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吃西瓜

在众多水果中,我最爱吃西瓜。新疆是瓜果之乡,哈密的甜瓜,吐鲁番的无子葡萄、南疆的杏干和无花果,库尔乐的香梨,伊犁果子沟的苹果,都是我们这些新疆人津津乐道和引以自豪的家乡产品。瓜果的季节性很强,收成大都在秋季。西瓜刚下来的时候,我们那里的价格能达到两毛钱一公斤。俺们说的是六七十年代的价格。那时我们农场的农工一级的月工资是三八九二,就是三十八块九毛二分,二十多年没有增加过。一般人家里都舍不得买西瓜,因为那时候的家庭收入每月有一百多元钱就算好的了。西瓜刚上市时,母亲有时也咬咬牙,买一个小瓜蛋回来让大家尝个新鲜。我们都是大半年没有吃过西瓜了,分到的那不大的一牙西瓜可是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一直吃到瓜皮上一点红丝都没有了。其实,大半年没有吃过什么水果了,就是西瓜皮嚼在嘴里也是满有滋味的。以后的价格是每个星期都在下降,最后西瓜的价格可以降到七八分钱一公斤。一麻袋西瓜也就几块钱。

我在家里开始参加经济活动的时间比较早,家里排队买肉,买鸡蛋,买粮基本都是我的职责。口袋里经常揣着几元钱,但我从不乱花,父母对我也比较放心。可是我家小妹上大学之前几乎没有自己上过街,花过钱。对价格是毫无概念。她在78年初去上海上大学后,每年暑假结束,也是新疆瓜果最好的季节,我们都要想办法让她带上一、两袋西瓜,还有甜瓜、葡萄干,让我们在上海的亲友尝尝鲜。亲友们问起新疆瓜果的价钱,我家妹子说大概是五分钱一麻袋,让大家大吃一惊,连匝舌头,称赞新疆瓜果又好又便宜。妹妹以后回来向我们证实,让我笑得饭都喷了出来。新疆瓜果好吃、便宜,但也没有便宜到这个地步,否则谁去种西瓜?人对金钱财产的概念可能从小就要灌输,我家妹子已经是年到半百了,还是一点都不会理财,花钱是本糊涂帐。 在国内出门购物砍价,还赶不上我这回去不多的假洋鬼子呢。

在新疆吃瓜大都为一切两半,用勺子挖着吃。虽然不太雅观,但是挺干净,避免了切瓜时的瓜汁四处流,还省了收拾瓜皮的麻烦。以后到了美国,发现鬼子们都是把瓜皮削完了以后,再将瓜瓤切成小块,用叉子,或小竹棍插起来吃,真够麻烦的。不过,现在在家里聚会,俺们也都是按老美的方式办了。

生活在石河子小城里的居民们吃西瓜主要有三个来源:第一当然是在街上买。每年瓜果季节,兵团农场连队会在石河子市里马路边上拉起帐篷,派几个人卖上一个季度的西瓜,这些人吃住都在帐篷里。城里的西瓜价格每斤当然要比农场高出几分钱。第二是自己单位派车去拉。自己的汽车,油费人工费就免了。我们石河子一中,很长时间没有自己的汽车,都是用学校的两辆马车去运输。当那两辆马车从农场拉来西瓜,浩浩荡荡地回到校园,停在学校饭厅门前时,那可是我们学校教职员工的一件大事。各家各户拿着麻袋开始排队,按着每家的人口数瓜,价格要比街上便宜不少。第三是自己想办法。如果认识汽车驾驶司机的话,他们下农场去拉货的时候就可以顺道给你捎上几麻袋西瓜回来。那年头开车掌握方向盘的师傅吃香着呢,连找对象,寻老婆,都是高标准的。我们学校里的几位没结婚的‘右派’老师,连他们剩下的姑娘都找不上,只能找从内地农村来的没户口的大龄姐妹。现在想起来,这些事真跟做梦一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此一时,彼一时,这个世道真是变化了。

现在我们吃的都是无籽西瓜,我们以前在中国吃的西瓜都是有籽的。过去是夜郎自大,认为新疆西瓜天下无敌,是最好的。可到了美国后才发现这里的西瓜又大,又甜,又沙,还没有籽。科学种田比过了我们的‘人定胜天’。不过我们新疆的西瓜品种多,那种黄瓤子西瓜我在美国还没有见到过。

可能因为美国水果比较丰富,我们的孩子们对西瓜并不像我们这一代人那么偏爱。我家的儿子甚至很少吃西瓜,即便吃起来,吃的也很少。每每有新疆的亲友逗着儿子去新疆,说是那里有好吃的大西瓜,儿子都要皱皱眉头,表示不理解。西瓜就那么吸引人吗?在新疆去朋友家做客,有西瓜招待,儿子不吃,朋友还以为他客气呢。我心里清楚,美国长大的孩子在吃上不懂什么是客气。

