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岩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孔夫子给实现和谐社会所开出的处方。他老人家所处的时代背景是西周的封建社会，那时阶级的色彩十分浓厚。君和父分别是国家和家庭的领导人，而臣与子则是与之对应的被领导者。领导人的美德是明智与公正，而被领导者的美德则是恭顺与孝敬。然而，总有一天领导者会寿终正寝，那时被领导者就有机会变成领导者。可是，一个拥有被领导者美德的人可能缺乏领导者的美德，这就是历代改朝换代时所面临的窘境。
下月中共就要召开十九大了，届时将会出现新一轮的人事变动。在集权社会中，下级领导人的任命往往是由其上级领导人来决定的。然而，一个强势的领导人所喜爱的下级往往是具有“臣子”性格的人。而那些真正具有领导才干的人往往棱角分明，甚至有些桀骜不逊。这种性格的人在集权社会的官僚体制中肯定不受欢迎，结果很容易在年青时就被淘汰了。万幸的是在中国的官场有一小撮特立独行的人幸存下来了，他们所依靠的是父辈的权势。薄熙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是在即将进入最高层时不幸陨落，对他的审判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习近平的家庭背景其实比不过薄熙来，但是其为人外圆内方，颇具隐忍的定力。当年与李光耀会面以后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再怎么惹怒他，他总挂着微笑，但他的灵魂坚硬如铁。”我相信当年很多高层人士对习近平都看走了眼，认为他不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西方的民主选举制度有效地避免了官场上的逆向淘汰，但是这种制度的形成也经历了比较长的演化过程。在文艺复兴以前，欧洲也处在封建社会时期，与中国社会最大的区别在于教会的势力可以与世俗的贵族分庭抗礼。那时，平民百姓的美德体现在基督教的教义中，其中摩西十戒就是其基本的道德规范。然而，贵族们却有另一套道德标准，他们不受基督教的束缚。尼采的很多哲学思想就带有强烈的贵族价值观，例如“上人”的权利意志（will to power）。尼采认为基督教所宣扬的是弱者的哲学，因为耶稣当年的身份是被罗马帝国统治的一个可怜的犹太人：“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去由他打。”
在文艺复兴以后，以工商业为主导的城市开始发展起来。在新兴的资产阶级中出现了一种新的文化，它有别于以往的贵族文化和平民文化。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其文化都是十分保守的，也就是认为其价值观是亘古不变的。然而，资产阶级的文化却更有进步性，在遵守一些基本道德规范的前提下，更强调善于把握未来发展的机遇。在1987年公映的电影《华尔街》中有一句惊世骇俗的名言：“贪婪是种美德。”（Greed is good.）以农业作为经济基础的封建社会是静态的，用古人的话说：“天不变，道亦不变。”然而，资本主义社会却是动态的，新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导致了社会形态的不断改变。
新中国建立之初，新闻媒介上宣传的典型人物都是革命先烈和战斗英雄。如果与欧洲进行对比的话，这就类似于贵族文化，强调为了信念而舍身取义。随后，出现了以雷锋和王进喜为代表的平民英雄，他们的豪言壮语就是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在和平年代，舍身炸碉堡的机会几乎消失了，但是每个人都可以做一颗光荣的螺丝钉。然而，“永不生锈”的特性却带有欧洲贵族的气息；例如，人们把金银等不生锈的金属叫做贵族金属（noble metal），简称为贵金属，因为在人们理想中贵族应该具有抗拒诱惑的能力而不会导致生活堕落。高考制度恢复以后，大学也是按照生产螺丝钉的流水线方式来运作，遗憾的是至今也没有出现根本性的改革。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社会上的很多“坏人”都发了财。其实，这些人只不过是“真小人”，他们自私自利而唯利是图，这也就是资产阶级文化的特征。当年，亚当斯密就给了他们一个“护身符”：个人的唯利是图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是与法制的建设同步进行的，这样社会上就有了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而市场的导向则相当于一只“看不见的手”。然而，中国的法制建设却没有跟上经济转型的步伐，结果出现了“一只看得见的手”：有为政府的政策导向。市场的导向在很多情况下是急功近利的，而政府的规划则更有长远的战略考量。因此，这两只手应该可以彼此合作而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中国三十多年的高速经济发展也印证了这一点。
在计划经济时代，政府官员的作用就是“装配螺丝钉”，也就是负责人员与资源的配置。在进入到市场经济时代，政府官员开始与私营企业打交道，结果就出现了“权利寻租”的问题。在理想情况下，各级政府官员应该有贵族的特质，也就是“拒腐蚀，永不沾”。然而，贵族们都有雄厚的资产，根本看不起小商小贩所赚的那些蝇头小利。可是，如今官员们的收入却十分微薄，而有求于他们的私营业主却腰缠万贯。况且，中国有着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文化，因此官商勾结现象的出现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尽管本届政府在反腐败上成绩斐然，但是，治标的药往往不能治本。而且，服药过量反而会伤身。廉政的根本出路在于健全法制和政府市场化，也就是政府官员通过选举而竞争上岗。当然，中国也不能简单地照搬西方的民主政治模式，“君组立宪”的方案其实更优秀。中共十九大即将召开，人们普遍认为开启政治体制改革的希望十分渺茫。然而，习近平的所作所为往往超出人们的意料之外，他应该有魄力走出这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