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平
一
在遥远的澳大利亚西部城市佩斯,有一个“国际儿童慈善基金会”,其主体成员是一群基督教徒。多年来,他们不辞辛劳不遗余力地以各种方式筹集善款,再越洋过海历尽机车劳顿到达中国的边远地区,在当地政府和基督教组织的协助下,年复一年亲自将一笔笔善款以助学金的形式,送到一些山区学校的贫困学生手里,资助学子们从小学到中学的学习生活费用。基金会的宗旨是,用资助教育的方式支持贫困学生走求学之路,“通过教育打破贫困循环”(Breaking the poverty cycle through education)。
我居住在澳大利亚的另一个城市,原本与他们素不相识。经由朋友引荐,我怀着很大的兴趣与热情,参与了他们2017年四月的探访中国湖北省十堰和甘肃省镇原县的乡镇中小学之旅。我更是一个观察者,亲眼见证了他们此行的善意善举,他们所经历的艰辛与快乐。对于我,这是一次心灵的激荡与灵魂的洗礼。
之前,基金会会长萧东提醒我,此行的所有费用都要由每个人自己承担,因为善款中的每一分钱都要用于捐助贫困学生。这对每一个参与者是不言而喻的。
按预定计划,四月九日,我们一行十人(包括孩子们)在西安集结,从四月十日起开始为期一周的活动。由于各人都要在工作和家庭责任之间挤出时间或利用假日,小雅和小凤母女直到九日午夜十二点多才抵达旅店;而善款捐赠人之一的王总在中澳两地有自己的企业,他连夜从北京赶来西安,到得更晚。
正值澳大利亚学校假期,凯子夫妇,晓玲和小凤各自带来了自己上小学或中学的孩子,以便让我们的下一代对中国偏僻乡村少年儿童的学习生活状况得到一些感性认识,使他们更为理解父辈们正在从事的这项事业,和薪火相传地继承下去。三个孩子中,七岁的悦悦,十一岁的小美和十四岁的洋洋,有的是初次来,有的却已经是多次参与这项活动。小美每年都随妈妈前来,她与这一慈善事业一起成长,现在已经对这里熟门熟路啦。
二
四月十日一早,我们冒雨出门,赶上了前往十堰的第一班长途汽车,中午时分才到达,当地的基督教会的弟兄们已经等候在那里。
简单的午餐之后,大家开始为第二天的正式活动作一些准备工作。十堰是知名的汽车城,王总意欲利用这个空隙去参观城外的一个汽车工业旅游节目,我向来对这类新鲜事有好奇心,于是也欣然跟随前往。
我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却并不熟悉我们寻求的目的地,于是在城里回环一圈,才似乎有了目标。然而,汽车尚未驶出城区,团队中凯子的电话不期而至。原来小凤等人去当地银行提款准备明天派用场时,却发现几天前王总经办的汇款尚未到位。
王总一听,立即令司机掉了车头。他查找出原始的转账凭据,发送给了正在着急等待的团队,下一步是要去寻找原因和解决办法。自此,我们下午的汽车城之旅也就改为“银行之旅”。
只见王总开始不停地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询问,给他手下的经办工作人员,汇款银行,接受银行等。他的声音时高时低,语音时速时缓,我由此理解他的焦急与担忧。他说,我们这么多人满怀热忱漂洋过海而来,对方还有许多人在眼巴巴盼望期待我们,我得想出办法来解决问题。
出租车载着我们穿行于一家家银行,农村商业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等等。只见他一会儿在柜台前与银行职员询问交涉,一会儿在打电话联系商议。看来事情进展并不顺利,所到之处,如同国内的许多服务部门,无论他如何解释和请求,人们都公事公办地告知“我们爱莫能助”。在这件事上我全然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只能远远观望默默陪伴耐心等待,对他的认真负责执着怀着敬意。
虽竭尽全力,期待的那笔款项仍然无法落实,而我们因手机电力耗竭也无法与团队联系。最后的解决办法是,王总从自己的另一个个人账户支取现金,但按规定只能每次五千,每天不超过两万。他说,只能明天一早再去取。
等到我们揣着一摞现金赶回住地,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谁知,一进旅店房间门,却是意外的转机与惊喜!一个下午都往返于银行的小凤,终于在下班前的最后一刻拿到了预期的那笔款项!看到孩子们正欢快地帮助团队用信封分装百元大钞,王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将亲自将这笔有限的善款分送到每个需要资助的贫困学生手里,每个小学生800元,中学生1200元。 从后来了解到的情况看,一般的乡村学校对一个寄宿学生的收费为每月一百多元(因地域与年级而不等)。区区千元上下的资助款到达一个贫困学生的手中,能在很大程度上资助他(她)的就学,大大减少这些孩子中途缀学的可能性。
