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责任
(连载二)
解滨
(二)
上一集贴出去后,小露读了大哭了一场。 她是我博文的忠实读者,我的每篇文章的点击率中,至少有2个点击率是她贡献的。 但她基本上不跟帖评论也不表态,她对我写的题材大都没啥兴趣。 小露说我写的那些东西都是“假大空”、“装腔作势”、“废话连篇”、“标点符号混乱不堪”、“段落划分不符规则”、“文不对题”、“了无新意”……等等等等,总而言之我是全世界最最恶心的博主。 我问她:“那你还读我那些破文章干什么?” 她的回答是:“不为什么,只想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 “有你这句话,俺死也瞑目啦”我回敬她。
偶尔我写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什么的,她一定拍上一块砖头并跟帖,而且少不了讽刺挖苦,因为她知道我的老底。 她的跟帖要是说的太露骨,我还要删掉,怕她把我的陈年旧谷子抖出去。 只有我写做饭帖她才会大顶,她知道我的厨艺。
我上一集贴出去后,就有点怕她又在跟帖里捣乱,有点紧张。 但这一次她换了战术。
那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家里的电话放在一楼,通常半夜有电话打进来我们是不接的。 但我越不接那电话铃声越是不断,我怕是国内打来的,就只好去接。 一看号码又是小露。 抬头一看钟都快凌晨三点了。 没等她开口说话,我气得直骂:“臭丫头,我真想现在就揍你一顿!!!”
她居然嘻皮笑脸地说:“那我就报警呀,说你虐待家人。”
“我揍你不算虐待家人,你不是我家的人!”我更冒火了。
她嘿嘿一笑:“不算家人,那你凭什么在博客里说要揍我? 我算你什么人呢?”
这一问,我还真语塞了。 没等我想好措辞,电话那边她哈哈大笑起来:“哥,你博文中说我心里有你,你想的可真美! 我说过,我要净身出户,远走高飞,但我可没说要去投奔你呀? 你可真会自作多情啊! 我姐也真是,她嫁给你这臭男人可真窝囊。 我要是她,早就一脚把你给蹬了,哈哈哈哈”。
我一听这话,大吼一声:“哥你个屁”! 把电话一摔,连电话线也拔了,睡去了。 我妻被我惊醒,听得出我是在吼小露,说了一句:“你别对她那么凶好不好?”
小露她跟我从来都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只有她跟我妻说话时,才露真情。 第二天早晨,她给我妻送了个短信,里面就一行字:“姐,我真想倒在你怀里大哭一场”。 我妻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哭”。
小露是个会闹腾的女人。 这丫头永远不甘寂寞,总是要弄点动静出来,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的。
在上一集,我说到二十几年前小露上大学一开始每隔一、两个星期都要去杨老师(我那时的GF,后来的妻子)那里打牙祭或一起逛街的。 但突然一连五个星期她不去了。 杨老师开始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找到小露的班主任打听她的情况,她班主任说她没事,一切都很好,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杨老师和小露的班主任不熟悉,没敢细问。 那个班主任是个留校生,“子弟兵”,杨老师是外校分配去的,是“外来户”。 高校里,“子弟兵”和“外来户”常有互相瞧不起的情况。 所以杨老师只好找到小露的系办公室打听她的寝室房间号,然后自己去找小露。
杨老师敲开小露的房间门后,不见小露,见有三个女生在自习,便问:“对不起,我是病理教研室的,请问夏露同学住在这吗?”
“是在这住,她做晚自习去了,今晚她会回来很晚,她要去扫楼道”,一位室友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说什么? 她扫楼道? 这不会吧?” 杨老师满脸惊诧。
“真的,你没看上一期的校报里有她的照片吗? 说她是最美的女生, 她红死了。 她包下了外语系六楼的整个一层楼,每个月35块钱。 她不光扫楼道,星期天下午还去书店里卖书,可赚了。”
“哦,对不起我很少读校报。 请问她怎么会是这样? 她家里并不困难啊”,杨老师很诧异。
“她家里一点也不困难,她是我们寝室的大款呢。 她干这个不像是为了赚钱的样子” 另一位室友说,。
“那她这是为什么?” 杨老师满腹狐疑。
“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学校有一些家庭困难的学生。 为了照顾家庭困难的同学,这个学期学生处说开始试点勤工俭学,看看能不能给他们一点补贴,结果没有一个同学申请。 补助金额从每个月25元钱涨到35元,还是没人申请。 小露是全校第一个申请的,她虽然不算困难学生,但学生处还是批准了。 作为勤工俭学的第一个人,她红的发紫了” 那女同学说。
“她的照片登到校报上后,现在我们寝室老是有男生敲门找她,她一律不见。 有个男生地摊上买本破书把她的名字写在封面上,拿过来说要失物还主,一看就是找借口跟她套近乎的。 我们把那本破书转交给小露,里面夹了一封情书,还是粉红色的信纸,恶心死了,小露看都没看就一把撕了。 校团委、学生会来找她采访的,中文系来找文学素材的,都要预约。 现在她扫楼道,老是有男生去献殷勤,抢着帮她扫,还说‘我出力,你拿钱,爱心奉献’,真不要脸。 外语系有个好心的男生,每天做好晚自习后一声不吭,拿把扫帚把六楼扫干净再走,这样一来小露简直没什么好扫的…… ”。
杨老师听到这,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赶紧忍住呜咽,告别小露的室友,一路小跑,去外语系找小露。 她们在楼门口那颗大槐树下相遇,杨老师一把拉住小露:“今后别干了,闹腾个啥呀,今晚到我那住,听我好好说。”
“不,杨老师,这是我的生活,我的路。 我要和你那样穿我自己喜欢的衣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走一条自己的路,实现自己的梦!”
