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狗传

去中国在北京吃了一顿狗肉,据老人们说狗肉吃多了,见了电线杆子就就想翘腿!嘿嘿!

别说和狗还真有些缘分;那是我初来日本的事,到朝日新聞販卖店里作奖学生送报,一送就是两年,这两年间,挫折、孤独、不順心的事经常有,但是使我最感苦恼的乃是一位读者家中的一只狗。

这家读者的爱犬是一头高一米左右的脑满肠肥的大狗。我刚送报时跟着一个日本人一边跑,一边记读者姓名,一个心思在默记读者的信箱在那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家的狗,它也没有出现过。可一周后我自己独自送报时,它就欺负生人,从黑漆大铁门后声色俱厉的朝我猛扑过来,吓了我一大跳,往后一退,碰倒送报的自行车,摔倒在地。大狗离我尚有一米之处,被铁链拉住,露出尖尖的白牙,红红的舌头。回头一看,报纸撒了满地,真是可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拿报纸朝狗头打去。

此时天近黎明前的黑暗,四处静悄悄,大狗挨了这轻轻一下,挣着铁链大声咆哮,其声鸣鸣然,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不费吹灰之力就使得街坊四邻矍然惊醒,旁边邻居房里有人呀然打开日本式窗户,伸出头竖着耳朵看是怎么回事,当看到是送报的被狗欺负,然后又乒的一声关闭,想来是司空见惯.也有街坊四邻打开电灯,翻个身再也不能入睡,只好瞪着大眼等待天明。我才第一次独自送报,便和这恶狗结下了梁子。

我从小喜欢体育,逃得快,知道性命并无危险,但是每次送报时总要经过它的防地,被它狂嚎,言语不通,思想亦异,每次都要引起摩擦,酿成冲突,日久之后真觉厌烦之极。其间曾经谋求种种对策,一度采取不理睬战术,根本不看它,就当没有它一样,以期收绥靖之效,不料大狗对我感情至深,乘我不看它时,往信箱里放报纸之际,无警告的向我的腿部偷袭过来,我忍无可忍,一脚踢去,然后又便是狺狺咆哮之声。

我一度改取“进攻乃最好之防御”的方法,转取主动,看见恶狗,便见头打头,见尾打尾,虽无挫败,然而积小胜终不能成大胜,且战斗之余,血脉偾张,亦大失我学子体统。因此即怵给这家读者送报,可又不能不给读者送,如果干脆不送报又无法为生,真叫我两难也!

不过使我最难堪的还不是狗,而是他的主人的态度。

送晚报的时候,狗从它的窝里向我扑过来的时候,如果主人在院子里,我心里是存着一种奢望的:我觉得狗虽然也是高等动物,脊椎动物哺乳类,然而,究竟,至少在外形上,主人和我是属于同一类,我希望他给我一些援助或同情。但是我错了,主客异势,亲疏有别,主人和狗站在同一立场。我并不是说主人也帮着狗狺狺然来对付我,他尚不至于这样做。我是说主人对我并不同情,看着我的狼狈而泛起一种得意之色,面带着微笑对狗嗔骂几声:“大尉!你昏了?连新闻屋都不认识了!”骂的是狗,用的是让我所能听懂的语言。那弦外之音是:“我已尽了管束之责了,你如果被狗咬了莫要怪我。”

然后他就像是在罗马斗兽场里看奴隶被猛兽扑食似的作壁上观。他仗着顾客就是上帝的日本原则,欺负我送报学生。每逢此时,我心情凄惨欲绝,但我费尽千辛万苦,削尖脑袋来到日本,奔向远大前程的道路岂能被你一条恶狗断绝!
我每月底收报钱时,曾向主人抱怨,大狗咬人,我等送报之学生,实在心惊胆战。没有想到主人嫣然而笑:从容相告:大狗真的不咬人,只不过是吓唬你的,况且还有铁链拴着。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有效的安慰,因为我还未遭狗咬,是比较可庆幸的事了。