不是简单地将资助款项交给政府或学校或家庭,而是在学校的帮助监督下,将资助款送到每个贫困学生的手里,让不多的金钱能有计划地全部用于他(她)的在校学习,帮助那些学生完成学业。我十分看好这种用心良苦不辞烦难并行之有效的做法。
后来有机会和一个年轻的乡村女教师吃饭闲聊,她说到自己班里的一个由亲戚抚养的孤女学生,因交不起每月120元的学费(包括生活费)而被迫缀学,最后学校给予减免一半学费她才得以继续上学。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知她还能支持多久。我们将这类情况一点一滴记录下来,尽可能纳入今后资助对象的考虑与计划。
资金终于到位,资助款也已经分装好,似乎万事俱备,东方劲吹了。却不料,在当地教会人员为我们接风洗尘的晚餐上,牧师不无遗憾和歉意地告诉我们,由于当地宗教管理部门干部更替,加上该地正在筹备一项大型国际宗教会议,新上任的官员不同意我们进行这一活动。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特别是主要负责人小凤和小雅,一时不知所措。要知道,我们基金会已经在这个区域资助了两所乡村小学的一百多名贫困学生达七年之久,这是第八次,每个人挤出时间付出金钱,漂洋过海不辞辛劳来到这里,只为了能再一次将一笔笔善款亲自送到一个个需要帮助的学生手里。仅仅一两个小时前,我看到一张受资助学生的名单,他们中许多是孤儿或来自单亲家庭或残疾父母的孩子,此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求助的小手。
我们被告知,为了将来能得到批准,允许我们在今年九月或明年再来,这次要低调再低调,规矩复规矩,不做任何能引起他们误解的行动。我们无可奈何,却也别无选择。
三
无法进行预定的计划,次日,大家只好分头行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凯子和阿云一家三口邀我同行,以个人名义去看望一个特殊的家庭。
从十堰市区出发,驱车近两个小时,由高速国道进入地方公路,再转入乡间土路,最终到达土关垭镇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一路上,凯子和阿云给我讲述着这个家庭的故事。这是个不幸的四口之家,正当壮年的丈夫因肾病而丧失劳动能力;大女儿在出生时就因窒息与缺氧造成脑瘫,缺乏基本的生活能力;小女儿也有一种天生性缺陷,需要在成年后手术治疗;全家的生活担子就落在三十多岁的俊梅肩上。去年以来,基金会已经和这个家庭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不仅送去慰问与资助,还联系安排并计划资助小女儿未来的手术治疗。我曾在小凤的手机上看到基金会成员与他们的合影。
七弯八拐,终于到达目的地。由于事先通过电话,女主人俊梅已经等在门口。大女儿张迅也坐在门外的竹椅上,这个脑瘫孩子的脸上却有着灿烂的笑容,令人怜爱有加。我们在厅屋里的旧沙发上坐下,和母女俩面对面唠家常。娘儿俩穿着整洁,屋里也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女主人的勤劳与能干。听说比起去年,俊梅看上去精神好多啦。
俊梅告诉我们,她丈夫的病好些了,已经出去打工,在武汉找了份较轻松的工作。小女儿目前上中学,除了数学差一些,其它科目都不错。她自己则每天一边在家对面的地里干些农活,一面照看大女儿。政府现在将他们一家四口都纳入了“低保”(最低社会保险,过去仅仅她的丈夫和大女儿享有),发给每人每月180元,最低水平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她说,加上你们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日子好多了。今年过年前还收到小凤寄来的1000元呢。
临走前,凯子和阿云给俊梅送上了准备好的红包和礼物,还许诺要给小女儿寄书,帮助她学数学,再给大女儿买一个助步器寄来。我事先没有足够的准备,也临时掏出一些钱给她们留下。
