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gley高峰丢失记

最近出了丑,是让儿子都笑话的丑事。本来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是转头一想,这把年龄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男女作风问题,嘿嘿。

除了我们每年一周的远足之外,我们这第一“Wave”的原班人马时常找个近处散散心。所谓的第一“Wave”原班人马,就是我们这里一帮老哥们前赴后继地在网上抽签去著名景区“Wave”(波)步行旅游有幸抽到签的第一拨五人。以后又去了三拨,合计20多人。人以类聚,我交的友大都是爱玩爱出门的主儿。

“7•4”长周末准备来次五人背包行。老周选择了加州第二高峰Williamson,并交了许可证的费用。我跟着Steve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可是当收到老周的具体安排的伊妹儿,我才知道第一天需要爬山16英里,登高4000英尺,还要背着50多磅的行头,因为在山上要住一晚。

荣要在家接待国内兄弟姐妹的来访,这样我们就空出一个名额。问了放暑假回来的儿子,他居然同意和我们同行。有儿子入伙,我的信心–应该是动力,增加了不少。儿子这些年多是同他的伙伴出门玩,愿意跟老爹外出的时候还真不多。

就这样老周、小康、新手儿子、还有Steve和我,确定了这次登山日程。老周和小康多次攀登过美国第一峰惠特妮(Whitney)和傻事他山(Shasta),爬山是他们多年业余生活的一大部分,是我们这里的“Mountain Animals”。Steve和我是这几年才开始认真的,但是都有明显的恐高症,体力也赶不上他们两位。我的高山反应还特别明显,过了10,000英尺喘气就急促,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可我不甘心,还想抓住生命的尾巴再玩几年“野”的。再过几年,想爬高山峻岭肯定只能是黄粱梦了。

我10年前爬上了优胜美地的半弧山。虽然吓得半死,但是到了山顶的那种感觉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压过了害怕,有一种莫明其妙的舒适感觉。老张同我悄悄说:胜过塞克斯。

周六一大清早在小康家里集合,然后坐上了人家的Landover,开始向加州东南方向临近内华达州的Lone Pine小镇进发。一路上我们谈起这次爬Williamson山的难度,老周说网上资料表明要比爬惠特妮难。

“什么?比惠特妮还要难?”,我要他肯定一下。我听说过爬惠特妮的难度,有几位比我年轻体壮的朋友上次尝试都没有成功。这Williamson难度超过惠特妮了,对我和Steve肯定是个大挑战,而且还要背着50多磅的行李。Steve也说难度太大了,可能不行。

看到我们面有难色,我们的外出领导老周和小康开始商量其他的选择。

“不然我们就爬惠特妮吧?”小康说。因为是美国第一高峰,知道惠特妮峰的可比知道Williamson的人多得多,能够攻克惠特妮的感觉一定会更好。“Yes”,我们在车上就临时定下惠特妮山。

Sierra Nevada山脉纵贯加州。北面的Lake Tahoe附近山势较矮,最高的也只有一万多英尺。朝南走开始升高,到了这一片,有10座高峰上了一万四千英尺。在北美能达到这个高度的高峰通称为“万四”(Fourteener)。加州总共有12座,只有Shasta在北面,White Mountain在靠近内华达的另外的山系里。

这些年爬山热,去惠特妮已经需要许可证,就连爬优胜美地的半弧山顶也要申请了。

住进旅馆之前我们先去了游客服务中心,森林警察说明天去惠特妮的名额只有一位了,是原来交钱预约好的没有按时来取许可证,他们可以给任何游客,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

有意思的是我们这张许可证是免费的,因为原来预约的人已经交了$15美金,游客中心就不再收取费用了。这种事只有在美国才能发生。如果是我们老中管理,马上会想着如何拍卖这个紧俏许可证来赚钱了。

我们5人拿一张许可证还是没有用处,要拿到其它4张的可能性是明天一大早来等待,看是否还有人拿了许可证临时改变主意,这样的可能性太小了。我们最后决定将这张许可证退了回去,让另外只有一位登山的人当幸运儿。

老周同森林警察交流期间,我们得知可以去Langley高峰,那也是座“万四”山,在加州排名第九。如果是不过夜,当天上下,爬这座山不需要许可证。

既然放弃了Williamson,惠特妮也去不了,Langley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老周查了网说难度不大。不过,老周说难度不大只能对他而言。我还没有听说过哪座山对他是难的。

我们住进旅馆,老周在研究明天的路程,说好明天一早4点多出发。

三点起床。因为不要在山上过夜了,装备大大减轻,我们只带了Day Pack,我连头灯都没有拿,照相机也是傻瓜机。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这次是开始就错了,装备严重不足,导致后面差点出事。

