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烟,尧康奶奶又和奶奶说话。尧康奶奶一边说话,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叠黄媒纸,一张接一张地卷纸媒子,卷好一支就用两只手搓呀搓,要搓好长时间,搓得纸媒子不会自己散开来了,尧康奶奶才把它放进衣服口袋里面去。 尧康奶奶的衣服口袋是从胸口一边斜斜地伸进去的,不知道为什么里面能放那么多的东西。
她们说的话我不太听得懂,老是说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什么什么的,又说逃日本佬什么的,还说长毛杀人。 我听了觉得好没意思,就又去看蚂蚁了。
弄堂里有嘭嘭嘭的声音。 我知道,这是唱新闻的人从弄堂里走过。 尧康奶奶问奶奶,要不要把唱新闻的叫来,让他唱两个新闻听听。 奶奶想了好一会,说,好吧,长远没有听唱新闻了,听听也好。 尧康奶奶就起身走到门外面,喊了一声,“唱新闻”!
一会儿那个唱新闻的人就来了。 是个瘦瘦的老头,一个粗粗的毛竹筒挂在胸口,两片长长的毛竹片插在后背。 毛竹筒的一头有一块皮包住,用手拍在上面会有嘭嘭嘭的声音。 奶奶又要去拿椅子,唱新闻的老头就说,不用椅子,我坐在门槛上唱好了,坐门槛上宽敞。
在门槛上坐好后,老头抽出两片毛竹片,一只手拿住,“pia-pia” 地打出声音来,又用另一只手嘭嘭嘭地拍在毛竹筒上,就开始唱新闻。 唱几句,就用手嘭嘭嘭地拍打毛竹筒,再唱几句,又用另一只手“pia-pia” 地打毛竹片。 奶奶和尧康奶奶都听的好有味道的样子,嘴巴里常啧啧啧地发出声音来。 我还是什么都听不懂,但看着老头的脸,我觉得好久好久以前,我在哪里看到过他似的,可又想不出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
新闻唱完了,尧康奶奶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钱,交给老头,奶奶起身到房间里,也拿来一枚钱交给他。 唱新闻的老头就高高兴兴地谢了,走了。 尧康奶奶和奶奶又说了一会儿话,奶奶就抬起头,朝院子里的墙上看了看,说,“唉,辰光过得介快,日头都介高了,又要烧夜饭了。” 尧康奶奶就说,“是格,是格,辰光过得真经快,一日又要过去了,我也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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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唱新闻(又称金华道情)是故乡特有的民间表演艺术。 虽然唱新闻在我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我只听到过一二次,因为我开始记事后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 唱新闻自然而然地被毛泽东当作 “四旧” 给彻底清除掉了。 写此文时我上网查了查,知道现在浙江金华一带唱新闻表演艺术又重返民间,而且此民间艺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被加以保护。
【2017.4.17】
忆之初 (之一)— 赶日头
忆之初 (之二)— 水烟筒
忆之初 (之四)— 坐轿子
忆之初 (之五)— 芭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