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烨·
我和太太Lisa来美国多年，产俩子 William和 Charlie。我们有全家出动看热闹的习惯。国庆焰火自是每年必看，花钱泊车在所不惜。长岛琼斯海滩（Jones Beach）去过两次，曼哈坦东河看过梅西（Macy’s）焰火，当时William三岁，Charlie还未出生。今年国庆7月4日，全家从新泽西看梅西焰火，在林肯港（Lincoln Harbor）的抢滩经历与梅西焰火同样惊彩纷呈。
送William上完钢琴课，在松岛（Mitsuwa）吃过中饭，全美食（Wholefoods）购物上路已是下午六点十八分。Lisa说我们去林肯港看焰火，报纸上讲林肯港是一观景点，泊车费二十。William 要看最新上演的电影 Transformer。这事不难办，顺着沿河路 （River Road, Edgewater）开过去就是，在Multiplex看完电影刚好能赶上梅西焰火。
今年国庆日蓝天白云，风和日丽。沿着哈德逊河往南开，新泽西沿河屋舍俨然，新开发的豪华公寓连绵不断，错落有致；对岸曼哈坦中城的摩天楼，借着夏日的光芒，金璧辉煌。谁说华尔街光辉不再？至少看起来风光得很呢。
我们刚上沿河路，就碰上警察布路障。南北道严格分开，行车只许向前，不许左拐掉头。我忙着跟Lisa谈焰火，错过了左手边靠河的Multiplex电影院。因无法往回开，我只好直开林肯港。
十五分钟后转入帝国大道（Port Imperial Blvd），沿港湾开五分钟就到了林肯港。港口大道上严重塞车，路旁草地和沿港步道已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观火客分割占领。步道靠河的围栏上架着一排长焦距相机和摄像机，离放焰火还有两个半小时，河西看客已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左边水上蟹屋泊车开价四十。我顺着泊车二十的指示牌及交通指挥拐入右手边的大型停车场。门卫收钱不给收据，我来美后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做法。
一年一度的梅西焰火几十年来都在曼哈坦东河上放。Lisa说往人多的地方挤肯定没错。我说何必呢，几年前我在林肯港附近看过一次梅西焰火，半数时候只能看到曼哈坦映红的天际。每隔半分钟，东河焰火冲过中城楼顶，新泽西沿岸便响起一片欢呼声。大概是通货膨胀的缘故，今年看过顶焰火也要二十刀？ Lisa只要赶人气，人多就行，大家都看顶级焰火，她觉得二十刀值。
下车后我们沿步道往北走，蟹屋以北已经无懈可击。但见前头有一片绿地由网栏围起来，网栏内少有看客。我身背垫地行兜，携妻带子沿着网栏往西北找入口。Charlie 刚满四岁，在网栏和港口大道之间狭窄的草皮上踩着踏板车慢慢的往前挪。有一彪形大汉手牵漂亮女友从后面赶上来，问Charlie 借踏板车。Charlie 神情严肃，二话没说就将踏板车递给他。彪形大汉与女友放声大笑，直往前超。我一家四口跟在彪形大汉后面，远远的看到有红衣保安把守入口，彪形大汉亮了一下证件就带女友进去了。我抛下他们三个，跑到入口一看，牌上写着围地仅供Weehawken 镇居民使用。
网栏入口外，一圈树下已有各户看客铺垫，孩儿们在圈内铺满树荫的绿草地上嬉戏。我提议就此扎下，Lisa说往人多的地方挤肯定没错。于是我又携妻带子往回折。折回后我们才发现南端靠河也有一入口，只是开始没见红衣保安，告示牌又被成堆的人群挡着，才有这一番来回折腾。这时蟹屋以北到网栏入口的百尺步道已满员，两头由保安把守，不纳新客。步道与人行道由一行树隔开，树下的方墩全都被占。我们按 Lisa 制定的人气原则在步道最北入口边的人行道上靠着树扎下来。
靠我们的树讲不出名字，长得有点象樟树和柳树混种。护树的方墩北面和西面坐满了人，东南角铺着一块棕灰色垫毯。西南角还有一条缝，我在树旁，摆上简易沙滩椅和 Scooby Doo 儿童椅，便将提包扔到西南角上。没想到方墩上这块垫毯差点引发一场恶斗。
我们在林肯港转悠一小时后总算抢了这么一个小滩位。William 忙着玩 iPod Touch。 Charlie和 Lisa用望远镜看对岸的曼哈坦城。我抽身到附近察看地形。过蟹屋后沿步道往南走。两座水上豪华公寓围成一港湾, 泊满了私人游轮。浮道上有三五处烧烤会, 俊男靓女们大多有着矫健的身材和油光放亮的古铜色皮肤。靠南的豪华公寓前横过港口大道是一家烧烤馆, 坐得满满的。北面是一家叫Houlihan’s 的高档餐馆，在室外开烧烤会，迈克·杰克逊的摇滚乐放得震天的响，食客们边吃边扭。SARS前一年，恩师刘教授来美国看我，我在Houlihan’s 开两百刀接风, 一并欣赏曼哈坦夜景。奇怪，我过了数处烧烤场，怎没闻到烤肉香味？是不是今天人气太重？不管它，今天没五百刀，一家四口宰不了。本帅急着抢滩观火，没工夫流连，转身便钻进了隔壁的快餐馆。两片比萨饼加一瓶雪碧，十刀。价钱搞不清，都用封条贴着。等我回到滩位，林肯港日已西沉，对岸的曼哈坦可是金光万丈，好不帅气。