在吁长问短的过程中,我注意到,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十七岁的脑瘫女孩个子高挑,身体各部分看上去发育尚好。她对母亲的指令和人们的谈话有一定理解和部分反应,甚至记得曾经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小凤等人,她还在我们离开时学着样子几度挥手告别。然而,她无法自己站立和行走,每一步都需要妈妈的扶持,手的动作也无法掌控,当然也不可能生活自理。 我一边观察一边思索,这个孩子目前的状况,除了幼年造成的脑神经损害和生长发育障碍这些主要原因,也由于偏僻乡间的经济和环境条件的限制,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乏康复训练而造成。我觉得,有效的学习和训练可能一定程度上建立和促进她大脑的理解思维能力和四肢的运动协调能力。
于是,我和同伴们商量,并向俊梅建议,希望能指导和帮助她们母女进行一些基本训练。比如其一,每日定时让孩子看电视(儿童节目,文娱节目),刺激和训练她大脑的反应和思维能力;其二,每天定时做站立和行走的训练,比如一开始可以扶着餐桌站立,围着桌子行走,逐步加大加强训练。其三,手的训练,让她手中总有“玩物”摆弄,比如水果和玩具;并学习使用调羹筷子,练习握笔涂抹;还可以尝试帮妈妈拣菜洗菜等。其四,妈妈费心每天为她的膝盖,肘,腕,指关节做一些按摩,等等。持之以恒,定能见效。
从长计议,这个孩子的任何一点进步,都将给她本人的未来生活带来方便,也使家庭负担减少,社会间接受益。我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每周通过电话和微信对她们进行指导鼓励与交流,并提供一些可能的物质上的帮助。
四
较之十堰,镇原之行堪称完美。这个基金会已经连续六年来镇原送善款,十二岁的小美是第五次随妈妈来这里。
四月十三日,团队从西安出发,经庆阳市至甘肃省镇原县,全程三百多公里,车程约五小时。中午,我们如期到达镇原,受到了当地政府和甘肃省基督教两会有关人员的热情接待,安排我们住进了当地最好的镇原宾馆。
两年前我初次到西北,途经河西走廊去敦煌,见识过那里的千里戈壁大漠孤烟。此行我对镇原这块裹夹在陕甘宁之间的土地也有着莫名的兴奋与期待。
这一路过来,由西安咸阳一带的繁华富庶绿意盎然,渐行渐进入一种天地旷远苍茫,山野灰黄荒芜的境地。下车第一眼,我就为眼前那连绵起伏苍凉广袤的山脉所震撼。其后的两三天,驰骋在蜿蜒的山路上,特别是在黄土塬上的近观远眺, 那 一望无垠苍苍茫茫的群山,似大海的波涛般奔涌进入你的视野。 我从未来过这里,而眼前的一切又似曾相识。聪慧的小雅提示了一句,“如果你将这黄土地的颜色换成橙红色,那就是澳大利亚的红色中心 — 阿里斯泉城啊(Red Centre – Alice Spring)!”我幡然醒悟。几年前,我站在那片古老的土地神奇的山脉上,也曾经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震惊和感慨!
县城座落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群山环绕。一条由西北往东南穿城而过的茹河,这个时节却是干涸的,低洼处长了些青草。雨季时应该有水,据说这条河流入泾河,再渭河,最终汇入黄河。在地图上看河水的流向和踪迹十分有趣,百川归海,此话不假。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当地政府官员和神职人员的陪同下,驱车前往多年的资助点三岔中学,一个离县城八十多公里的乡镇中学。汽车离开县城所在的平坦地带,不远处盘旋上了一道山脉,在山顶上驰骋。 四月中旬的暖春时节,这里的万山千壑却仍然是一片干焦的灰黄色,只有零星散落的粉红色杏花点染出一分生机。近处的一座座山峦从上至下切割出一道道水平的耕地,这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大寨式梯田呀,我这种南方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土地上有人在耕种,有人在播种,有人在植树。环顾四周,沟壑纵横,梯田层层,窑洞排排。
走过一段,眼前豁然开朗,高山顶上竟然有这样大片的平地!公路两侧的沟沟垅垅,收拾得整整齐齐,有的已经泛出新绿。有的地段则有村庄和人家,还有乡镇与商店。
后来有机会查询,关注了相关的地理地质知识,才知道这是黄土高原上的一种特殊地貌,称之为“黄土塬”。百度上这样描述,“黄土塬是指黄土覆盖的较高而面积较大的平坦地面,其周围为沟谷所环蚀,边缘由于受沟谷的向源侵蚀而参差不齐。” 有人说,塬好比人的手背,沟壑就像指缝间隙。这指缝豁口因水土流失而逐渐增长,塬面积便日益萎缩。这种水土流失也正是造成黄河泥沙的一个重要原因。
镇原县地处黄河中游黄土高原沟壑区, 是陇东黄土高原的主要组成部分,境内山川塬兼有。黄土塬是黄土高原地区的主要农耕地和许多村镇的所在。塬面高出谷底数百米,黄土厚度达数十米,地下水深普遍在三十米以下,甚至深达百米。后来在郑州的黄河国家地质博物馆,我看到这样两张描绘镇原地貌的图片(最后两张)。
