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岩
当进入21世纪的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人类将迎来一个美好的新世纪。然而，Nassim Nicholas Taleb却在此后的十几年中相继出版了“不确定性三部曲”：《随机骗局》（2001），《黑天鹅效应》（2007），《反脆弱》（2012）。前两部作品揭示了人类认知能力的局限性，而第三本书则指出了应对不确定性的策略。今年6月份他又将推出一本新书：《统计的边角效应》（Statistical Consequences of Fat Tails: Real World Preasymptotics, Epistemology, and Applications）。
一个人如果能把圆周率背出100位，大家都会认为此人记忆力超群。其实，100位十进制数的信息量却相当有限：在完全随机的情况下，一位十进制数的信息量只有3.32比特，那么100位十进制数的信息量也只有332比特。然而，一张照片的信息量却高达几百万比特，一段几分钟视频的信息量即使经过压缩以后也会超过一亿比特。这里有一个问题：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地回忆起十年前的一段难忘的生活片段，可是却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也记不住圆周率的前100位数。人脑有上千亿个神经细胞，而一个神经细胞又可以和高达上千个其他神经细胞相接触，如此复杂的神经网可以存储的信息量应该在TB（terabyte）范围，可是为什么就不能轻松地记住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
由此可以看出，人类的智慧是有很大局限的。在现代化社会中绝大多数人都需要从小学到高中接受12年的普及教育，而且不少人都觉得这个过程十分痛苦，正像罗大佑的《童年》这首歌中所描述的那样。学习过程如此困难的原因在于我们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并没有接触过这类知识，所以由此而进化形成的大脑对文字和数字并没有先天的认知基础。然而，在另外一些其实很困难的工作中人类却驾轻就熟，例如在城市里开车。如果从计算机的角度来看，学习知识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而学会开车则比登天还难。因此，我们需要对教育体系进行深刻的反思，让学生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学那些计算机可以轻易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是否值得？
如果将一袋大米或沙子从两尺左右的高度缓缓地洒向地面，结果米粒或沙粒在地上就会形成一个圆锥的形状。随着数量的增加，这个圆锥体的高度和底面积都会随之增大，但是锥角却基本保持不变。这个现象大家都习以为常，然而科学家却觉得它含有深意，经过仔细研究发现这里出现了一个自组织的临界状态（self-organized criticality）。为了更加形象化，我们仅仅用米粒来描述，其实沙子是最早引起人们关注的，因此被称为“沙堆模型”。当大米一粒接一粒地落下时，圆锥体的锥角并不总能保持不变，而是在亚临界和超临界之间不断地转换。例如，在某一个时段这个锥角会逐渐变小，也就是说椎体变得更陡峭，可是下一粒落下的米粒会触发一场雪崩。其结果是椎体的斜面由陡峭变得平缓，也就是进入了亚临界状态。接下来会稳定一段时间，椎体的斜面再次变得越来越陡，直到下一次雪崩的出现。虽然这个过程不难理解，可以雪崩出现的时机却无法准确预测。
其实人类社会也处在这样的一种自组织的临界状态中。在历史上中国的集权专制体系十分稳固，可是也出现过多次改朝换代，这就可以用“沙堆模型”来解释。改朝换代的过程基本上都要经历多年的战乱，结果造成人口大幅度减少。一旦新朝建立，社会趋于稳定而人口也会急剧增长，贫富分化的过程也随之开始。随着人均资源的日益减少和贫富分化的加剧，再加上天灾人祸的触发，社会矛盾就会达到临界点，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乱又会重启。这个过程周而复始地出现，就像沙堆模型的过程一样。在历史上，中国的一个稳定的王朝一般都会持续将近300年，这是达到临界状态的一个平均时间。其实，这个沙堆模型也可以用来解释在自由经济体制国家中周期出现的经济危机。
由于人类智慧的局限性，有很多潜在的危机在爆发之前都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此被称之为“黑天鹅事件”。 在短期内大幅度提高人类的智慧水平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人们只好去准备应对那些不测事件的突然出现。例如，生物在遗传过程中展现出的多样性就是这样的一种对策。我们这一代人几乎都有兄弟姐妹，结果发现彼此之间在很多方面都相差甚大，这就是多样性的一个表现形式。多样性尽管可以用来应对天灾人祸，但是却无可避免地造成了不平等现象的出现。在文革结束以后高考得到恢复，我们这些有幸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也获得了较高的社会地位。其实，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更适合做社会的机器零件，一旦出现乱世这些人是最没有生存能力的。此外，社会上有很多胖子也有很多瘦子，中医认为“胖人多痰湿，瘦人多内热”。换言之，胖人的新城代谢过程比较缓慢，而瘦人则相反。如果社会上食品供应充足，那么瘦人就像跑车一样具有很高的工作效率而比较成功。然而，一旦遇到饥荒，瘦人更容易饿死，而胖人生存的几率则更高。从另一方面来说，中医需要根据病人的不同体质特征而给出不同的处方，这一点与西医的治疗方式有很大差别。
今年出现的在全球流行的新冠肺炎就是最新飞起的一只黑天鹅，结果让大多数国家都感到措手不及而进退失据。在持续了近三十年的全球化过程中，很多行业的产业链已经实现了全球大分工。可是，因防疫而中断的生产和物流导致了很多企业出现了供应链危机。此次疫情结束以后，全球化的趋势必将退潮，全球化的产业链也会走向区域化。从目前的世界格局来看，将出现北美经济圈，欧洲经济圈和亚洲经济圈。在各自经济圈内的贸易将会占主导地位，而经济圈之间的贸易则会大幅度降低。因此，中国的外贸也应该逐步转向，亚非拉市场将会变得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