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生活数年,被命运裹挟着,东西南北都住过些日子。有空时写点对住过的地方的感受,给没去过的人提供一点信息,或许有人对提到的什么东西或事情有兴趣,也算是件好事;有去过或住过的人有些共鸣,告诉我我没看到想到的,也与我有益有助。
一
先说说对威斯康星州的一般印象。
北部的州相对于东西南的州安静得多。所谓安静,是指意外事件少,自然界风暴相对于靠海的地区少,地震按三百年的记录从未发生过,因此媒体的报道就相对少。我到美国的第一站是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城,“静”对于我们多年来习惯了国内的暄闹的人来说,特别显得难能可贵。刚从嘈杂拥挤的人群中钻出来,忽然到了一个山清水秀人烟稀少的的开阔地,不由人深深吸一口气,心胸慢慢舒展开来。
麦迪逊是威州的首府。威斯康星大学就坐落在这里(还有其它分校, 比如米尔沃基分校)。虽是首府,政治气氛却远不如学校气氛浓厚。麦迪逊看起来仅是个大学城,充满活力的学生们占据了这个城市总人口的1/4, 如果包括和学校有关的公司,研究单位,服务机构等,比例就更高。麦迪逊不像东西部一些靠大城市近的学校,有那么多的音乐会,博物馆,游行活动,无数的酒吧,顶级的商店诱惑人走出教室图书馆,比较容易让人专心读书。喜欢安静,尤其喜欢当隐士的,这里应是不错的选择。客座教授太太的口头语是麦迪逊适宜住家,适宜让孩子们成长。
麦迪逊有两个不小的湖泊,课余想放松和小小地疯狂一下,哥们姐们几个租个船,上水上飙一阵子,缓解一下学习的压力,也是美事一桩。如果一定偶而想要去大城市体会一下不同的生活,邻近的芝加哥开车3,4个小时就到了。
北方的州一个典型需要多费点力气的事情是冬天长,下雪早,九月份就要开始准备大雪封门了。深冬时,可能需要每晚把汽车电池卸下来搬进屋内,早上再装回去。除非有车库,而且车库也有暖气。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北方的民居没有车库的反而比住在南方的多,许多居民宁可每天把汽车电池又卸又装,还要早上吭哧吭哧地铲车窗上那厚厚的积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说加盖个车库,或换个有车库的房子。我问过一个这样生活着的人,为什么常年这样对付呢? 他说,习惯了,不觉得麻烦。真是不可低估人的惯性,或说惰性。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都说西雅图多雨,可西雅图的居民也一来少用车库,二来少或不用雨伞。真是习惯成自然。八十年代我在麦迪逊看到的车辆大部份下半部都洞眼斑斑,伤痕累累,真有点惨不忍睹。那都是因为下过雪的路为防滑和尽快让雪融化,交通管理部门的铲雪车会撒盐,但盐粒就是在雪后进一步清理街道之后也不易全部清理干净,汽车开过,盐粒会溅到车身底部,久而久之就会起腐蚀作用。现在大都用沙代替了盐,才大大改进了这种情况。
二
来说说威州的人。
安静的州人也平和。听到过一种说法是纽约人粗鲁无礼,加州人野心勃勃。当然这只是对风气的一种描述,人有高矮胖瘦,性急性慢,老实刁钻,哪里都一样,岂可一言以蔽之哪里人怎样怎样。就像我们有时会说山东人憨厚,上海人精明一样。我就有一个上海同学的憨厚程度山东人比不上的。我在麦迪逊呆的那段时间,当然时间短只有不到一年就转去了西部,从未看到过有俩人吵架,或两辆车为交通事故争执。更从未听说过有枪击案发生。看惯了国内自行车碰了一下之后骑车人的互相指鼻尖拽衣领,麦迪逊人的平和初时简直让人觉得稀奇。我当时租住的房东是一个管道工,典型的蓝领。他人高马大,脸也大还经常因为喝酒红红的,说话声音粗粗的,挺着个啤酒肚,天天穿件带背带的工装裤,可态度却温和,还经常笑容满面。或许我们这些循规蹈距不惹麻烦的外来者的租金是让他面带笑容的原因之一吧,但安静的环境,稳定的收入或许更让他觉得心满意足。麦迪逊家家夜不闭户,人人路不拾遗。房前的草坪上小孩的玩具和自行车,以及维护花园的工具散放着,过路人都不看一眼。而我后来在弗州的住宅, 当然只能放在外面的给草坪浇水的管子都丢失过。而我住的并不是很低档的社区。不过那是好些年之后的事了,麦迪逊现在是否还是民风淳朴?不得而知。倒是想有机会再去看看。应该相对还是吧。
