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烨·
本帅小时起就谈蛇色变。草丛中有一种鸡蛇,长得象鸡,叫起来象鸡。山村中一小女孩半上午走在路上被咬,半下午就没命了。我本人在山野中见到的还有土变蛇,竹节蛇,乌哨,青子彪,棋盘蛇, 猪婆蛇, 菜花蛇, 四 脚蛇,五步蛇,水蛇。棋盘蛇肚皮上长棋子;猪婆蛇大腹便便, 中等毒; 菜花蛇起红黑暗花, 剧毒; 四脚蛇不咬人,连谈蛇色变的人都敢上去揍它一把;五步蛇剧毒,被它咬,倒地不出五步;水蛇也咬人,起个疙瘩,不出一个时辰就没事了;乌哨个头大,野草地上蜕下的皮都是一两丈长.有一条大乌哨被捉,十来个壮汉站在齐腰深的水潭中将皮剐下来,卖到供销社,给乐器厂做二胡。煮蛇有规矩,必须在室外。全村分食那大乌哨,蛇骨头收集起来深埋,免得伤小孩光脚丫。
老前辈常谈起一巾帼,总闯见蛇,她一见蛇必置于死地。有一次,半村子人在大坪里赖何不得一恶蛇,她赶到现场,当即从大扫把上扯下一竹枝,冲将上去,猛抽七寸,恶蛇即刻毙命。后来蛇家报仇,躲在树上,偷袭巾帼致死。
山村中有蛇歌,三月三蛇出关,九月九蛇进土。春夏时节,蛇伤事故不记其数。我伯母右手被土变蛇咬,手臂肿得象小腿,消肿花了三个月。婶婶被土变蛇咬,也是休工三月。我爷爷年轻时,有一黑夜闲得没事,赤着脚到邻村高兄家讨烟丝,山路上踩到一土变蛇,三个月出不了门。与蛇和平相处的事例也不少。我奶奶采茶时见一土变蛇盘居茶树正中,她绕着土变蛇来回采茶,竟然相安无事。我一远行伯母每见长蛇入室,总是用吹火筒轻敲蛇尾,将蛇慢慢的赶出去。
蛇惊事件更是不胜枚举。我学工学农称积极,想自编竹篓,一日雨过天晴赤着脚上山伐竹,见一笔直可爱竹子,举刀就砍。这时觉得右脚底有一冷物蠕动,天呀,我踩到一条土变蛇! 等我松开脚,那土变蛇面如土色,不慌不忙的爬到就近的灌木下,将身子盘起来,昂起头冲我吐舌头。我慌不择路,转身跳下陡坎逃命。后来在长沙动物园参观,我才搞清土变蛇就是大名鼎鼎的蝮蛇。
有一回我跑步下山,丈长乌哨猛然从路左边蹿到右边。如果我慢零点零零一秒,乌哨刚好咬到我脚踵。听爷爷讲他同辈,有一次上山砍柴,猛见一青子彪,一刀剁下去,回家脱衣时发现蛇头咬在簑衣上。(与蛇无关,另一老同辈,冬天身子发热,脱下棉袄赶路,回到家棉花里发现一枪子,他并未听到枪声,直夸日本人枪法好准。) 上小学时,一惊醒来,见一壮汉手握梭标。原来,我妈一清早见蛇盘在床头书桌上,便找学校附近群众帮忙打蛇。壮汉冲进来直击桌面,那蛇一跃而起,就再也找不着踪影。有一天,我妈正在教学生唱站在高高的虎头山上,全班(我在内)齐叫蛇头,蛇头! “同学们,是虎头!”,“蛇! 蛇! 蛇!”。一条竹节蛇从墙角砖缝爬进来,吐着舌头,头朝下,慢慢的往下吊。蛇刚好要吊到我妈头上时,我妈才从学生的比划中意识到头顶有蛇。我妈一闪身,那竹节蛇就掉到地上。
我在湘北山村老家,连续三年闯见竹节蛇。第一年,停电,我打着手电筒进睡房,惊见一竹节蛇躺在缝纫机下。我爸赶上来,还来不及动手,那蛇就不见了。后在窗下找到一蛇洞,便将室内铺好水泥地板。第二年暑假快完时,跟我爷爷在坪里乘凉聊天,见一竹节蛇爬上坪,便喊有蛇。爷爷背对着蛇,若无其事,装着没听见。我爸,大叔,二叔被惊醒,一齐上阵,将蛇制服。爷爷老之将至,悲天悯蛇,连毒蛇都想放一马。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将那竹节蛇用煤油烧过,深埋。我说那蛇可吃,爷爷一通教训,你前世就没吃过东西? 第三年,暑假过完,上学前一晚,我赤着脚,打着手电筒上厕所,回屋时闯见竹节蛇,一节黑,一节白,趟在大门口,摆满整个大门槛。我惊叫有蛇,我爸,大叔,二叔被惊醒,一齐上阵,将蛇制服。爷爷老之将至,悲天悯蛇,第二天一大早,将那竹节蛇用煤油烧过,深埋。我说那蛇可吃,爷爷一通教训,你前世就没吃过东西?
最近搬到加洲,后院是一大片自然保护区。我儿子上中学回家想抄近路,惊见自然保护区入口有告示牌: 此地有狮子,响尾蛇,和三叶毒草,十八岁以下,须有大人陪同。他只好弯路步行一小时半回家。我周末亲自到 Natural Trail 走一趟,简直是社会主义康庄大道,水泥铺就,可跑大卡车。我九岁时周日晚上能独自翻一座高山,到我爸教书的大队上学,沿途鬼影重重,蛇虎出没。我儿子还怔怔有词,十年前真有狮子跑到小学的 Playground,全镇的警察都出动了呢。
美国人赢不了韩战越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11 华夏快递 kd11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