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岩
在网上看了王菲最近在上海举办的“幻乐一场”演唱会，感觉她学佛多年还是颇有心得的。首先，所选的曲目基本上围绕着真实与虚幻这个主题，其中大部分歌曲的词作者是佛教徒林夕。其次，舞台的灯光设计也有一种幽暗的梦幻感觉。佛教的时间尺度比我们俗世间的标准要长很多，凡是不能亘古不变的事物统统被认为是虚幻的。所以《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里所说的“法”，泛指一切具有物质性的存在。）
自从远古时代，生活在世界各地的人类各个分支就创造出了各种神话，认为生活在另一维世界的神仙操控着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其中最精彩的莫过于希腊神话，人们按照自身的形象来造神，然后自己再以此作为精神寄托。正如哲学家韦伯所说：“人类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与人类有着相同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但是，人神之间的根本区别在于其寿命的长短：神仙是不死的。除此之外，神仙的影响力也是无远弗届的，可以供大家分享。人们一旦与神仙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系，自己平凡而短暂的一生就会变得具有了永恒的重要意义。在拉丁文中“宗教”（religion）的本意就是“关联”（bind）。然而，生死在本质上是一种变化或演化，不生不死的东西应该也没有学习和改进的能力。因此，人的伟大也是神所不具备的。
王菲的演唱会票价不菲，亲自去观看的大部分是“粉丝”。其实，粉丝与信徒的心态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在卑微与崇高之间建立起某种想象的联系。当粉丝心中的偶像受到别人攻击时，就会认为对方的言行类似于亵渎了神灵，因此会全力反击。然而，神仙是想象的创造，因此可以做到尽善尽美。相比之下，粉丝们所崇拜的明星却是现实中生活的常人，不可能处处符合粉丝们的期待。王菲在演唱会中的表现还是很潇洒的，在个人生活中也是我行我素，拒绝被粉丝们所绑架。
在演唱会中王菲唱了一首《百年孤寂》，其中有段歌词十分精彩：“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如果用现代科技的语言来诠释这段歌词，我们就可以这样来解释：由原子组成的物质结构是虚幻的，因为它总处在不断的聚散离合之中。由比特组成的信息是真实的，因为它可以做到亘古不变。
已故的著名物理学家John Wheeler（他是传奇物理学家Feynman的博士论文导师）说过一句俏皮的名言：“It from bit”，翻译过来就是“物质起源于信息”。按照通常的理解，物质是信息的载体，因此具有更本质的存在方式。然而，从量子物理的观点来看，基本粒子只不过是量子场打了一个结，也就是一种物化的信息表达。这些基本粒子时而存在时而消失，就像一条领带一会被打个结一会又被解开。可是，无论基本粒子存在也好消失也罢，在抽象的意义上，这个“结”的信息是一个永恒的存在。在发明文字和数字之前，古人就有“结绳记事”的做法。绳子和结看似是真实的，可却禁不起风吹雨淋的消磨。但是，其体现的信息却可以完好无损地不断用新的绳子和结来重复。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