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农庄（2013）

多年前，我新到一个实验室做博士后。在一次聚会上，同室的一个女博士生向我介绍与她同来的丈夫，平静地告知，他是一个农民 (“He is a farmer.”)。听来亲切，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中国乡下做过农民。

记得我中学初学英文时，学的是“I am a peasant”。Farmer 和Peasant区别何在？后来才理解，前者是农场主，后者是以务农为职业的人，对于当年的我们，就是自己没有寸土的“人民公社社员”。

澳大利亚是一个农业国。也许因为自己的农民出身，我一直有了解这里的农庄和农民的愿望。直到不久前，借工作之便，我才有机会走进农庄，接近OZ农夫。

几个月前，我和我的同事驱车五个多小时，到达四百多公里外的新南威尔士州的内陆小城Griffith，参观访问了几个农庄。那是一个人口不足两万的小镇，主要居民为意大利和印度族裔移民。小城的周边都被大片平展展的农田环绕。得益于周边河流水库形成的灌溉网络，这里农业发达物产丰富，主要的农作物包括橙柑，葡萄，蔬菜，稻米和小麦等，葡萄酒业也发达。故而小城是有名的“美酒美食之乡”。时值初秋（三月底），收获的季节刚过，大片麦田的收割刚刚完成。

John的农庄离Griffith开车约一小时。我们从有着显眼的大门牌的道口进入，在小径上前行约两百米，就淹没在机器的隆隆声中。呵，农庄的场地上横横竖竖热热闹闹摆了四五辆大型机动车，好壮观，好气派！中央的一辆，车身长七八米，高和宽各四五米，上沿有“种子处理和分类”一排大字。种子处理机上有大大小小的仪表，闪闪烁烁的指示灯，还有好几道长臂，象螳臂一样，伸向周围三辆与其大小相当的卡车。一辆大卡车车厢向前大幅度倾斜，其中待处理的麦种，夹杂着小颗粒的裨子和草屑，源源不断从一个直径15-20厘米的圆柱流出，落入一个特定容器。

从种子处理机伸出的第一道长管从容器中以巨大的吸力将种子吸入，进入它的肚子里逐级处理。种子处理机的主人和操作手Peter在机器噪音背景下大声向我们介绍，机器的原理是利用颗粒的重量和大小，机器内部自动经过几道工序，将大的麦粒，小的裨子和粉尘，轻的草屑皮壳分开。同时，机车内还有特定的装置输入农药，按要求配置浓度，再与选出的种子混合均匀并适当干燥。最后，机车的两道长臂将纯净的麦种和裨粒分别输出到两个大卡车中，另一道比较小的软管道置于地面，将草屑皮壳吹出。一切有条不紊，好现代好聪明的机器！

John后来向我们介绍，这个农业新式武器的引入只是近年的事。他指着一个斜伸着，长管样的简单机器说，过去就是靠它将麦种送到高处，扬去杂物，达到同样目地，但速度慢效率低。

在观摩种子处理的间隙，我环绕农庄漫步一周，发现车棚里还停放着好多辆不同的大型机车，有的看上去规规矩矩，有的张牙舞爪。我拍了一些照片，过去请教John，他对这些机车的解释说明和我的理解猜测基本吻合。

那台装有可以伸展开的巨型铁架，上面带着一排排的犁头和状似机翼上的小轮子的是犁地机。另一台带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铁齿，上面还勾挂着许多麦秆的残物，自然是耙地机。另一台带着一个长长的多齿的滚筒，果然就是久闻其名的联合收割机。John说，收割刚过，我们就是用它收割麦子的。此外，还有林林总总功能各异的其它机器。

记得四十年前，生产队里的男劳动力，农忙时节常常是一人一牛一犁（或一耙）地翻地整地。牛在前拉犁，人在后一手掌住犁把手，一手持鞭赶牛，从田的一头一步一步走到另一头，走一遍只能翻出不到一尺宽的一条。人和牛一样，就这样一圈一圈在田里走下去。这活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一般女人都干不了。地翻过后，又得用铁（木）耙将地整平。同样是牛在前拉，人则双脚前后跨开，站在耙的前后沿，掌控着牛和耙。耙地宽度不足两尺，这也就是每走过一遍所能整平的土地面积，有时还得反复两次。此后，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先是育秧拔秧，一颗颗地插秧，后是用脚一蔸蔸地耘禾，再用镰刀收割，用手工甩打脱粒。曾经在中国一道又一道费时又费力的劳动，现在在这里都变成了机器的简单快速大面积操作。

后来我问John，你的农场有多大？他说，约5000公顷，他和妻子儿子共同经营，农忙时再请几个合同工（典型的地主！）。他的农场主要种植小麦，但也种荞麦大豆等作物。此外，他还有1300只羊作为补充，特别在农业遭灾歉收的年头。我没好意思问他农场的年收入，估计应该在我等工资之上。

用化学物品（杀虫剂，除草剂等）有效控制病虫害，已经成为大面积机械化耕作的现代农业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环节。在下一个农庄，主人Terry给我们演示他新近投资四十万（乖乖，此资金超过在小城购买一幢豪华大屋）购买的大型农药喷洒机车和使用方法。机车有一个大肚子，总容量达7600升。机身上附设各种自动控制仪表和林林总总的管道，根据设置的程序，自动泵入水和农药，按要求溶解，混合或稀释农药。机车双臂完全伸展开后全长达四十六米，铁臂上均匀分布着可转换调控的喷洒头，可根据要求比如每英亩农药用量和喷洒体积（比如每公顷50升），调整喷洒速度，并与机车行驶速度相匹配。

Terry的农场共有土地8500公顷，他用这辆大型喷洒机车，每小时可涵盖100至150公顷，每天可达600至900公顷，要用大约十天的时间将所有土地/农作物遍洒处理一次。想想这么大的农场，真是效率惊人。难怪Terry说，他平时只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两个人，只在收获季节才请几个临时工帮忙。

此行的最后一站，是一个平展展一望无际，一行行整齐排列的葡萄园。这是全澳最大的葡萄园之一，共180公顷，供应附近的一个葡萄酒厂。主人Greg也给我们介绍展示了他自行改装的为葡萄园专用的农药喷洒机器，包括比较原始的和先进的。他特别强调农药污染的问题。假若一滴没有稀释的烈性农药沾染在一粒葡萄上，就可以使一整批葡萄酒农药超标而遭废弃。如果污染了一片林子，可以导致长达一至几年不能采摘那里的葡萄。

这里的葡萄两周前刚刚收获完毕，都是机器开进间隔道，用左右“机器手”采摘，同时一车一车不停地运走，前后需要大约两个星期。每一列葡萄藤末端不便机器操作的地方，还挂着串串的红色葡萄干，抓一把扔到嘴里，甜蜜蜜的。听Greg描述，加上我们的想象，丰收时的场面一定是轰轰烈烈，宏大壮观。

此行因工作目的访问农庄，恰逢赶上收获后的农闲季节。除了正在运作的种子处理分类机外，所见其它大型农业机械都处在休闲状态。我想，今后一定要寻求机会再来，亲眼见识气势宏大的自动化大面积耕地，耙地，种植，收割，以及施肥，杀虫，除草等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