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萨克拉门托市区到游览观光的老城之间的通道里，有一副引人注目的白描壁画。上面有自一百多年以来对加利福尼亚州首府的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的24位代表人物。他们不是由艺术家们决定的，而是在2000年由市政委员会倡议，通过公众推荐、民主讨论、投票选举出来的。
这24位人物中有众所周知的，在美国西部也就是在这里第一位发现金矿的木匠马歇尔James Marshall。1848年1月24日的清早，在距离萨克拉门托东北方向30多英里的‘美国河’(American River)南支河边，马歇尔受雇于老萨特（John Sutter Sr.），为建造木材厂视察水头时发现河里有亮晶晶的金沙，从此开始了举世闻名的美国西部‘淘金热’。大批华人也加入了这‘淘金’大军。画面上还有那个小萨特（John Sutter Jr.）–萨克拉门托市的奠基人。他和父亲打造的‘萨特城堡’（Sutter’s Fort）是加利福尼亚中部第一个由非印第安人建造的社区，萨克拉门托市就是从那里发展起来的。壁画上还有克鲁克（Edwin Croker）夫妇两人的画像。他们的原住宅就是现在萨克拉门托市克鲁克艺术博物馆的前身。博物馆中展览的艺术品大都是他们生前从欧洲和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后来贡献给了萨克拉门托市。克鲁克当过加州的财政主管，他的弟弟（Charles Crocker）和当过加州州长，并且是斯坦福大学奠基人的斯坦福同为中太平洋铁路（Central Pacific Railroad）的‘四大家族’（The big four）中的两位。
Frank Fat的头像也跻身于这里，他是1997年去世的，也是画面上唯一的一名华人。
Frank Fat是一名餐馆老板，餐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实际上，他的原名是Dong Sai Fat, Dong是姓，并不是汉语拼音里的‘董’，是广东台山人的‘邓’，中文名字应该是‘邓生发’。这位邓先生生于1904年，在他16岁的时候来到旧金山，以后用了英文名字Frank Fat， 并以 ‘发’作为姓了，他的后代也就成了‘发’家的人了，大儿子叫Wing Fat。
Frank Fat应该是个‘非法移民’，他的假证件是他在广东的父亲用钱买来的。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后的大火，将政府档案付之一炬，包括居民亲属关系的文件。而后的多年里，许多华人声称在广东家乡有老婆孩子，反正政府也没有档案可查，大批‘纸上儿子’（Paper son）乘机移民到了美国。这种证明‘父子关系’的文件，在广东甚至作为商品来卖。
Frank Fat在萨克拉门托有个伯伯开小饭馆，虽没有能力雇佣他，但给他提供了住宿。以后的许多年里，他基本上是在别人的餐馆里打工。从1930年起，他在伯伯的‘红庆楼’（Hong King Lum）做饭。
他能吃苦，工作踏实努力，为人诚实。餐馆的底楼是一家赌场。一天，一位政府工作人员来吃饭，随便抽出点零钱让Frank Fat到楼下买上一赌注。而后这位先生忘了这码事，吃完饭拍屁股走了，实际上他赢了$2,000。因为是Frank Fat帮助买的赌票，这$2,000到了他的手中。又过了好几个星期后，这位先生又来吃饭的时候，Frank Fat才有机会将这$2,000交给了他。这位先生当然是欣喜若狂和感激不尽，后来他将这$2,000作为贷款交给了Frank Fat，让他开始了自己的餐馆生意。
立时为1939年，正好一家距离州议会大厦只有两个街区的餐馆在出卖。Frank Fat感觉比他伯父的‘红庆楼’位置要好，决定出手买下，自己当老板。
806 L Street Sacramento
Frank Fat和他的12位雇工每天工作16个小时，8个月后就开始有了盈利。Frank Fat对人热情，笑迎天下客，非常讨人欢喜。他将厨房和餐厅之间的隔墙换成了透明的玻璃，使得顾客可以透过玻璃看到饭菜的制作过程，改变了过去人们对中餐馆做饭过程不清洁的观念。
“拥有东方气氛，提供中、美式餐饮，美丽、热情的女招待，有多种选择的全套晚餐从50美分起价，午餐25美分起价。。。”，这是Frank Fat餐馆在73年前的广告，现在的晚饭大约要$30起价。
位置好，服务好，饭菜质量好，这个‘Frank Fat’中餐馆开始吸引顾客，包括州政府议员，政治说客（Lobbyist）和其他政府工作人员。有人甚至称这个餐馆是上、下议会之后的‘第三议会’，特别是每天的晚饭聚会时间。还有人说这里相当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法国咖啡厅’（French Coffee Houses），也就是律师、议员、政客、医生、生意人交换意见、谈看法和做交易的地方。Frank和他后来接班的儿子Wing有个特点，在服务中耳闻目睹到一些政治敏感消息后，能够守口如瓶，从来不会传递小道消息，这也是他们父子二人得到大家尊重和信任的原因之一。
