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 ‘琳沙龙’ 的漂亮老板娘搬回加州后【1】，我那年年长、月月长的头发又成了烦恼丝，找不到合适的理发师。 于是，每月开车去费城，到中国城的华人理发馆理发。 理完发，和太太去餐馆吃个饭，再到华人超市买点食品，一举多得。 真真应了那句老话，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当然，还是留心附近是否有好的华人理发师，毕竟去费城不方便。几个月前，有个朋友告诉我，他去一个越南人开的理发馆理发，好多年了，那越南理发师手艺不错。 等头发一长，我就直奔越南理发师而去。
越南理发师看上去五十来岁，微胖，秃顶，高个，大脸，长得一点不像越南人，倒像是蒙古人。 我说我是我的朋友谁谁谁介绍过来的，越南理发师噢一声，似乎并不知道我在说谁。 坐上理发椅，越南理发师把椅子转到背靠镜子的一边，唰唰唰就剪起来。 不到十五分钟，他说剪好了，我对着镜子一看，剪得确实不错。
走出理发馆，想想哪儿不对劲。 想起来了，他没给我洗头！ 这辈子头发理下来，不给洗头的好像没有碰到过，就是读书时同学之间互相理发，也是去卫生间洗头洗澡的呀。 再仔细一想，不对，也碰到过不给洗头的理发师，二十年前刚搬来这儿的时候，在一个越南小伙子的理发店理过发，他也是不给洗头的。 而且，在理发时，他也把椅子转到背靠镜子的一边，不让人看。 越南小伙子二十多岁，长得很英俊，又高又白，身材又好，看上去像新疆人，据说是美国大兵在越南留下的小孩，最近才移民到美国来。 但越南小伙子自己从不说这些，他少言寡语，偶尔说几句话，也是结结巴巴，英文说得不太流利。
难道越南小伙子和中年理发师是同一个人？ 不会吧，相貌相差也太大了。
下次理发时，我问越南理发师，你是不是在某某购物广场的理发店理过发？ 他说是的，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嘿，蒙古人、新疆人，还真是同一个越南人，只是中间隔了二十年。 本想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你给我理过发，想想算了，把我和太太分开二十年，我太太都不定认得出我来，何况素昧平生的理发师。 我只是问他，你为什么后来不在那边理发了呢？ 他说，我在那边打工，后来自己开店，就到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样，当年你要是告诉我一声，我也不用到处找理发师呀。
理发店开在一长方形平房里，大约六十来平米，中间用木板隔成两半，隔板上开有一扇门。 前半边是美容室，由一个娇小的越南女子打理。 后半边是理发室，里边有三张理发椅子，第一张越南理发师专用，第二张一个黑人理发师专用，第三张一个说西班牙语的理发师专用。 来理发的，都从后门进出，前门留给做美容的顾客。 一进门，亚裔的顾客都上第一张椅子，黑人兄弟都上第二张椅子，而来自南美的阿米哥都上第三张椅子，顾客和理发师都很默契，从不会搞错。 开始我不知道这三个理发师的关系，有次在理发室门口看到一张广告，“理发椅招租”，才明白过来，是越南理发师把另外两张椅子给出租了，收取租金，另两位理发师算是他的 “独立承包商”。 看来越南理发师挺有生意头脑，立足亚洲、放眼世界，亚非拉人民的钱都给他赚到了。
越南理发师的英语已经说的很流利，但有明显的越南和美国黑人口音。 他还是少言寡语，进去理发，除了打一声招呼，你若不挑起话头，他不会主动跟你说话。 但是，你若说起两个话题，他一定会起劲地发表他的见解。 第一个话题是体育比赛，第二个话题是总统和政治。 他一发表见解，第二张椅子的黑人兄弟就一定反驳他。 他说，“勒布朗没法和乔丹比，勒布朗只会单打独斗，不知道打团队篮球”。 黑人兄弟马上说：“兄弟，勒布朗今年助攻为联盟第二，你真的不懂篮球。” 他说：“川普是最糟糕的总统，上台一年多，他没做任何事情 (He didn’t do nothing)!” 黑人兄弟说：“川普干的还不错，比奥巴马强多了，你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是奇了怪了，黑人兄弟赞美川普、贬低奥巴马。
娇小的越南女子是理发师的妻子，她有时过来理发室，仰着头跟越南理发师说话。 他们说越南话，我听不懂，但好多时候是商量吃饭的事情，因为讲完话，她就去打电话，用带越南口音的英语订外卖。 越南女子过来的时候，一只小黑狗也跟到门口，对着理发室东张西望，但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时会看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女从后门进来，背着书包，叫理发师一声爸，像蝴蝶一样，穿过理发室，走到她妈妈那边去。
二十年，将近一代人的时间，越南理发师从年轻帅哥变成中年秃顶，从单身变成丈夫和父亲，从一无所有变成小业主。 这其间，他一定经历过种种的酸甜苦辣，就像你和我所经历过的一样，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没有大起大落，天天演绎着芸芸众生在大千世界里演绎的故事。 唉，一辈子只是很短的时间，人生不要奢望太高，只要过得自由、健康、快乐就行。
【1】 https://hxwk.ciaos.org/xiao-chun.hxwk.org/2015/05/25/%E7%90%86%E5%8F%91/ — 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