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煤油

大四的时候,我去医院把扁导体给割了,因为它老是给我添麻烦,三天两头发炎。 想想毕业后十有八九是要当老师的,靠喉咙吃饭,虽然很怕手术刀,也还是狠狠心去割掉了。

做完手术出院,医生说接下来一两周吃饭要小心,吃软一点的东西。 但那时学生都在食堂吃饭,哪有这个条件。 我就向教过我们政治课的胡老师借了一只煤油炉、一只钢精锅,打算把食堂饭菜买来,再自己烧一烧,把食物烧得软一点。 胡老师是我们兰溪老乡,对我挺好的。 但是胡老师家里没有多余的煤油票,我就没有办法买煤油。 那时,煤油是凭票供应的。

怎么办呢? 我打算问问杭州本地的同学,看看他们能否帮我搞到一两斤煤油票。 那天晚上,盛乐天来我们寝室,大概是来找华丁生聊天的。 我跟盛乐天平常接触不多,不是同一个小组,好象大四也不在同一个专业,没有太多交往。 但我想还是试试吧,就问盛乐天能不能帮我搞到一点煤油票。 盛乐天问我要煤油票干什么,我把原因说了。 他就问我要多少,我说有两斤就可以了。 盛乐天说,好的,我帮你看看。

第二天,盛乐天提着一大瓶煤油到我们宿舍,告诉我说煤油买来了。 我没想到他不光给我弄票子,还直接找了瓶子把煤油给买好了。 我连忙谢谢他,要付钱给他。盛乐天笑笑说,不急,不急,你先用着再说。

这样,每天的中饭和晚饭,我都从食堂买来一份菜、四两米饭,把菜和饭一起到进钢精锅,再加一些开水,慢慢煮,把饭菜给煮烂了。 我还从学校小卖部买来一瓶山西老陈醋,每次都倒些醋到饭菜里煮。 那时我用入学时发的白色搪瓷饭碗吃饭,上面印有学号,挺大的,四两米饭装大半碗,但加开水和菜煮烂后,变得足足有两大碗。 那时胃口好呀,有老陈醋调味,我是哗啦哗啦一口气把两碗菜饭吃下去,往往吃得汗流浃背、饱呃连连。 同宿舍的同学饭后回来,闻着一寝室酸酸的醋味,最多跟我开句玩笑,从不抱怨。

过了几天,盛乐天在宿舍走廊里看到我,问我煤油用的怎么样,还有没有了? 我以为他是在提醒我、问我要钱,连忙说,用的挺好的,你告诉我,买油用了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盛乐天又笑一笑,说,不用给我钱,是我送给你的,你如果还需要煤油,告诉我,我去帮你买。 我很吃惊,因为我们家文革时很穷,家庭收入是平均每人每月十块钱,文革后虽然慢慢好起来了,也仍然是穷。 两斤煤油要好多钱,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我很吃惊。 我也很感动,我只是随口一问,盛乐天就立马出钱出力地帮助我,丝毫没有考虑回报。 这样的事情,在我二十来年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出现过。 也正是这件事情和后来的生活阅历,让我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变得乐于助人一些。

大学毕业三十多年,随着年纪增大,许多学生时代的事情都渐渐地忘记了。 但是这件事情,我却常常想起。 这些天来深圳出差,熬时差,半夜醒来,难以入眠,想的东西就多,包括这件事情。

 

【2016.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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