发生在Frank Fat餐馆对加州政治具有影响最有名的事件是1987年的所谓‘纸巾交易’（Napkin Deal）。现任加州财政厅长Bill Lockyer是当年的州议员，也是议员法律委员会的主席。后来当过旧金山市长的老牌黑人政治家Willie Brown是下议会的主席。他们与意见相异的利益集团代表，包括保险公司，审判律师，医生，以及制造商在Frank Fat餐馆聚会，希望达成多年争执不休的州民事责任法律协议（civil liability laws）。这些利益集团在过去的年月里为了各自的利益，在这项法律制定的争辩中都已花费了上百万美金。
就这样，筷子和叉子在鸡腿，宫爆肉丁，和炒豌豆苗之间飞舞着，Bill Lockyer在餐桌上拿起一张餐巾纸，在上面写了‘DMZ’（非军事战斗地区），然后列出几条关键的条件让大家达成共识。
几个小时候后，他们揣着这张餐巾纸，让Wing Fat在楼上找了个单间，快马加鞭达成了协议。接下来的几天里，加州议会通过了这项重要的法律。
Bill Lockyer和Willie Brown对能够制定这个法律非常自豪。他们保留了这张餐巾纸，并且做成多份拷贝。其中一份挂在Frank Fat的餐馆里。随便提一句，Bill Lockyer和Willie Brown都可以算是华人社区的老朋友，经常在华人的活动中看到他们的身影。
在几届州长中，现任的布朗州长（Jerry Brown）经常光顾这里，特别是在他在1975到1983的第一段当州长的时间，因为他那时候还是个光棍汉。他说：‘我一般去的比较晚，我单身一个人在住房里不做饭，我去Frank Fat餐馆的次数要比其它餐馆都多’。他最常点的饭是煎饺子和炒面。对了，布朗现在不是光棍汉了，同他多年的律师女友于2005年结婚后在城里租了一套公寓，如果清早你在萨克拉门托市转悠，没准可以看到一位70多岁的老头跑步锻炼，那就是布朗。
那么为什么Frank Fat成为名人了呢？
首先，他的经历是一个成功地实现了美国理想的移民故事。一名‘非法移民’，经过艰苦的努力，成为加州老字牌的餐馆的创始人。其次，他的餐馆成为萨克拉门托历史的一部分。许多加州的重大决议是在这个餐馆里实现的。Frank Fat和儿子Wing Fat是笑迎四方客，款待各家人，对大家一视同仁，创造了个大家能谈政治，订协议，吃可口饭的场所。最终，Frank和儿子Wing也成了名人。
在2009年，这家餐馆举行了70周年纪念活动，并将收入捐给了慈善机构。一家餐馆在同一地点能持续70年，不仅仅是萨克拉门托市的唯一，在西部也可能算是少有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Frank Fat中餐馆的政治光环在逐渐消失，这里的吃客大都不是政客了。原因多样：新法律对喝酒驾车的管制，人们对‘健康’食品的追求，新规定对政治说客给议员们请客吃饭的限制，还有通讯方式的改变，许多人依赖于计算机和手机来交换意见了。
另外，萨克拉门托的华人对这家餐馆并不热衷。首先，它的中餐基本上是美国化了。它的招牌蜂蜜核桃虾仁，纽约牛排，和香蕉奶油点心都主要合乎‘老美’的口味。其次，价格要贵一些，下面的这份菜谱表明同样的菜它比其他便宜中餐店要贵出快一倍左右。还没有听说过有华人团体在这里举行过活动。另外，它的酒吧占了很大的面积，也不适合于华人喜欢的聚会中要有大舞台和卡拉ok的那种气氛。
现在Fat家族拥有四家餐厅，还有外卖和家庭宴会送饭服务项目。Fat家族热心于公益事业，他们成立了Frank Fat基金会，支持教育事业和医学研究。
Frank Fat在1997年去世，高龄达到了93岁。他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十五个孙子孙女。他的大儿子Wing在2005年去世，许多政客参加了追思会。旧金山市长Willie Brown致了悼词。
常言说，行行出状元。一位从事服务行业，以给别人做饭为生的移民，最终得到了主流社会的承认和尊重，成为和州长都能齐名的历史人物。Frank Fat是华人之光。那个年代的华人由于历史原因的限制，要出人头地可能只能从事有限的服务行业，包括餐饮业。从1790年以来，亚裔一直被认为是‘不适合成为公民的外国人’，甚至有专门针对华人的移民限制。实际上，亚裔真正大批参与政治选举是从1965年的民权法通过以后才开始的。
经过一百多年的努力，华人已经在多种行业中，包括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加州已经有华人大法官，众议员，加州会计总署署长。在不远的将来，加州可能会有华人州长，将来甚至可能会有华人总统。
华人之光，不仅仅会呈现在餐饮业上，在美国这个日趋平等公平的民主社会中，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将会全面开花。
□ 读者投稿
华夏文摘 第一一三七期(cm1301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