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娇嫩的繁花缀满门前的苹果树的枝枝丫丫，象一把硕大的花阳伞在春风中摇曳。我知道，春天已经涌进了我家前庭后院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的春天始于九月。一整个冬天，只有后院的一株腊梅象一团火焰在寒风中燃烧。然而，一冬的寒风似乎就在九月一日这一天戛然而止，代之以浸透肌肤，沁入心肺的温暖和风，芬芳气息。
门前这株苹果树一直是我的最爱。每一年，每一天，特别是冬春的早晨，打开家门，将车匆匆从车库开出，驶入车道，一眼掠过的，就是这株主干高达四五米，树冠直径五六米，巍然挺立在前院的苹果树。秋叶落尽之后的一整个冬天里，它象一件铁铸钢打的艺术品，从主干到枝丫都是灰褐色，刚性而苍劲，寒风霜雨也不能摇撼它。
然而，春风感动了它，催醒了它。不知不觉中，枝枝丫丫上绽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继而满枝满树显露出细细的粉红的花蕾，在之后的几天里，羞羞答答，欲开还合，美得像出浴的少女，待嫁的新娘。好多次在早晨上班的仓促中，我都想，到周末我要将她好好拍下来。可是，往往等到周末，满树的白花已经开得热热闹闹张张扬扬，一片亮白光耀眩目。有时一场春雨，催下一地落英。美则美矣，却似乎错过了那最美的一瞬。
走近细看，每一枚五瓣的花朵之下，孕育出一个米粒大的绿果。等到繁花落尽，代之以满树绿叶婆娑葱葱茏茏。一日又一日，一周复一周，绿叶荫蔽之下的果实在不喧不哗中悄然长大，渐渐褪去青涩，显出粉嫩红润。几个月过去，已经是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走到树下，挑一枚又红又大的，伸手摘下，咬一口，既甜又脆。鸟儿们也来了，五彩的鹦鹉 （Parrot），白色的凤头八哥（Corella）都是美食家，它们选取啄食的保准错不了。
房前屋后这样大大小小的苹果树共有三株。这不，一年一度的收获季节又到了，早已四处打电话，叫朋友们来分享丰收的喜悦。因为不曾喷洒杀虫剂，难以幸免的虫害却成了有机食品的标记。听朋友说，当今有一个流行说法“过去买菜挑没虫的，现在买菜挑有虫的” ，令人莞尔。
除了苹果，这里还有满院的春花秋实。你一定难以想象，在这块占地八百多平方米的土地上，除了住房车道，穿插在前庭后院的草坪花圃之间的有苹果，蜜桃，李子，葡萄、樱桃，枇杷，石榴，弥猴桃和无花果，外加一颗橄榄树和尚未长大挂果的橙树。这还不算几年前因病害砍去的核桃树。不久前的一次朋友聚会，我带去一盆自产的时令水果，就有苹果，桃，李，和无花果。
现在，让我领你由东往西，从前庭到后院看看我家的果园吧。
初春时分，桃花是和苹果花争相绽放的。傍着院墙的这棵桃树其实已有几分老朽，枝叶不算茂盛，春来开出的花朵却毫不逊色，不负人们常用的“艳若桃花”之说。每年结出的水蜜桃虽然产量不高，也能自给自足。朋友来访，进门前摘一只，咬一口，甜甜的蜜汁流入心里。
与桃树相隔两米之遥的枇杷树，是几年前移植来的一颗野生小苗，曾经亲手拔草浇水培土，看着它生长发育终成正果，就象一手带大的自家孩子。枇杷树四季长青，在其它果树落尽繁华的秋冬季节，它那一片片巴掌大，背面有棕色绒毛的叶片愈加油亮青翠。 如同菊花，枇杷的花季是在秋天，开出的一串串黄白色花朵虽然不起眼，却在这百木凋零的季节引来蜂蝶无数。它的果实在冬天孕育春天成长，到初夏时分已经成熟，一串串圆溜溜黄灿灿，格外招摇煞是可爱，到圣诞期间就可享用那水汪汪甜滋滋的枇杷了。别看这株树个头才一人多高，前两年收成颇丰，每年不下七八公斤。今年不是盛年，只有硕果仅存的三颗高挂枝头。
可以和冬日里的梅花相媲美的是春来红得似火的石榴花。两株石榴树傍着桃树依墙而立，因阳光不足而显得有些瘦弱。秋冬季节，它们的残枝象竹扫帚一般毫无生机，在寒风中颤抖。是神奇的春风将它们起死回生，一转眼就魔幻般地裂变出无数细长油绿的叶片，然后在枝叶之间挂上一个个小铃铛似的花蕾，再吐出一朵朵喇叭状的火焰。石榴花能持续开放一两个月，一部分花褪去后，结出的石榴能长到拳头大小。 石榴籽汁酸甜可口，只是果肉不算厚。记得小时候那个馋，甭说是石榴，任何一种能咬出一点甜酸汁液的，我们的嘴巴就绝不放过。现在的孩子们可不将这些石榴当水果，我只是采来装在盘子里观赏，也有朋友拿去当贡果祭品，因其色泽鲜艳，且长鲜不败。
