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火化、和撒入江河

无论身体多好，腰包里多有钱，在世界上多出名，每个人最终都要走出人间。信宗教的在心理上有准备和安慰，因为他们认为多积善、崇拜神、按神的旨意去做人、以后神就能为自己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那么对无神论的人们来说，死亡就一定很悲惨吗？这也不一定。因为他们认为人在这世间走上一遭就算完了，将来身后的事是谁也说不清楚的。此生此世足矣。

宗教对一个人的行为有许多约束规范作用。一般来说，宗教信仰比较普及的地方和国家犯罪率也比较低。但是无神论者就会导致伦理败坏和犯罪吗？我没有看出因果关系。因为伦理规范不一定只能从宗教里得到，许多无神论者有着良好的社会和家庭行为。一个人的行为规范主要是受家庭、教育和社会环境的影响所形成的。教育不一定是宗教的，因为其它正统教育也都要求大家循规蹈矩，做一个守法的好公民。

人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时候，躯体应该如何处理呢？过去中国农村里都有祖坟，人走了的时候，就按照辈分再加个坟头罢了。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特别是中国人多，不要说是城市了，就连农村也再没有地埋人了。

我们李家山东老家有块祖坟，我去过一次，给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头，还是偷着磕的，因为俺家是地主，在1974年给地主磕头是会有麻烦的。

国内的土地价格飞涨，活人买房困难，死人要买块墓地一样有问题。我们新疆的地方大，占了中国领土的七分之一。新疆的戈壁沙漠多，不值钱，可最近朋友说也要好几万才能买块葬身之地，而且还是烧成骨灰以后才能埋进去。

国人常说‘入土为安’。传统点的人认为死了以后埋在什么地方，用的什么棺木都很重要，甚至对子孙后代的未来发展都会有影响。人活着的时候讲究风水，死了以后依然要讲风水。这十有八九是‘迷信’了。

70年代回山东老家，看到亲属家正堂里面放着棺木，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人家家里在办丧事呢。其实那是‘活棺木’，是给家里老爷子准备百年以后用的。我们老家那里媒婆帮助相媳妇，到男方家里要看房梁的粗壮大小，还要看那活棺材的质地如何，因为这些反映出一个人家的殷实程度。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家里显眼的地方放上一口棺材，我看是霉气，左看右看不舒服。

糊里糊涂地转眼之间，自己也成了个小老头，父母更是进入耄耄之年。在同父母的电话通讯中，知道父母的许多同事朋友都已离开人间，也想到父母总会有那一天。上次回国探亲，想坐下细谈听听他们的想法和意见，趁着墓地价格不是太高的时候，我们兄妹先给他们二老买块地方。

没有想到父母是坚决不同意。他们不是因为钱，是认为没有什么意思。在他们这一代的朋友和同事中，不少人都是这种想法。就是百年之后，烧成灰，撒到江河大海之中。父母很小就离开了农村，传统思想很淡薄，我们家基本没有什么清规戒律。

我和妹妹私下商量，好像这样过意不去。我们兄妹二人虽然是属于无名之辈，草芥百姓群体，但给父母找个葬身之地还是有能力的。我们以后思念他们了，总要有个纪念和哀思的地方吧。

但回头一想，这种对父母思念之情以后都是思想和精神上的。对着照片，和对着骨灰，或者是对着坟头，实际上是一样的。如果想着将来如何，还不如现在多回去几次看看，多打点电话，在精神和物质上多给与关心，让他们的晚年感到亲情的温暖。

父母还说，你们这一代会常常思念父母，下一代、再下一代，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感觉了。他们还以他们自己对上面老辈人的感受作为例子。他们对他们的爷爷、奶奶以上的长辈基本没有什么印象和思念之情。

父母这些话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就对自己的列祖列先没有什么感觉。说句老实话，想起自己的老同学、老师长、家里的老朋友的离世，我反到有几分惋惜和伤感，因为我知道这些人、有着感情。自己家里的老几辈人的人根本没有来往过，他们只是些个名字，就像字母一样。

我小的时候去过在新疆土葬的外婆坟前扫过几次墓，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因为我在上小学之前她就去世了。外公更是没有感觉了，因为他在我母亲5岁时就在山东母亲的老家去世了。父亲这边情况有点特殊，因为爷爷是文化大革命中自杀的，而且我对他有一些印象。由于是非自然去世，有些悲惨，我有时会想起他是个冤鬼，本身是不应该那么早就走的。奶奶是自然死亡，是被‘遣返’回到山东老家后去世的。父亲和姑母对这些老事仍然耿耿于怀，因为那时他们连奔丧的机会都没给。

再朝上面算，也就是从我这里朝上算的第四代，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字符了。读到他们的名字时，同看古书的感觉差不多，没有让我心潮起伏，或者有伤心的地方。讲到这里，有人会说我是忘了祖宗。忘记祖宗是骂人的话，谁也不愿意戴上这顶臭帽子。

