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岩
英国十七世纪的哲学家Thomas Hobbes曾经说过一句有趣的话：“识字是件了不起的事，因为它可以放大一个人的天性：明智的人更明智，愚蠢的人更愚蠢。”对于一个文盲来说，其获取信息的方式只能是与所遇到的人交谈。一旦识字以后，就可以通过书籍、杂志和报纸接触到古今中外各色各样人士的观点。按照“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原理，一个人往往会选择与自己的偏好相同或相似人士所写的读物，结果就会出现Hobbes所说的那种现象。
在古代没有报刊和杂志，因此识字的人只能读书，因此读书人成为了知识分子的代名词。那时出版书籍的费用十分昂贵，所以只有那些最优秀作者的作品才能够出版发行。到了近代以后，印刷的成本大为降低，出现了大量发行的报刊和杂志。在这类刊物中发表文章的人主要是专业的记者，尽管各人的观点不同，但是绝大多数都受过良好的教育。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所有人都可以在社交媒体中发表自己的观点，结果出现了很多新的社会现象。
古人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这后半句被赋予了新的含义，社会上确实出现了不少“群落”或“部落”。一个形象的现代寓言很有意思：如果一个人的朋友都是创业者，这个人也迟早会去创业；如果一个人的朋友都是乞丐，这个人迟早也会成为乞丐。人类毕竟是一种群居动物，其思想受周围人群的影响很大。如果Hobbes重返当今的时代，一定会更加坚定其早年的论断。
在海洋中生活着很多小鱼和小虾，由于其体积与体表面积之比相对较小，因此游动的阻力很大，所以往往只能随波逐流。其实，我们大部分人的思想就和这些海洋生物的处境十分类似：随波逐流时感到十分逍遥自在，独树一帜地思考变得十分艰难。为了防止被大鱼捕食，很多小鱼会聚集在一起并且采取一致的行动。如果一只小鱼脱离了队伍，则很快就会被大鱼吃掉。人类也有类似的恐惧，被组织排斥会感到极度的恐惧。在原始的部落时代，将一个人放逐实际上就相当于判处了死刑。
西方的大学比较强调培养学生“评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ing）。评判一个观点就像评估一个建筑一样：首先要考察其基础是否牢固（以事实为依据），其次要考察其结构是否可靠（逻辑推理）。然而，学校的教育往往抵挡不住社会的风潮，西方社会如今也出现了严重分化的现象。思维能力其实只不过是一种工具，操纵工具的手还是人们的情感。即使人们对事实没有争议，结果也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如今已经出现了“平行现实”（alternative facts）的概念，就连事实的基础都出现了裂痕。
面对汹涌澎湃的民粹主义，如今西方社会只剩下了最后一道防线：司法系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司法审判过程还是按照以事实为依据和以法律为准绳的原则来操作的。然而，也有一些例外情况，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二十多年前对O. J. Simpson一案的审理。为了避免种族矛盾的激化，陪审团做出了违背事实的判决。如果司法系统也受到民意的左右，那么冤假错案则会层出不穷。远有古希腊苏格拉底的冤案，近有中国文革时期的惨祸。从民主到民粹只有一步之遥，希望人类能够有足够的智慧来避免迈出这灾难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