镇原县平均海拔1500米,最高点1700多米,最低点1000余米,相对高差700多米。镇原是甘肃中东部的干旱县之一,年降水量仅59厘米,降水主要集中在夏季(6~9 月),而年蒸发量却高达 140厘米。即使茹河常年有水,又怎能浇灌这离沟底数百米高的塬上高地?由于干涸而贫瘠的土地,加上地处边远交通不便,镇原是国家级的贫困县。
行笔与此,突然想起当下国内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白鹿原》上的场景。同名小说中这样描绘白鹿原,“从原顶到坡根的河川,整个原坡自上而下从东到西摆列着一条条沟壑和一座座峁梁,每条又大又深的沟壑统进几条十几条小沟,大沟和小沟之间被分割出一座或十几座峁梁,看去如同一具剥撕了皮肉的人体骨骼,血液当然早已流尽枯竭了。一座座峁梁千姿百态奇形怪状,有的象展翅翱翔的苍鹰,有的像平滑的鸽子,有的像昂首疾驰的野马,有的像静卧倒嚼的老牛, 有的酷似巍巍独立的雄狮,有的恰似一直匍匐着的疥蛙。。。它们其实更像是镶嵌在原坡表层的一幅幅动物标本,只有皮毛只具形态而丢失了生命活力。峁梁上隐约可见田堰层叠的庄稼地。沟壑里有一株株一丛丛不成气候的灌木,点缀出一抹绿色,渲染着一缕珍贵的生机。”
当电视画面展现出白鹿原(塬)上的景观时,我立即想到了镇原,只是比较白鹿原中海拔六七百米的“塬”,镇原之“塬”在海拔1500米之上,塬更高,沟壑更深,土地更为贫瘠干旱,自然条件更加艰苦。
我们的车穿行于起伏的山峦间,有时奔驰在高高的塬上,经过大片农田,许多村庄,还有几个商铺密集的乡镇。有时下到川谷底处,再盘旋而上。很多时候在窄得难以容下相向而行的两辆车的公路上行驶。
我问同车的县里干部,塬上以及周边的生活和生产用水如何解决?他告诉我,这里农业用水主要依靠雨水,但降水量少,蒸发量大,拦蓄水困难。主要粮食作物冬小麦,在雨季土地潮湿时种植,春夏秋三个可生长季节的水资源,完全依赖土壤贮水和自然降水。这里主要种植低耗水型作物,并用各种办法保水,沿途确实看见许多土地面上覆盖着塑料薄膜。即便如此,农作物各生育期需水量与实际降水量相差甚大,特别是挂在陡坡上的耕地,保水能力差,又无法灌溉,完全靠天吃饭。
塬上人畜的饮水主要靠打深水井,需要深达三十至一百米才能见水,投资过大。因而还有许多农民靠接天水饮用,有的地方仍然有将近一半的人畜常年用水依靠窖水(储存的雨水)。事实上,我们一路过来,地表面未曾看到一汪水,满目都是干焦的黄土地。两三天里,所到之处(学校,车站等)的公共厕所里,根本没有可供洗手的自来水龙头。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些人住在冷热水俱全,卫生设施完备的宾馆里,龙头一拧流水哗哗,这等奢侈,很有几分汗颜。
有机会与县里分管教育的官员攀谈,得知这里以自然村为单位的乡村小学仍然保留,全县还有近五十所这样的“村小”,每所学校的学生在二十名以下。这是四十年前我插队的南方农村的小学教育模式,2004年我回访那里时,此类“村小”已经不复存在,所有农家的小学生都集中到镇上的小学寄宿上学,教育质量有所提升,农民负担也同时加重。
我问那位官员,那么村小教师呢,公职还是民办?他说,我们所有的都是公职教师。为了保证乡村师资的稳定,已经采取乡村教师补助制度,使他们的收入比过去大大提高。据说,我们前去的三岔中学教师的月工资可达七千多。经网上查询了解,为了促进和保证农村的九年义务教育,国家已经按照“地方自主实施,中央综合奖补”的原则,将“对在连片贫困地区工作的乡村教师给予生活补助”作为一项国策。这一点还是令人欣慰。
两个多小时后,我们抵达了三岔中学。这是镇原县在此区域的五个乡镇中的唯一一所完全中学,有学生近两千人,教师约两百人。此时正赶上下课,学生们都涌向大操场,校园里生机勃勃又井然有序。
学校领导接应了我们,一边介绍学校情况,一边带我们参观校园。学校的学生大多来自乡村农民家庭,分布在方圆十数里地的大山里,只能寄宿在学校。因而学校就要全面管理这两千来号学生的学习和生活。而为人师表的校长老师们,也二十四小时都生活在校园里。
学校的条件是艰苦的。我们走进学生宿舍大楼里,看到的女生宿舍是那么拥挤,却又那么整齐。一间约二十平米的长方形房间,满满当当挤下了六张上下铺含十二个床位。而房门上粘贴的名单,表明这个房间住了二十名学生,就是说,除了堆放大家的用品杂物的一两个床位,每张约一米宽的床位住着两个女孩。换言之,每个人只有区区一平米的活动空间。此时只有三四个孩子站在床与床之间的过道里,和我们谈笑。可以想象,二十个孩子全部回来时,连站立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在床上活动!这并非特例,而是这里学生宿舍的普遍现象。
