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找投资，没成功，还差点陪上一条小命，坐的飞机出了点故障。 当时大卫就打定主意，这公司是不办了，回去过朝九晚五的生活，轻松、稳当。
人的脑袋就是奇怪，没过一个星期，大卫的想法就变了，且有点看不起自己。 怎么那么没有出息呢？遇到一点点挫折就打退堂了？ 那些成功企业家的故事忘哪儿去了？ 有几个成功人士不是久经炼狱，置死地而后生的？ 不行，还得努力努力，再坚持坚持，也许就柳暗花明了。
于是，大卫就想起中学同学赵跃进。 那是大卫上次在同学会上相遇的。 记得小时候赵跃进特调皮，绰号叫照妖镜。 现在人家混的挺有出息，在省城一所商学院当教授。 知道大卫在办公司，开发高科技产品，赵跃进就拍胸脯说，若要找投资，尽管找他，他认识省城许多大老板，个个都想把钱投到高科技上面去。
大卫就去跟太太商量，说想回国看看。 太太想都没想，说：“想海归？没问题，我们先把婚给离了，迟离不如早离。” 大卫连忙说，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我没想海归，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投资。 好说歹说，太太才同意，但她规定，大卫单独回国的时间，每次不得超过两星期。
坐飞机，乘火车，大卫一路风尘赶到省城，在酒店住下。 第二天，赵跃进赶到酒店，说他联系好了一个房地产大老板，周老板，晚上在凤翔楼吃饭谈项目。 天色还早，赵跃进建议去西湖边走走，大卫欣然同意了。 大卫当年在省城读书教书，在这座城市是呆过一些岁月的。 如今多年未亲近，确实很想看看西湖，看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侯，西湖堤岸上桃红柳绿，万紫千红，刹是好看。 特别是那杨柳，碧绿的柳枝直直地挂下来，随风轻轻地摇荡，从游人身上轻飘地撩过，看得大卫两眼发呆。 更让大卫赏心悦目的，是在堤岸上游玩的美女，多如过江之鲫，美不胜收。 大卫想，这座出美女的城市，果然名不虚传，阿娜多姿的美女，古代出，现在也出。 可惜的是，自己在这儿读书工作的那几年，断档、不出！ 想到这里，大卫自己笑了起来。
走到一座雕梁画栋的亭子边，两位年轻女子拦住了大卫和赵跃进，问他们楼外楼在什么地方。 大卫刚刚走过楼外楼，就指给她们看，说往前走五分钟就到了。 两个女孩就甜甜地笑说：“能不能带我们去吃饭，我们肚子好饿了。” 大卫立时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回答。 赵跃进见怪不怪的样子，只对女子笑一笑，拉了大卫就走。 大卫问：“那么年轻的女孩，是干那一行的吗？” 赵跃进又笑了一笑，说：“不像，大概是想骗顿饭吃吃的。” 又说：“怎么，对这有兴趣？明天晚上带你去见识见识？比这年轻的都有。” 大卫又红了脸，立时想起太太离婚的话，连忙说：“没有没有，随便问问的。”
逛到晚饭时刻，两人打车来到凤翔楼。 周老板已等在酒店门口了。 周老板看上去四十来岁，气宇昂然。 身边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也是风度非凡。 大家握手言欢，互相介绍，才知道女子是周老板的太太，也是他们房地产公司的财务总监。 进得酒店，赵跃进跟带位小姐说来个包厢，带位小姐说包厢客满了，只有用大堂。 周老板说，没关系，大堂也行。
在等上菜的时候，大卫说：“那么多人吃饭，生意那么好，真是不一样了。 我读书时，四年时间，没上过一回餐馆。” 赵跃进接口说：“现在有钱人多，当官的人多，上餐馆的人就多了。” 于是，大家就慢慢聊起与政治有关的话题。 大卫说：“我看有两大问题，会影响到中国的发展；第一是社会财富的分配不公，第二是官员的权利和腐败。” 赵跃进说：“也不见得。 在一个高速发展的国家，给执政者一些物质利益的刺激，是必要的。 我问你，如有两个官员让你挑选，一个清廉但无能；另一个贪婪但有能力，你会挑谁？” 大卫想了想，说：“在一个正常的社会，老百姓对当政者的挑选，不应该只有你说的那两种。” 周老板看看两人话有些不投机，就说：“来来来，喝茶喝茶，我们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周老板就问大卫有几个小孩，在哪儿念的书，办公司前在哪儿高就，等等。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没有谈到产品和项目。