杨老师不管小露愿意不愿意,硬是把她连拖带拽,拉到自己宿舍,二话不说先把自己的巧克力、点心,所有好吃的,一股脑拿出来,装到一个饼干盒里,塞到小露手里:“拿去,明天我再给你送些过去,你课程这么重,还要打工,看你面黄肌瘦的样子,我心疼啊。”
“杨老师,这怎么可以? 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我爸妈说,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 你爸妈和哥哥姐姐都不在你身边。 你离家那么远,今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就是你的姐姐,我宿舍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人。 来,这把钥匙你拿走,什么时候要来,如果敲门没人在,就自己进来,想煮个菜什么的,自己动手。 过来看看,上个月解老师给我弄了一套液化气,比那电炉好用多了。”
“杨老师,我……”
“记住,我是你姐,你是我小妹。 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大学的五年里,小露从勤工俭学一炮打响,成了学校的名人,一个名副其实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小露会唱歌。 第二年她当上了校团委的文艺部长。 她催人泪下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是她在每年的岁末文艺晚会上的签名歌曲。 记得那个时候每次她登台刚唱出“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这一句,台下就掌声雷动,口哨声四起。 她唱的“有几分”的那个“有”,韵味无穷。
昨天我在写完这一集后问她:在下一集,我可不可以把你在四年前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贴上去,让本文的读者见识一下你的歌喉? 她说:不行不行,我那嗓音早就砸了,怎么也唱不出当年的韵味和风情了,我不要丢人现眼,不准你贴上去!
我说:“那我就到你博客去偷!” 她一听这话,当场把她博客封住了,除了她自己,谁都进不去。
大学的第四年,小露的一个亲戚为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华人,美国佐治亚大学毕业生,当时正在芝加哥大学读MBA。 她和他谈了四年。 那时杨老师和我早已结婚成家,我们已经来美国闯天下。 有一次小露写信跟我妻说想开始学写英文诗。 那时她已经在实习了,没有那么重的功课,就有时间搞点小资。 对了,忘了说一下,小露是学临床的。 这是她学写的第一首英文诗:
I thought you were far to touch
But you are so near to me
I thought you were dim to reach
But you are so clear on my mind
I thought you were so pale to my life
But you are so colorful in my heart
Flowers are blooming in the summer
But fragrance is hanging around all the seasons
The moment passed by fast and affectless
But beauty lasts forever without fade away
爱妻把她这首英文诗给我看,我读了一遍,说这“有点青涩,有点烂漫,有点才气,有点黯淡。” 爱妻听了一拳捶到我背上:“我看你有点扯淡!”
其实她这是从她的一首中文诗改写成英文的,不是逐句翻译。 那首中文诗写得很不错,比英文的强不少,在她的博客里可以找到,网上也可以搜到。
看得出来,这首诗是写给她那个芝加哥大学MBA的。 他们热恋了四年,眼看最后他们就要步入殿堂了,小露决定中断那段情缘。 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问她是何原因,她说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 问她到底要实现什么梦,她笑而不语。 我们打电话给她家里想问个究竟,她哥哥说:“不用担心她,小露从小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独往独来,有主见,敢做敢当,我们相信她的判断不会错。”
那个芝加哥大学MBA跟小露了断了那段情缘后,随便找了个女孩结婚,生了两个娃,几年后离婚了。 据说他老是拿妻子和小露做比较。 现在他都四十几岁了,还在“寻寻觅觅”,梦想找到一个“和小露一样温柔”的女人。 但愿他尽快圆梦。
比起她后来的大起大落,小露那一次梦断廊桥只是小事一桩。 后来她的人生游戏越玩越大,连我都看晕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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