我按中国式的想法,劝他不要订我们的《朝日新闻》了,订份《读卖新闻》换换新鲜,岂不很好吗!心里却想着,大爷我不愿意伺候你。

主人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他从认字看报纸的时候就看的是《朝日新闻》,这辈子都没打算换报纸看。哈哈!还是个铁杆《朝日新闻》读者。

这道理我终于明白,他就是欺负定我了。每日我匆匆然来送报,大狗狺狺咆哮,我且战且走,狼狈而逸,主人得意。我顿有所悟。别人的狼狈永远是一件可笑的事,被狗所困的人是和踏在香蕉皮上面跌交的人同样的可笑。养狗的目的就要他吓唬人,至少作吃人状。这就是等于养鸡是为要他生蛋一样,假如一只狗像一只猫一样,整天晒太阳睡觉,客人来便咪咪叫两声,然后蹒跚而去,我想不但主人惭愧,客人也要惊讶。

所以狗咬送报的,在主人方面认为狗是克尽本职,表面上仅管对我有一点点抱歉,内心里是有一种愉快,觉得我的这只狗并非是挂名差事,它守在岗位上发挥了作用。所以对狗一面诃责,一面也还要嘉勉。因此脸上才泛出那一层得意之色。

我心中愤怒便对主人说:在中国,狗肉很香,这大狗欺负人不如把它炖了吃!

主人勃然大怒:狗是我们家族的一员,要吃!回你们中国吃狗肉去!(我那时还是留学生身份)

受毛先生的教育多年,他老人家说: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不打,它就不倒。想起毛先生语录,凄凉中顿感坚强:狗要犯我,我必犯狗!不打死你,也叫你尝尝我的厉害!于是到神保町的东方书店,花重金一万买了《射雕英雄传》一套;把洪七公所授打狗棒法练习,找不到打狗棒,在新聞販卖店里乱翻,找到一根打棒球的金属棒,拿它来顶打狗棒练习一番,金属棒是铝合金的,大小轻重倒也顺手。

入夜,在我宿舍门前,月光之下,将打狗棒法施展开来,只见打狗棒怪异招数,层出不穷,一时眼花撩乱。我将一根金属棒使得泼水不进,只见一片白光闪烁。

次日清晨3点,出去送报,不同往常的是,在自行车筐里,多了一根打狗棒。不出我的预料之外,这个短毛畜牲和往日一样,露着尖尖的白牙,红红的舌头,狺狺咆哮而来。

打狗棒法共有打、劈、捅、戳、敲、引、抽、砍八诀,我这时使的是个“引”字,引它出来,迎头扬起打狗棒,这一棒引而不发,却是打狗棒法中一招“引狗出窝”的精妙招数,照着恶狗“灵台”大穴就是一棒,这一棒力道虽轻,却是打狗棒法中一招“棒打狗头”的重要招数,力道恰到好处,直打的恶狗七佛出世,八佛入天。

老狗识得厉害,不敢冲上前来,只得向后窜跃趋避,夹着尾巴,如丧家之犬,汪汪逃走。哪里容得你逃走!我拿出打狗棒法的绝招,一个“神龙摆尾”,金属棒脱手飞出,直奔恶狗屁股,说时迟,道声慢,老狗急忙躲避,哪知打狗棒如同长眼一般,打在恶狗后腿,一个狗吃屎,跌倒在地。有气无力呻吟地呜呜哀叫起来。

俗语说:“打狗看主人”,我觉得不看主人还好,看了主人我倒要狠狠的打断狗腿。

我一手持棒,一手扶把上车,扬长而去,心中得意,想起陈昊苏他爹的诗:“弯弓射日到江南,终夜喧呼敌胆寒。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改了一下,随口吟道:

“清晨送报遭狗咬,脱手打得恶犬獒。”

有朋友问:后来怎么样啦?想必大家都能猜到,走麦城的事吗!我就不在这里说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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