我们前2-3个小时比较轻松,不但路程比较平坦,风景秀丽,而且没有任何高山反应。从针叶林植物带,到了灌木林带,还有一路的高山湖泊,都让我们陶醉不已。再朝上走就到了高山草甸,和高山寒漠土了。

山崖上都是积雪,到处一片荒漠景观,沧桑和凄凉,我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我们走的是“Old Army Pass”,在山路的最后一段要从积雪上面走过。右面比较陡,虽然小道还不算太窄,但是我担心积雪支撑不住,或者打滑。我和Steve都有点害怕了。

因为没有什么后路,我和Steve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我坚持不朝右面的陡坡看,一路咬牙总算过了这段险路,儿子还在前面给我照了相。

我和Steve都说肯定不能从Old Army Pass这条路线下去了。我看到不少人从另外一个方向上来,那里的距离多了两英里,但是坡度和危险度都要好多了。那条路是New Army Pass。

接下来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因为都在一万英尺以上了,连儿子都有些高山反应。

我和斯蒂文感觉比较累,快到顶峰之前决定打退堂鼓。我实际比他还多走了一段,就差最后一段陡坡了。这段陡坡有几十米需要用手攀登,我决定不再往上爬了,就在下面看风景,还看到了一架直升飞机来拉一位受了伤的韩国游客。

小康,老周,加上儿子都上到了顶,他们说在上面可以看到我。

我在这个高坡上呆了一个多小时。觉得他们走路速度比我快,如果等他们下来后再下山,我可能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没准我可以笨鸟先飞,于是决定自己先走下山。

在朝下走的过程中路过同斯蒂文分手的地方,没有看见他。我想他也是自己下山了。我自己继续朝山下走。

人生的错误常常发生在一刹那间。

我碰到第一个路岔口,知道左面是原路的Old Army Pass,我对走在积雪上还是心有余悸,于是选择了右面的岔路,要走那条稍微长一点New Army Pass,安全系数大些。

小路好像只有一条。我的脑子里开始想像这条山路的大致模型。如果继续走,然后开始下山,那条路就一定是New Army Pass。

路上基本人很少,碰上几位好像是韩国人,也不想问他们。我就沿着小路继续走,开始下山,有了高山草甸和湖泊。可是走了几个小时后,感觉有点不对头,为什么基本没有什么人呢?

突然看到老远有位女士,赶紧招手向前问询。

几句话出口,她就开始摇头,因为我的路走错了。

“错了?” 我头有点大。这里的东南西北我大致还有点数,我脑子里的地图开始旋转,想着是如何错了。

“不着急,我们到那边去解释”。她让我跟着她,走到一处有倒地大松树的旁边,她将身上背包拿下来。

“你有什么吃的吗?” 我有点糊涂,她问我要点吃的?

看着我有点迷惑,她赶紧说:“我这里有点吃的,可以给你一点”,她自己打开一块“Energy Bar”。

“不要,不要,我有吃的”。我急忙回答。

她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给我画示意图,我明白我已经错过了下东坡的路,这里是下了西坡了。

我问她我有什么选择,我不想返回原路了,因为那是上坡,今天有点累了。

“你还是返回原路吧,从这里向西坡下去,要翻山越岭,继续走20多英里的路程才能出山”。如果是还有20多英里我今天一定是出不去了。

“你带头灯了吗?”她继续问。“如果你有头灯的话,可以现在返回原路从东坡返回去,因为从时间来看,你有一段要走夜路”。

我有头灯,可是都在大的背包里面了。为了减轻重量,今天只是带了傻瓜照相机和中午饭,还有一袋巧克力糖和各种果仁的混合小吃。就因为没有这个头灯,我今天已经不能返回原路了。

她说你只有在这里住下了,帐篷和睡袋就用她的。

“你怎么办呢?”我问。

她说她要走到距离这里两个小时路途的森林警察站过夜。她的原计划是要这里搭帐篷过夜的。

人家说让我用她的帐篷和睡袋,我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我怎么感谢人家呢。我想摆出男人气概拒绝,但是又没有自己解决的办法,只有听她的话了。

我们在一起足足交谈了有半个多小时,她问我的基本情况,我对她森林警察的工作也是基本不知道。她已经在这个工作上干了20年了,我好吃惊,因为她年龄看起来没有那么大。我说是否能给你照张相片,因为有时我写点博客式的小文章,可能使用几张。她说等一下,需要稍微整理打扮一下。她果真打扮了一下,还特意露出她的胸前森林警察标志。