吃完饭，周老板建议去马路对面的茶楼坐坐，说餐馆太乱太吵，讲话不方便。 四个人就去茶楼坐定，周老板这才问起大卫的高科技产品。 说起自己开发的产品，大卫如同说起自己的小孩，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讲了很长时间。 周老板认真地听着，也插话问一些问题。待大卫讲完，周老板问把产品推上市场，大概还要投资多少钱，花多少时间？大卫说，这类产品，一般需要小试、中试、和大试三个阶段。 小试我们已经做过了，总共用去五十多万美元。 中试大概需要投两百万美元，大试大概是六百万美元。 总共需要的时间应该是两年左右。 听完这些，周老板又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明显心不在焉，脑子在想其它事情。 最后，周老板说他会好好想想这个项目，三天内一定给大卫一个答复。
接下来两天，赵跃进又带大卫见了几个老板，但大卫看得出他们无太大的诚意。 第三天，赵跃进带来周老板的答复，说他可以投资这个项目，但有两个要求。 第一，产品必须在一年内上市；第二，投资资金，他出百分之九十七，大卫本人必须出百分之三。 如果大卫同意这两点，大家再约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
怎么答复周老板呢？ 整个下午，大卫都在想这件事，想得脑发昏，头生痛。 晚饭后，他来到酒店的地下室酒吧，要了一瓶啤酒，坐着喝。 酒吧很大，光线很暗，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 一个歌女坐在高凳子上，拿着话筒在咿呀咿呀地唱。 每唱完一曲，就有稀稀拉拉几声掌声，歌女就嘤嘤地说几句话，接着唱。
大卫觉得找对了地方，在这儿想问题绝对合适。 立时，脑袋清醒了不少。 这周老板，绝顶聪明，人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是不见兔子也撒鹰，只是跟在你后面撒，因为你最清楚前面有没有兔子。 大卫对自己开发的技术是有信心的，但他知道，一个产品能不能上市，能不能成功，取决于许多因素，并非技术一项。 如果此项目失败了，周老板会损失掉他所有财富的一个零头。 而自己，也许会损失掉所有的财产。 自己能承受得了这个风险吗？此时，那些成功企业家的故事又离开了大卫，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失败企业家的故事。 大卫有认识的企业家，辛辛苦苦几年十几年，最后有赔掉积蓄的，有赔掉房子的，也有失去妻子的……。
大卫又想起产品必须一年内上市的话。 怀胎十月才能生下健康的小孩，你让人怀胎七月，生下的小孩十有八九是不健康的。 这周老板，毕竟是商人，急功近利，看来是不太好合作的。 正想着，听见有人在喊“大卫”，大卫想，这不可能是在叫自己，在中国，他的名字是肖雄兴，几乎没人知道他叫大卫的。 不想，有人竟拿着酒杯，径直朝他走来。 大卫一看，是一老外。 待走近，才发现是大卫安德逊，是大卫原来在公司上班时的上司。 于是两人大卫来、大卫去的寒暄了一番。 大卫问大卫安德逊，你怎么来中国了？ 大卫安德逊说公司在这儿开了家工厂，他过来看看。 大卫安德逊问大卫，你来这儿干什么？ 大卫就把办公司，找投资的事说了。 两个人谈了一个多小时，啤酒喝掉若干瓶。 最后，大卫安德逊说：“你若不想开公司了，想回来工作，我可以帮助你的。” 神差鬼使似的，大卫回答说：“是的，我正是这样想的。” 大卫安德逊说：“我可是认真的，我没有喝醉。” 大卫说：“我也是认真的，我也没有喝醉。”……。
两天后，大卫坐上了回美国的飞机。 吃过饭，乘客大多都闭眼睡了，也有人在看电视，机舱里暗暗的，只有发动机嗡嗡的声音。 大卫睡不着，也不想看电视，脑子里尽是两三年来办公司的点点滴滴。 想到人生的这一页将要翻过去了，等待他的又是朝九晚五的生活，不禁有点伤感。 想着想着，大卫从电脑包里取出笔来，在一张餐巾纸上涂写起来：“辛辛苦苦两三年，酸甜苦辣都尝遍；大洋两岸寻梦醒，……”第四句却想不好，想出一句“蓦然回到解放前”，觉得不能确切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大卫在思索着句子，却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就抬起头来，果然，一个航空大嫂在远处看着他，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大卫连忙对她露出一个笑，并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塞进未喝完的果汁杯里去。
（系列完。本文为小说，情节有虚构）
刊登在 2011 华夏快递 kd11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