我也不愿意戴上这顶帽子。实际上我没有忘记祖先，而且为我是山东人的后代而骄傲，因为俺们山东是礼仪之邦，是孔老夫子的故乡。只不过不必把列祖列宗的躯体，或者骨灰都保留下来，占用已经日益缩小的土地，同活人争夺资源。

我是非常赞成和支持建立和修复家谱的。一个人需要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基因是从哪个张家庄，李家铺子，孙家园子里传延下来的。这不仅仅可以让你了解你的历史，而且对医学研究也有帮助，可以帮助医生了解你的基因历史，帮助诊断疾病，对症下药，甚至延年益寿。家谱在人类学、历史学、社会学、和基因学等研究中都有帮助。知道家谱，可以对你的家族一目了然，要比去看祖坟更加直观。

修家谱还可以帮助许多人同古代的重要人物联系在一起。记得香港的船王包玉刚回到家乡宁波拜祖，就发现包青天，包公，是他的老祖宗。文人余秋雨在写纪念老导演谢晋的文章中说谢导演的远祖是公元四世纪那位打了“淝水之战”的东晋宰相谢安。余秋雨考察自己的祖先是甘肃武威出来的进士，元末著名的大诗人、儒学家余阙。所以族谱可以提高一些人的自豪感和自信心。

没有查证过，我新疆老李还有可能是唐太宗李世明的后代呢。同样，我同大陆人不喜欢的台湾前总统李登辉也有可能是远方亲戚。记着去孔老夫子在曲阜的陵墓拜访，那里声称是孔子后代的有千千万万，孔陵根本就放不下了。据说那个打乒乓球的著名运动员孔令辉就是孔子的第76代。

不知道这种联系有多少可信度和意义。

大家都记着那位同警察闹别扭的哈佛大学黑人知名教授亨利•盖茨（Henry Louis Gates），后来让总统奥巴马请去，两人在白宫喝啤酒才把别扭摆平。根据他的研究，华人大提琴家马友友不但是中国古代皇家的后代，而且同那位土生土长的美国演员，NBA马刺队著名后卫帕克的前妻Eva Longoria是远房表兄妹。亨利•盖茨研究的美国12位当代名人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干，实际上许多人之间如果查了许多代后都有亲属关系。

以此类推，世界上的许许多多人都有一些血缘和亲属的联系，如果你要向上追索几十和几百代，横向扩展几十层的话。这应了‘天下本是一家人’的老话。

有名的人好像都愿意留下个坟头，供后人瞻仰，这在古今中外都是如此。我在英国时去过那个著名的威斯敏斯特（Westminster）大教堂，其后院就是皇家墓地。伊丽莎白一世，还有好几个亨利，理查德都埋在那里。不过占地都不大，也不见豪华。埋在美国费城市中心的美国著名政治家、发明家、作家、科学家、音乐家…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墓地,如果没有外墙那块墙壁上的说明,我十有八九不会知道哪个坟头是他的。

当然了，美国的几位大政治家在华盛顿都有一席之地。

中国不但是古代的皇亲贵族大动土木，把自己的墓地修的如同地下宫殿一般，现代的君主也避免不了这个习俗。孙中山、蒋介石都有自己的漂亮归宿地。毛泽东的遗体在北京天安门前面放了几十年了，据说已经变了形，很难看。我没有发言权，因为虽然去过北京十多次，还在那里住过半年，但从来没有兴趣想着见他老人家的尸体一面。

把躯体留下来的不好处是将来世道变了的话，你有可能被鞭尸的。

还是敬佩老总理周恩来，去世后一把骨灰撒入江河，不留任何物体痕迹，连八宝山都不进。大家对他的敬仰、讨论并没有因为他没有墓地而有所减少。虽然许多人对那个主义打了许多问号，但对周先生在那个时代的表现出的人品和人性化非常尊重。

我们家族中没有名人，所以留下个坟头也没有什么意思。写到这里我也想通了，我们就尊重父母的意愿吧。我们自己将来也是如此。在世的时候，我们家人互相关心和照顾，死后都回归到大自然去，同江河湖海共存。

本文没有写完，看到网上有骨灰应该朝哪里撒的讨论。撒在自家后院里，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如果是撒在湖里，让别人知道了也会挺不自在，因为这湖水可能是要用作饮用水，或者游泳、划船的场所。如果是成千上万的骨灰都倒入杭州西湖，可能还会有环境污染的问题。江河要好一些，因为是流动的，那有机质都已经烧光的骨灰很快就成了河滩的一点淤泥了。

大海是最佳去处：你变为沧海一粟，同海洋生物一样成为海洋的历史。记着生物好像最早就是从大海里开始的，你是真正归回到老祖先那里去了。

说好了，我将来要去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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