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科学界认为人脑就像一个普通电路，在使用某一区域时，血液（电流）就流向那里，而不使用时就处于休眠状态。Raichle教授通过实验发现【1】，人们在做一般的工作时，大脑局域的供血量只增加5%左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人脑的意识状态就像一座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它有一个比较稳定的“本底”工作模式（潜意识），而我们利用显意识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建立在潜意识的基础之上。由于人们的潜意识状态不同，所以大家的兴趣和能力就千差万别。教育家Howard Gardner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提出了“多重智力”理论【4】，并且初步确定了八种不同的智慧类型。从人脑的结构来看，这与不同的大脑区域相对应。例如，如果左半球占优势，人们的逻辑处理功能就比较强；如果右半球占优势，人们的艺术天赋就比较高。如果大脑后部占优势，人们对视觉信息的处理能力就强；如果大脑前部占优势，则肢体技能就好。如果位于大脑最前端的人类特有的前额叶（pre-frontal lobe）占优势，人们做事就比较理智；如果大脑所包围的“边缘系统”占优势，人们就容易情绪冲动。Raichle教授的工作把Gardner的理论做了进一步扩展，如果进行仔细分类的话，由此可以产生出成百上千种不同的智慧类型。
Gardner的理论对西方的教育理念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人们不再把语文和算术成绩看作衡量一个学生智商的唯一标准。然而，在中国应试教育还占据着统治地位，“多重智力”的春风还没有吹遍神州大地。如果从个人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个认识自我的契机。其实，社会各界的很多成功人士在读书时都成绩平平，而很多成绩优秀的学生却一生碌碌无为。从“多重智力”的角度来看，我们每个人的能力就像抓到手里的一把扑克牌，不同花色各有长短。所以，人生成功的秘诀之一就是“扬长避短”。不过，能力只是成功的一个方面，另一个要素就是兴趣。哲学家叔本华说过：一个人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却没有能力去产生做某一件事的兴趣。虽然能力和兴趣都可以靠后天培养来强化，但是兴趣比能力更难改变。由此来看，一个人生下来确实是有“宿命”的；所以，一个人一定要认识到自己“何所安”和“何所由”。然而，新中国成立以后人们高喊的口号是“人定胜天”。不错，经过一生的不懈努力，“宿命”也是可以修正的。从佛教的观点来看，所谓的“宿命”也就是在以往的无数生死轮回过程中所积累的信息。所以，后天的努力的确可以改变“宿命”，但是却很难做重大修改。因此，如果无视“宿命”的存在而一意孤行，结局注定会以失败告终。反之，如果随心所欲地混日子，也就把难得的一生浪费掉了。所以，一个折中的方案应该是在“顺命由天”的基础上来“改命自新”。
Insel教授通过对人脑中神经网路回路的研究来探讨心理疾病【2】，从而发现了彼此之间的对应关系。例如，经历过极度恐怖事件的人会对任何相关信号都异常敏感和有过激的反应。最近一段时间地震活动十分频繁，亲身经历过强震的人对房间内物体的任何不明运动都十分恐怖。因此，当面对同一个外界刺激时，不同的人就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反应。如果拿打击乐做一个比方的话，外界刺激就相当于鼓槌的敲击，然而，不同的乐器则会发出不同的音响。《庄子》中对此也有十分形象的描述：当大风吹过时，大小不同的孔穴就会被激发出不同的声音；这种现象被简单地总结为四个字：“吹万不同”。我们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就相当于一个或几个特定的孔穴，因此对外界的刺激就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和反应，在人脑中就表现为一个或几个敏感的神经回路。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们对外界事物的认知和判断往往都是有所偏颇的，甚至是扭曲的。其实，这是人脑在处理外界信息时进行压缩和优化的结果。例如，人眼的视网膜可以通过视神经传递大约六百万比特的信息，而其中只有一万比特左右的信息到达了大脑的枕叶，而最终只有几百比特的信息使我们产生对图像的识别。由此来看，人们根本就没有认识新事物的能力，因为我们总是在自己的意识结构中去寻找与外界相似的意象，这也就是所谓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这个认知过程还往往受到我们情绪的干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个成语就是对此现象的生动描述。
在哲学界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就是关于人是否有自由意志。从脑神经系统科学的观点来看，人们只有相对的自由意志，也就是可以在有限的几种可能中做出选择。然而，人们却没有绝对的自由意志，因为我们不可能去选择自己认知能力以外的东西。《西游记》对此讲了一段有趣的故事：孙悟空（第六识或显意识）翻一个跟头就能到达十万八千里以外，可是他却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所以，人们通常所说的“自由”只不过是由各种思想文化和宗教所编织的鸟笼中的那点活动空间，而真正的自由是言语所不能表达的。正如陶渊明的诗中所言：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参考文献：
【1】Marcus E. Raichle, “The brain’s dark energy”, Scientific American, March 2010, pp. 44-49.
【2】Thomas R. Insel, “Faulty Circuits”, Scientific American, April 2010, pp. 44-51.
【3】 Walter J. Freeman, How Brains Make Up Their Minds,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1.
【4】 Howard Gardner, Multiple Intelligences: New Horizons in Theory and Practice, Basic Books, 2006.
刊登在 2010 华夏快递 kd10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