前院的西侧还有大大小小三株樱桃树。小的一株还不及人高，比大拇指略粗的主干上伸出稀疏的几根枝条，就象一个尚未发育的孩子，你决然想不到，它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结果，虽然每年只有那么一小把。樱桃花其形似桃花，颜色更淡雅一些。每年开花时节，粉白色的花朵缀满那株两三米高的大树，气势蔚然壮观。几个星期不注意，满树的繁花就摇身变成了一挂挂翡翠珠玉，稍稍不留神，又全都被骄阳染成了一串串红玛瑙，象是少女的耳坠。谁都知道樱桃是鸟儿们的最爱，所以每个樱桃果园都毫不例外地用巨大的尼龙网罩住大片樱桃果林。原以为可以和鸟儿和平共处分享成果，你们啄食高处的，我们只摘伸手可及的地方。没有想到，那一年，孩子们眼巴巴地等待樱桃熟，我们正准备全家在周末去采摘，满树的红玛瑙却在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几乎一粒不剩。孩子们猜测，鸟儿们一定派了侦察兵一直在盘旋窥测，然后出动了全家族来与人类抢收。这帮鸟强盗！前车可鉴，今年我们不再等待周末，在下班放学后就行动，顺利地从鸟嘴里抢下四五公斤，一饱口福。
后院的与邻居相隔的木篱笆旁，有高高的钢管制的葡萄架。这是一种酿酒葡萄，虽然汁液甘甜，但皮厚籽多。尽管是家里不受宠爱的丑小鸭，今年我还是有心观察了它的成长过程，亲眼所见它从冬日几根光光的藤条，如何抽芽长叶，先开出一挂挂平淡无奇的白黄小花，再结成一串串的粟米大小的果实，然后日渐长成青豆大小，渐渐地就成了一串串的绿玉项链。
后院正中的草地旁，弥猴桃藤叶形成一片约二十平米的绿荫，是后院的一道景观，也是夏日里最好的阴凉。弥猴桃架由六根高约三米手臂粗细的竖立钢管为主干搭建而成，支撑着同样粗壮的弥猴桃藤的主干和发出的无数四处伸展缠缠绕绕的枝桠。每年冬天，我们都要爬上钢架，大刀阔斧地修剪枝条。初春时分，眼看着光溜溜的枝条上先长出斯斯文文的小绿芽，然后是毛茸茸的嫩叶，在阵阵春风场场夏雨之中，枝枝叶叶就铺天盖地长得疯狂。然而，自从十年前入住这个房子以来，年复一年，只见它发芽抽叶开花，成串成串的米黄色花朵，引来成群的蜂蝶， 却很少结果，偶见一两串，一二十个而已。朋友说，猕猴桃有雌雄之分，可能你这大多是雄的。又有说，要人工授粉才行。可是，怎么授，哪是授体，哪是受体，谁也说不清。不料，今年的一场春雨之后，我惊喜地发现，清脆欲滴的绿叶下，一挂沾满花屑，毛茸茸圆溜溜，虎头虎脑的绿果正冲着我笑呢。抬头一看，哇，满架都是，足有几百个吧。现在，每天下班回来，我都去看看它们又长大了多少，喜气洋洋坐等丰收吧。
猕猴桃架的边缘，曾经有一株老朽的李树，许多枝丫均已死去，只有一枝尚存生机，每年能收获一两公斤果实，大大的甜甜的空心李。可是后来整棵树寿终正寝，我就再也没有自家的李子了。没想到，次年发现，离原先那棵树一两米的地方，长出了一棵约一米高的亭亭玉立的小苗，春天里竟开出白灿灿的李花，到秋天居然结了果，五枚黄里透红的李子！小苗当然越长越高，但猕猴桃架挡住了阳光雨露，它的生长发育受到影响。不过，现在每年我们还是能够收获一两公斤鲜美的李子。
与前院巍然挺立硕果累累的苹果树实力相当可以媲美的是后院东侧的无花果树。在成为这个院子的主人之前，我从未见过无花果。一位朋友说，从前她家在北京的无花果树是盆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树。无花果树枝干粗壮光滑，绿叶繁茂厚实，保水能力特强，且无虫无害，从开春发芽长叶开始，一整个春夏葱葱茏茏，树下透不进一丝阳光。无花果，顾名思义，它没有喧喧闹闹闹的开花期，无声无息之中，节片的丫缝里就长出了绿色的小果。等到绿绿硬硬的果实长到鸡蛋大小黄黄软软时，咬一口，甜蜜蜜，你就站在树下，现采现吃，或采来送邻居朋友。有朋友说，自家的果树，享受的就是这个现采现吃。无花果是健康食品，有通气润肠通便之功。因为采摘之后只能保鲜两三天（或存冰箱一周左右），这种果实很少作为鲜果在市场上出售。不过，它是批量成熟，我们每年食用无花果的季节长达两三个月。
现在，繁华过去，已是万木萧疏的冬令。然而，姹紫嫣红的花季不又在前头么？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09 华夏快递 kd09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