美国许多城市都有每年一度的农民节日。众多的活动中,其中有一项是将许多农场的兔子、鸡、鸭、鹅、猪、羊等圈在一起让小朋友们近距离接触。我们每年都带着女儿去凑热闹,让孩子用手摸摸小动物。有一年,我们去参加农民节,碰上了吃西瓜比赛。台上比赛参与者每人面前放上一排切好的西瓜,看谁能先吃完。我看了几轮,别看那些美国大汉们身高体壮,吃西瓜的速度还真不行。我想上去凑凑热闹,又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咬咬牙,也参加了一轮比赛。每牙西瓜到我嘴上不用几秒钟就到了我的肚子里。等我全吃完的时候,第二名还有好几牙瓜在面前放着呢。不过,遗憾的是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我那模样一定和猪八戒啃西瓜一个样,因为下面的观众都在大笑。我吃了一肚子的西瓜,还拿到了一家餐馆赞助的免费餐劵,至今记忆如新。

小时候和小朋友们一起吃西瓜,最喜欢用电影<小兵张嘎>里的几句台词互相打趣:‘大西瓜,大西瓜,吃一口甜掉牙,吃吧!大西瓜!’,有人学着汉奸胖翻译官在那乱啃西瓜。后面紧跟着的是学那个游击队员罗金宝的问话:‘你怎么不问价钱拿起来就吃啊?’,胖翻译官蛮横地说:’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付钱,吃你几个烂西瓜还要给钱?‘。还有就是:’别看你今天闹的欢,只怕将来拉青丹’, 接着大家起哄大笑。

我们还真吃过不要钱的西瓜,不过那是偷来的。

几次偷西瓜都是同比我大一岁的王全民一起干的。王全民是我们院子里最调皮的孩子,以后也是我们学校踢足球最好的队员之一。我们中间只有他参加过省一级的比赛。我们这帮小的有时候也跟着他干点‘坏事’,偷瓜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偷瓜不是到菜地,而是去街上的瓜棚。王全民胆子大,每次都是’主犯‘。他一般寻找刚刚装满瓜的瓜棚,因为瓜多好下手。从外面的缝子里悄悄朝外将西瓜抽出来,然后抱着跑走。瓜主发觉时已经为时过晚。我们偷了西瓜不敢拿回家,就在学校围墙里面有树阴的地方坐下。用石头将瓜砸烂,大家七手八脚地吃起瓜来。每次还挺兴奋,好像是在过历险记一样。见到其他小朋友还要吹嘘一番,我们如何如何地吃了不要钱的甜西瓜。

只有一次是和我同班的姚建明一起偷瓜的。我们的小学数学老师朱子健和同学们的关系很密切。朱子健老师爱体育,特别喜欢哑铃操。他个子不高,但浑身肌肉发达,有点像健美运动员。我们男同学们对他挺佩服。那天晚上是他的结婚大喜日子,媳妇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那年头结婚喜事很简单,连顿饭都不吃,有喜糖瓜子就成了。我和姚建明想去吃点喜糖,但觉着空手不好意思。看见校园里正在从汽车上卸瓜,姚建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搞了两个西瓜来。我们两人高高兴兴地抱着西瓜给朱老师送了去,每人都抓了一大把喜糖和瓜子。这次行动让我深深地理解了‘借花献佛’一词的含义。

种西瓜是一门学问。同样的地,有的人种出来的瓜是又甜,又沙,水分还多。下乡后,我们队里的张老汉是种瓜的一把手,其他人都比不了。种瓜好坏同浇水多少密切相关,水多水少都不成,要恰到好处才能成功。瓜快熟的时候,瓜地里还要支起看瓜的架子,居高眺望,防止别人偷瓜。我们这些知青都愿意同看瓜的乡亲们拉好关系,中午到瓜地吃个不要钱的西瓜。吃完瓜,爬到四五米高的瓜棚上,躺在凉席上睡上一觉,好生惬意,感觉就像过去从小说里看到的一样。多少年过去了,那种感觉仍没有忘记,现在再也找不到那样的感觉了。

西瓜清火利尿,吃完后不一会就要上厕所。晚上多吃了几口,这一夜就要穷折腾了。我们知青点有一阵子住的是大通铺,就是七八个知青睡在一条大热炕上。一天晚上大家猛吃西瓜,外面的公用厕所又远。第二天门口是湿漉漉的一片,还有阵阵臊气扑鼻,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感谢老天爷造化,创造出西瓜这个尤物供俺们小民享用。反正口干舌燥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怎么能捧着个大西瓜吃他个底朝天。到了美国几十年,中国的美味佳肴少吃了不少。但平心而论,西瓜没有少吃。美哉!西瓜!

关于 新疆老李

来自新疆,住在加州,热爱生活,珍惜友情,崇尚自由, 留恋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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