两片比萨加全美食的点心，飞快地把滩地晚餐给解决了。Lisa 指着河上的驳船，要我认。Macy’s 字样清晰可辨。“这说明梅西焰火会在哈德逊河上放”Lisa 有些激动的说。有两首喷水船在河上漫游，喷着红白兰三色水柱。待夜幕降临，帝国大厦透出蓝顶，New Yorker 红字招牌显得格外醒目。我忙着对镜头，找最佳视角。我跃上护树方墩，从西南角跳到东南角，站定，试镜，转体360度摄影。突然步道不远处一中年白人男子对我喊话，”Don’t step on my blanket (不要站在我的被毯上)！”我站在角上很小的空处，根本没碰那垫毯，但还是说了声，“Sorry！”
我跨到东北角，蹲在一中年妇女后面试完镜又回到东南角。这时 Lisa，William，Charlie 全挤到西南角的空档。Lisa 说那个男的有问题，嘱咐我下次他再闹我要主动避开。Charlie 开始在垫毯上跳，我怎么哄他都不管用，只好由William 强行把他拉到边上。白人男子眼里露着凶光，吩呼他女儿坐到垫毯上。他女儿十岁左右，穿一身红衣，坐到垫毯上，冲我笑了笑。Lisa 和 William 转到树北面，我站在东南角取景，红衣女孩又回到原座。我发现方墩下面步道上有小块空地，便跳了下去。我正准备招呼 Charlie下来，白人男子敲着一个指头冲到我面前, 大喊大叫道：”I told you DO NOT step on my blanket! You touch it again…（我说了不要踩我的被毯，你再敢碰一下…）’ 本名叫叶烨，是冒着火的中国人，你占着毛坑不拉屎嚷嚷什么呢。但我今日情绪曲线处在低点，因此没这伙计那么激动。我用余光看着他，冷静地说：”I didn’t, I just jump down here .（我没踩你的，我这不就下来了）”
Lisa在一旁着急了：“叶伢子快过来，不要跟他吵！”那伙计退回原位，由胖太太抱肩安慰。这时坐在白人男子身后的老母发话了：”We’ve been here for five hours. You are here less than five minutes. (我们在这呆了五个小时，你才来五分钟)“我平静地向老太太解释我也呆了好几小时。老母号叫起来：”Get out of the way! You think you are going to take over the world? (你滚开! 你以为你会接管这个世界？)” 我一方面觉得没趣，另一方面又觉得受了恭维。Lisa 在一旁催得更紧了，我退到方墩北面，与William 汇合。Lisa 和 Charlie已挤到东北角的步道上。白人夫妇抽着烟，吩呼红衣女儿坐回垫毯上。
我觉得很扫兴，心有余悸地摆弄着索尼触摸式数码相机。九点二十五分，梅西焰火在哈德逊河上开放。今年的国庆焰火是我们全家看过的最壮观的一个。五花甚至九花齐放。曼哈坦天际线被映得五彩缤纷，中城的摩天大楼更是相得益彰。Lisa 看得兴高采烈，从我手上抢过相机，边拍边叫。William 在方墩上透过树叶看得也很过瘾。那对白人夫妇也看得过瘾，并把垫毯收了，后面马上就有人跟进填补。我下到步道上，站在 Lisa 后面看。Charlie 爬回方墩，要我把他举到肩上。想着刚才的冲突，我没心思全部投入。好在 Lisa，William，Charlie 都看得很开心。
散场后，见路上车子堵得一动不动，参照以往经验，我们决定在停车场等着。Lisa 为刚才的事复盘，并说我第一轮就应走开。象这样的人一般有智力问题，又有事不顺心的话，便找人发泄。我就是他要找的目标，如我是五大三粗的黑人，他让都来不及。好在那伙计有家小，不会有太大的神经问题。William 说见过他那红衣女儿，William 在六年级天才班，红衣女孩在三年级天才班，因此白人男子智商不会太低。
在停车场等了好长时间，港口大道仍是丝纹不动。不远处有一伙年轻人干脆坐在车外的地上等。蚊子开始围攻上来，Lisa 把自己关在车里给她姐打电话。我便到车外跑步，William 和 Charlie 轮着骑踏板车。午夜十二点过，交通才开始松动。等我们上路，Charlie 很快就睡着了。Lisa 和 William 余兴未尽，从我身上找乐子。我说那老太太看着儿子工作不保，花五小时划块地差点被华尔街精英侵占。
“那可不？” Lisa 讥讽道：“你再敢多说半句，看人家把你这冒牌华尔街精英给揍扁了。”
其实局外人才隔岸观火。我虽已入籍，这白老太太还是把我做洋人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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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09 华夏快递 kd09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