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的时候

在上海夏天的一个黄昏,和当地的地主在普陀区的中联广场的“避风塘”吃完饭告别,坐上他给我叫的出租车回饭店。开车的司机是一位三十多岁爱说话的女司机。聊起了闲天,从世博会那时赚钱一直聊到了我的职业年龄,她主动问我“贵庚?”

我犹豫片刻,答“六十岁”。渴望获得这样的惊喜:“哇,您看起来可真年轻!”

女司机没“哇”,却“客观”地承认我看起来是挺年轻的。

惊喜虽未获得,也心怀侥幸地急着问:“年轻到什么程度?”

人家女司机说:“也就五十七、八岁的样子吧。”

心内又是一阵戚戚然,大为失意,大为沮丧。

太座同志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过—我是患上了男人的“年龄心理恐惧症”了。

嘿嘿!其实没太座断言的那么严重。

当然,在网上和女孩子们聊天是愉快的。敬爱的太座同志虽“理解万岁”,并不“横加干涉”,但女孩子们一称我“叔叔,爷爷”,我又顿觉索然。

于是太座同志嘲问“那你想她们叫你什么?叫你“宝贝儿”?

嗨!我哪儿敢那么奢望呢。叫我“小林兄”也比叫我“叔叔”受用啊!

太座同志便又嘲曰:那“您”就只能跟五十岁以上的“祝英台”们去聊了,自重点儿,别往二十多岁的女孩们跟前凑。在她们跟前,要么“您”是“叔叔”,要么“您”是“老花心”,还有剩给“您”的第三种角色么?

  于是不但索然,而且愀然了。我的老,是太座非常之幸灾乐祸的……

不过人一上六十岁,就会明白许多事情。你不到明白的年龄,你不会明白。孔老夫子说:“过而知之。”这话是说,你只有经历过,你才能知道的呀!

六十岁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像二十岁时觉得那样美好,也不像三十岁时觉得那样复杂,亦不像四十岁时觉得那么迷惘。也不像五十岁时觉得那样悲观,那么六十岁时候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既不美好,也不悲观,既不简单,也不复杂,如此而已。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攘攘熙熙,皆为财往。几千年的人类都是这样走的呀!那么让它继续走好了。你可以成为参与者,你也可以成为旁观者。

六十岁的时候,你突然会觉得人生如一场幻梦。一个孩子,蹲在家门口的墙根旁打了一阵瞌睡,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是老头了。

“江湖居士闲处老”,你会有这种感觉。你开始变得健忘,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你会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六十岁的时候,您当年的雄心壮志会慢慢消退。您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不是您一厢情愿所能达到的。

年轻时候的我,也有个梦,而且立下过宏愿,决心舍弃人生所有别的念头,凭借努力,也要找一个温柔美貌,倾国倾城的老婆。我做到了吗?

我没有做到。河东狮子吼就在家里摆着。

  人得接受环境和时代还有条件的制约啊!

晚上在饭店里,接受一位四十多余岁的妇女颈肩按摩。她看着我秃了的后脑勺,充满同情地问:“这位老师傅,退休几年了?”

我心一酸,几乎泪出,凄然曰:“才退休三四年。”

她又说:“瞧您这病,得引起重视啦。否则,脑供血不足会得老年痴呆的呢!”

按摩后,我就真的有点儿痴痴呆呆的了。心理受那么大打击,能不痴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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