主客座教授斯文庄重,彬彬有礼,让我想起中国民国时期不少的知识分子,学富五车又谦逊文雅,令人钦佩。另一位客座教授曾是主客座教授的学生,年轻不少,性格也活泼些,话不少,但也是谦谦君子。更有,最使我这从中国来的耳目一新的是他们对待同事,学生,以及家庭成员的态度。我看见他们之间的理解,谦让,对学术问题有不同意见时的就事论事的平静讨论。没有师道尊严和等级森严,老师不会颐指气使,学生也不唯唯诺诺。当然,学校是知识分子集聚的象牙之塔,何况科学是以事实说话的,对与错比较清楚,不像政界有那么多利益冲突,事情也不黑白分明,政治家们到了根本利益有大冲突的时候,也会丢掉平时也可能显示或故意摆出来给人看的温文尔雅,极尽攻击之能事,以致粗俗谩骂。人性就像是万花筒里看到的,筒一旋转,花样就大不同。大到外在环境,自身利益,他人态度,小到天气凉热,食物是否可口,都可能是这旋转的动力,驱使人显示出很不同的面目。仓廪实而知礼仪,饥寒起盗心。有什么样的大环境,人们就会把适应这环境的那一面展露出来。在美国如需要使用公共交通,如地铁,极少看到有人会把别人扒拉下来自己先挤进去,因为车很少满载,不像前些年中国的公共汽车,车次太少,不抢根本乘不上去,于是老年人想上去可说犹如登天。把一个美国人放到当时的中国的环境里,过些时候大概此人也会像当地人一样。太向“钱”看了,位置又和权联系得太紧,高校也会弄虚作假,象牙塔向菜市场转变,一些教授变成了骗子流氓。令人嗟叹不已。
看到二位教授的家庭和他们对孩子的态度后,多年来我不断在思考中美两国的家庭风气的巨大差异。且不说夫妻,那太复杂,全球几十亿人几万年在解释讨论,还仍然是云中月雾中花。只说怎样的对孩子的态度才是比较合理的?这也远不是个简单的话题。暂且以一释万。我以为,最大的差距是这样几条:1. 中国的绝大部分父母都是一派家长作风。动不动摆出“老子”架子,一切听我的,包括工作和配偶选择,甚至性格爱好;美国则大都让孩子自己选择,但如果分寸掌握不好,可能会让孩子长成一个太随性不自律的人。2. 中国这“孝”分量太重了,儿女要一辈子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否则就是大逆不道;美国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我记得多年前看过一个电影, Denzel Washington演一个儿子,对父亲说我根本不欠你什么,又不是我要给你当儿子的,是你要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话在中国当然是忤逆。但细想想,再想想,其实是对的。孩子对自己的出身不能选择,而父母养育孩子是当然的责任。不过不少美国人家庭两代人之间连朋友都不如,多年不联系,也很可悲。3. 中国人把孩子抓的太紧。一辈子都这样。很多人慢慢懂得距离产生美感,但只运用在朋友,最多配偶身上,对孩子总像有根绳子牵着不愿放手;美国人很多连孩子上大学的费用也让他们自己去贷,而并不是付不起。至于帮孩子买房,则近乎神话。
中国人紧,造就了中产阶级;美国人松,造就了精英和流浪汉。中国人说多年父子成兄弟,美国人说多年父子成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水不甜,但也就不粘。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双刃剑,半瓶水。看清那每一刃和那每半瓶,就会释然。
说得太远了,已经超过了北部州的话题。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