我给她照了两张。深山老林里同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士相遇,交谈这么长的时间,还给人家单独照相,还是有点怪怪的。

我是充满感激之心。虽然不能说人家是‘救命恩人’,但是如果没有她的帮助,今天这一晚一定非常艰苦和难受。

真是佩服这些森林警察,没有任何武器装备,在这个深山老林里巡视,经常要孤独一人在这里搭帐篷过夜,如果没有对大自然的深切热爱,一般不会干这份工作的。美国的青少年一代大都有过野外宿营的经历,就是在同大自然的交流中,许多孩子对森林警察产生了兴趣,以后以保护大自然的工作为生。还有,不少人在从事其它工作一辈子退休后,来到自然保护区或者国家公园当义工,我们时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义工老人。

美国人对自然保护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

这位“女神”警察非常仔细,给我写了好几个小纸片,包括路线示意图,下山后要给森林警察通讯站打的电话号码。我也给她留下了我需要她通知的小康和Steve的电话号码。我不要他们等待我了,让他们今天就开车回去,我明日下山可以自己想办法搭车回家。在我的心中,她已经是“女神”了。

我们互相道别,晚上我就要自己一人住在这个深山老林里面了。她说有时会有人从这里经过,但是今天天气不好,下午和晚上都有雨,从这里爬山的人不会多了。

过不多久,雨水就来了,我赶紧钻进帐篷,虽然疲乏,但是全无睡意。随着天色暗淡下来,温度不断降低。我将所有衣物都穿到身上,还是感觉冷飕飕。

一个人在帐篷里开始浮想联翩。

首先是自嘲:好不容易有个长周末,不在家好好休息几天,跑到这无人烟的高山上,不知东南西北地迷了路,今天晚上可要受点罪了。这样的事到底值得不值得?

其次是焦虑:自己麻烦还好,几位同路驴友还有儿子找不到我,一定着急死了。他们在山区不会有电话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虽然未能下山,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他们是在山上到处找我呢?还是已经下山,甚至已经回家?我希望是最后的情形。

再有是后怕:如果今天没有碰到这位“女神”森林警察,我今天的下场将会是如何?我会继续朝下方走,如果是上上下下的山峦,在天黑之后,我必须找个休息的地方,是岩洞里,还是大树下?这里还是熊区,来个大狗熊可就热闹了。另外这场大雨会让我晚上的时光非常难过,我可能会冻坏的。有个帐篷同什么都没有的区别大着呢。

我希望心静下来,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几个今天晚上如何安排我无法控制,在这里是白白担心,如此下去大脑细胞损伤不少,得不偿失。

虽然道理是这样,实际上还是放不下心来。我这一夜眼睛虽然一直闭着,但心里却在不断想像着他们今天会怎么样,脑子里在放电影,想像着我们这次爬山最后是如何结束的。

总算盼到了天明,我爬起来方便了一下,然后找到“女神”给我说好有小溪的地方将水袋灌满,回头差点没有找到我睡了一晚的小帐篷,然后向它告别。

剩下的故事像平时爬山一样,不同处是就我一个人。走回山上,从New Army Pass下了坡,总共走了大约5个小时出了山。

没有想到的是朋友和儿子都在等我。大家赶紧上车,我开始讲昨天发生的事,表示歉意。大家说有什么好道歉的,安全归来就是皆大欢喜了。

原来他们昨天回来时也遇到下雨,小康没有带雨衣,一路冻得直打哆嗦。回到车上发现我根本没有到,继续等了好几个小时,老周甚至回头去找我,又来回走了七八英里,最后大家是垂头丧气地开车出来,已经快到半夜。

电话刚刚有信号,Steve就得到了“女神”的电子信,说我安全地在山的另外一面过夜,明日赶回来,希望他们自己先开车回家。

他们几位总算是安下心,赶紧临时在外边找了个旅馆住下来。

儿子回头说他为我着急死了,让我心头一阵温暖。当然他也埋怨我,让大家焦急一番。

老李的高山历险记到此结束。

圣诞节马上到来,我要给“女神”写一份感谢信,加上圣诞卡。想加上几十块钱让她吃顿好饭去,又感觉不太合适。

等着人家哪天到我们这里玩吧。如果有心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 出去吃个饭吧,中餐西餐由她选择。嘿嘿。

为了不发生误解,我好像应该补充几句:出去吃饭是俺家李婆和人家先生一起去。

还不对,就是要吃饭也是4个人一起去!

关于 新疆老李

来自新疆,住在加州,热爱生活,珍惜友情,崇尚自由, 留恋家乡。
此条目发表在 未分类 分类目录。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被标记为 *

您可以使用这些 HTML 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trike>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