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一响,我一改周六早晨赖床睡懒觉的习惯,翻身下床,以军人的速度三下两扒吃过早饭,就背上装有午餐和四五瓶水的登山背包,提着一袋花园剪子和铲子等工具,等在门前的园子里。
看看手表,离约翰来接我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我一边等着,一边取出包里的小铲子,顺手铲除了门前花圃里的几棵杂草。不过今天的任务是进山“扫荡”金雀花,这“自家门前雪”还得改日来扫。
今天,我们登山俱乐部要上山清除一种英文名叫“Broom”的野生植物(中文意译该叫“扫帚树”?可是,错!它的名字叫“金雀花”,拉丁学名Cytisus Scoparius)。谓之“扫荡”,听起来象当年鬼子进村似的,怪吓人的,是不是?这说明人们对其斩尽杀绝的决心。
7.30,约翰的车准时到达。上车后,约翰说,你现在可是老队员,我们今天还得去接几个新人。约翰六十上下,中等个子,收拾得干净利落,看上去精明能干。据说他退休前是农林部国家公园的高层策划管理人员。去年我第一次参加这一活动时,就和约翰交谈过。他告诉我,以登山俱乐部人员为基础,他在每年十到十一月间组织人员到离城二百多公里外的Namagi国家公园的纵深区域,去清扫铲除和监控这种叫English Broom的野生木本植物,从1992年开始至今已经坚持了十七年。和平时的登山活动一样,我们不但自带粮草,大家还要分担长途驱车的汽车汽油消耗费,每人$12。
我们往邻近的小区接上琳达和查理,再一路赶到城南的一个商厦的停车场。已经有一些人和车依约聚集在那里,总共二十来人,约有一半人是去年的熟面孔。大家集合,登记,互相介绍后,由约翰的车在前领路,我们一行六辆四轮越野车向西南部的Namadgi国家公园进发。驶入国家公园的入口之后,原始的小路九曲十八弯,狭窄颠簸,虽然系着安全带,还时常将人甩得前伏后仰,甚至头碰上顶蓬。我们开了大约两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只见林子内有一幢小小的老式木板房,平时专供林区管理人员落脚。
因为有新成员参加,约翰照例先抗着锄头到附近的林子里找来了一株样本,展示给大家。这是一种长着翠绿密集小叶的木本植物。它象一切灌木一样,小的时候匍伏在地毫不起眼,但一两年之后可以长得比人还高,开出满树的亮黄色花朵。虽然开黄花的植物漫山遍野,但这一种的花朵格外鲜亮,象一只只展翅翻飞的蝴蝶,难怪它有如此美丽的中文名字,“金雀花”。
如此美丽的植物,和其它野生植物相比,看不出有什么怪异不同,应该说对环境有美化作用。可我们为什么要清除它,还年年坚持不懈,非要斩尽杀绝?去年我就是带着这样的疑问上山的,后来向约翰求教,又上网查索,才了解到真相。
这种植物英文称为English Broom(英国扫帚花),是一种生命力强大侵袭力很强的植物。因其根扎得很深,吸水吸肥能力非常强,因而较之周边的其它植物,它的茎叶格外翠绿密集强壮。长大后开花结籽,每株每年能产生几千颗种子,而撒下的种子可以留存在土壤中长达二十年也不腐烂变质。它对土壤环境条件的要求很低,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生长茂盛。一旦侵袭到森林、草地、牧场、甚至荒野,它都能很快成十倍百倍地发展繁殖,最终排挤战胜取代其它植物,成为一片金雀花的汪洋。名符其实的扫荡之势,难怪称之为“扫帚”!
因而,这种植物的蔓延对国家经济、环境生态都有很大的危害。在一些已经泛滥成灾的区域,国家正在投入大量人力财力,采用各种化学或生物手段(比如Broom psyllid,Broonseed-feeding beetle,Broom ting-mining moth 等等)来控制其蔓延并尽力清除之。而我们登山队的人力清除,对环境最无害,现在经过十几年来的不懈努力,已经有效地控制了Broom在这一带国家公园的扩散蔓延。
随后,按照林区地图的划分,大家分组分头行动。我们这一组六人往指定的区域出发,开始“搜索、围剿、扫荡”。我注意到,我们这个组大部分都是新人,我俨然成了有经验的老队员。山里的黄花植物实在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不易区分。况且,由于连年的努力,Broom在这一带竟成了稀有植物。因此,每找到一株疑似的,同伴们就让我这双有经验的眼睛来鉴定证实一下。每铲除一株,大家都一阵兴奋。我同时负责将已经清扫的山林区号,找到多少,铲除多少,一一登记。
按照天气预报,今天的最高气温33度,林子里不透风,更加热气蒸人,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只能不停地补充水和能量饮品。琳达的包里背了一桶四升的矿泉水,最后也基本喝光。
两小时后,大家相聚总结交流了一下。我们这个组所到的五六片林区,一共只铲除四十五株。而去年我一人找到的就大于这个数字。记得去年,我们每个人都不断找到零散的大小Broom。有好几次,我们还遭遇上洋洋洒洒地夹在各种灌木茅草中的一大片,足有上百株,因为一一铲除太费时费力,我们只能在地图上粗略定位,以便专业护林员前来喷洒药物。不消说,今年这样的战绩让大家有些悻悻然,没有成就感。然而,约翰作为这项活动的长期组织者却欣欣然,很满意。如同约翰所说,正因为这些年大家的不懈努力,Broom在这个区域连年减少,这不正是我们的目的吗。
中午,我们坐在树荫下的草坪上吃饭休息。林子里的袋鼠们都三三两两、或者探头探脑、或者大摇大摆地跳过来,好奇地围观我们,有的还拖家带口,胸前的口袋里装着探头探脑的小宝宝。更远的树林间草地上,还有男女老少一大家族在悠闲地蹦跳嬉戏觅食歇息,足有上百只。这林子本是它们的领地,一年一度,这么多两条腿的“异类”闯进来,多多少少骚扰了它们的生活。它们中的许多成员可能还没见识过这个阵势,却也就无知无畏地走近我们。在澳大利亚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人类和袋鼠类就这样和睦共存生活。
下午的搜索区域是河岸。所谓河,就是一条宽处三四米,窄处一两米的小溪,却潺潺流淌着鲜活清亮的水。约翰告诉我,别看这么条不起眼的小河,它却是我们堪培拉人饮用水的最重要水源,堪称这个城市的命脉。因为Broom的蔓延将严重影响生态和水土环境,我们今天的努力对保护这个水源亦有特殊意义。我们沿着河岸一步步向前搜索,虽然同上午一样捕获数量不多,但想想它的种子的漫长潜伏期,少量植物也能产生的燎原之势,决不敢掉以轻心。
一年又一年,我们还要回来,与美丽而狂放的金雀花较量下去。
金雀花
我们
它们
慈母宠儿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10 华夏快递 kd10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