们面前，我们不禁赞叹，生命啊，原来可以在瞬间那样的华丽转身！

摩托车如此，人更是如此。当我们变得对亲人，对朋友，对他人，对这个世界有用处时，我们的生命就鲜活起来，就有意义了。

yezi 写于2023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