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岩
今年的春节国人可能会觉得有些不爽：除夕之夜的春晚乏善可陈，大年初一足球又输给了越南队。其实，中国男足输给任何国家都不意外，但是输给越南总会觉得有些耿耿于怀。在历史上中越之间的爱恨情仇绵延不绝，很多同胞在两国关系上多少总会带有一种宗主国与番邦之间的不平等的观念。其实，越南人的自尊心很强，而且自豪感爆棚。例如，他们会提起当年曾经战胜了横扫天下的蒙古人，而在近代又打败了法国和美国。在佛教界越南也出了一位在西方世界很有影响力的高僧：一行禅师（Thích Nhất Hạnh）。大德在今年1月22日圆寂，在此深表哀悼。
本人在四十岁左右的时候出现过一次中年危机，感到生活和工作都索然无味。那时本人开始学习佛教，一行禅师的书和开示对我很有启发。有一次本人参加了由梅村（plum village ）来的出家人主持的一日禅，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与传统的禅修不同，一行禅师的教化更适合现代人修行。例如，传统的禅修主要以打坐或坐禅为主，而一行禅师则更注重“行禅”。此外，一行禅师还是一位诗人，在行禅的过程中大家还唱着他的诗歌：
Happiness is here and now，
I have dropped my worries.
Nowhere to go, nothing to do，
No longer in a hurry.
Happiness is here and now，
I have dropped my worries.
Somewhere to go, something to do，
But I don’t need to hurry.
无论做任何事，知行合一都是很重要的。然而，在学佛的过程中，做到这一点却十分困难。在这首诗歌中，前一段侧重于“知“，而后一段则侧重于”行“，因此在“知行”这两者之间保持了平衡。佛法有八万四千法门，彼此之间并无高下之分，这在《楞严经》中就有所体现。有人把佛教的这些法门比喻为各种药方，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病症来选择相应的法门从而实现对症下药。
一行禅师的法门与Echhart Tolle比较接近，都十分强调自身和当下。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信息时代的现代人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妄念纷飞，结果造成了身心的分离。例如，有很多成功人士英年早逝，其原因就在于事业上的成功让人心潮澎湃，从而更加忘我地工作，结果身体得不到修养而导致免疫系统的功能减弱，最终会罹患各种恶疾。顺便提一句，如今中国也有类似的倾向：好大喜功的领袖为了实现不切实际的崇高理想而耗尽了国力，最终也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传统的禅宗给人的印象是必须经过千辛万苦才有可能开悟：“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然而，大多数现代人没有条件去走这样一条艰难曲折的道路，因此很难接引大众来修行。在这方面一行禅师的开示也十分适合现代人，例如，他的另一首诗歌就表达了“道不远人”的观念：
I have arrived, I am home.
In the here, in the now.
I am solid, I am free.
In the ultimate I dwell.
老子说过：“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简单地说，平常的学习用的是加法，知识和技能可以日积月累地得到提高。与之相反，修道用的是减法，人们需要拨开妄念的层层迷雾来回光返照。尽管不少宗教都对此有所论述，但是存在主义的旗手萨特的解释最直截了当。一般认为，人们通过感官来采集外界信息从而在大脑中形成意识和认知，因此外部世界和内心的认知之间具有明显的界限。萨特认为在认知之内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意识存在；例如，我们可以感知自己的想法，而那个扮演“感知者”的深层意识与我们的想法并不在同一个层次上。那么，我到底是谁？
佛教当然对这个问题早就有明确的认识，因此把“眼耳鼻舌身”这五种感官与“意”放在一起而统称为“六识”。在《西游记》中沙僧代表这五种感官，所以显得很呆板；而孙悟空则代表“意”这个第六识，因此神通广大而不受时空的约束。如果人们对自己的思想不加以约束，则会出现类似于孙悟空大闹天宫而惹出的麻烦。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孙悟空的头上被加装了一个“金箍”从而受到了遏制。修行人的一个基本功的就是“善护念”，也就是控制自己头脑中的想法，以防止其想入非非而坠入幻境。我们可以自己的大脑想象为一台计算机，如果被感染了病毒就会劫持，从而使我们无法正常使用。其实，普通人的大脑就经常处于这种“被劫持”的状态，有时还会让人感觉良好，从而逐渐变成了“瘾君子”。
人们开悟有两个层次，其一是理悟，其二是证悟。“理悟”其实很简单，认识到在人们的表层意识之下还有一个深层意识，这就算开悟了。在佛教中把这个深层意识比喻为一面镜子，表层意识的所有内容都会映射到其中，因此我们才会感知到自己的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如果我们能够把表层意识“外化”，从而把自我重新定位于那个深层意识，我们就成佛了。不过，这个被称为法身的深层意识并没有与我们个人相对应的任何特征；换言之，所有众生的法身都是相同的，其实它是共通的一个整体。
当人们修行到一定程度时会出现“他心通”这个神通，也就是能感知到别人的想法，因为大家在法身这个层次上心是连在一起的。从耶稣的话也可以得到印证（约翰福音14：20）：“在那一天，你们就会明白：我在我父里面，你们在我里面，我也在你们里面。”在这句话中，耶稣的“我”指的就是法身，而“我父”则指的是法身的整体。印度教在个人与神之间的关系说得更明确：“Atman is brahman.” Atman是我们每个人的法身，而Brahman是整体的法身，其本质是一样的。正如古诗所言：“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在法身和我们这个肉身（化身）之间还有一个“报身”，这个家伙就是我们生死轮回的罪魁祸首。它就像计算机的硬盘，存贮着个人的所有信息。当我们的计算机突然坏了的时候，一般都会把硬盘拆下来，把信息重新拷贝到新的计算机上。当然，也可以把这个硬盘直接安装到新计算机里，这也就相当于“转世”。因此，古人对修行做了精辟的总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换言之，一个人一生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是要对自己负责的，至于来自社会的奖惩则是次要的。
（2022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