在学校负责人的带领下,我们一行来到一个大教室,满满一屋穿着蓝白校服充满青春活力的高中同学正在等候。我们很快进入了此行的重头戏 — 由校方主持的隆重仪式,基金会成员直接给九十一名家庭贫困的高中学生一一发送捐助款。我手里有一张根据校方提供的资料所列的这些学生的家庭情况一览表,得知这些学生几乎都来自单亲或病残父母的家庭,其中有六个孤儿。
颁发之前,小雅代表基金会做了情真意切言简意赅的发言,道出了我们的心声。她说,“我们都不是大富豪,也不是大慈善家,我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利用自己的年假来到你们当中……. 我们希望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有需要的同学,在同学们贫困的生活,艰难的求学中带来一点点光亮。”“我们基金会的主要项目是Breaking the poverty cycle through education (通过教育打破贫困循环),这个项目的宗旨是支持中国贫困学生走求学之路。通过给学生们一些资助金,帮助他们在校的生活和学习用品需要,希望同学们通过教育走出贫困。”
小雅是居住在澳大利亚的马来西亚华人后代,应该说,和我们相比,她同中国大陆没有直接的亲缘关系。而她却是这个活动最长期最积极的组织者与参与者。她身体力行,每年四月和九月两次到中国的边缘山区学校送资助金,穿行于湖北,甘肃,重庆的乡村之间,已经连续七八年。她告诉我,“我每次应聘新职位,都会在面试时向雇主提出条件,要求允许我每年固定在四月和九月两次无薪休假来做这个事业。”她是个会计师,显然是个好职员,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也没有影响她的就业。她对这个事业的拳拳赤子之心,令我异常感动和感慨。
接着,三岔中学校长的讲话,强调了学校的办学理念,“培养一个学生,改变一个家庭,带动一个村庄”,与我们基金会的宗旨何其一致与吻合。确实,三岔中学师生共同努力,连年取得了高考质量,名次和升学率入围全县或全市农村中学前三名的骄人成绩。
后来,我在三岔中学的网站上还看到了这样一段校长寄语:“畅游大海,这里是你启程的港湾;翱翔蓝天,这里是你振翅的山巅;奔向未来,这里是你理想的起点。我们将为了你们的成功和幸福而不懈努力!”
随后,一位受资助的高三女学生代表讲话,汇报了她个人的成长经历,代表学子们表达了他们的感激和决心。
孩子们,加油!你们的背后,也有我们。在学子们热切而感激的目光下,我们将一个个装着1200元现金的信封郑重地交到每个需要帮助的同学手上,又依次拍照留作记录和纪念,这些信息将反馈给远在澳大利亚的每个捐助人。最后我们和师生们聚集在大楼前合了影。
离开校园,我们按计划访问了几个贫困学生的家庭。我也真正近距离见识了当今黄土高原的窑洞和居住在这里的村民。看来由于国家的扶助和农民致富的努力,村民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改善。虽然缺水,受访的家庭以及沿途的村民的窑洞内外庭院前后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当然,如此短暂的路过和停留,我只看到了非常局限的村户和极其浅表的皮毛。
回程之途,汽车在塬上和沟壑里蜿蜒盘旋。我们还要回来,年复一年,将往返奔波在这条山道上,用我们温热的爱心,以我们绵薄的力量,为打破贫困的循环,做一点一滴。
镇原县城一角
千沟万壑,梯田层层
塬上风光
平展展的塬
三岔中学
女生宿舍
学校的老窑洞(老教室?)
窑洞内外
典型的镇原地貌(来自郑州黄河国家地质博物馆)
典型的镇原地貌(来自郑州黄河国家地质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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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文摘第一三七四期(cm170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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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稿保存于 10:14:07。 最后由 晨剑 编辑于 2017 年 08 月 11 日上午 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