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汤与抽薪

在奥巴马政府决定给予巴基斯坦提供七十五亿美元的援助以后,巴方立即调集近三万军队开始围剿塔利班老巢。这种立竿见影的行动一定会让华盛顿的很多人弹冠相庆,其实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九一一事件的主谋是本拉丁领导的阿凯达集团,其宿主是当时统治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然而,塔利班又是由巴基斯坦一手扶植起来的,与巴军方过从甚密。虽说近年来塔利班在巴基斯坦有坐大之势,开始对巴政府构成威胁;但是,巴军方对此的反应一直十分暧昧。美国若想彻底消灭阿凯达集团,就要先清除塔利班,为此就必须得到巴基斯坦的通力合作。然而,仅仅靠经济援助来促成此事无异于扬汤止沸,只有采取釜底抽薪的措施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一九七九年底前苏联对阿富汗进行了突然袭击,很快就占领了阿富汗,并且扶植起了一个傀儡政权。然而,从此时起民族抵抗运动也在阿富汗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当时正处于冷战时期,美国为了报越南战争的一箭之仇,对抵抗运动给予了大量军事援助。当时,巴基斯坦成了抵抗组织的大后方,美国的援助源源不断地从此流向阿富汗。与抵抗组织相比,苏军在素质和装备上占有绝对优势。但是,阿富汗是一个多山的国家,苏军强大的装甲部队在山区无法展开,这就为游击队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为了对付在山区活动的抵抗组织,苏军部署了武装直升机对其进行打击。此时,美军就为游击队提供了“毒刺”地对空导弹,从而使苏军的直升机损失惨重。一九八五年戈尔巴乔夫上台以后开始在苏联推进改革,此时,阿富汗战争就成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到了一九八八年春,苏联终于决定从阿富汗开始撤军,到了一九八九年初苏军就全部撤出了阿富汗。在历时九年多的战争中,苏军有近一万四千名军人阵亡,将近五万将士受伤,财政支出也十分惊人。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后,苏军最后无功而返,几乎重蹈了美军在越南的覆辙,最终导致了苏联的解体。

有人形象地说,阿富汗就像一块顽石,它绊倒了苏联这个巨人,同时也被巨人给踢碎了。在苏军撤离以后,阿富汗的傀儡政权根本无力与各方的抵抗组织抗衡,最终使国家陷入了军阀混战的无政府状态。此时,美国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并且冻结了对巴方的军援,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使巴基斯坦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局面。如果仅仅是面对一个混乱的邻国,巴基斯坦倒是还有能力应付,然而,其主要对手还是身后的印度,两国已经进行了三次全面战争。过去靠着美国的军援,巴基斯坦的空军具有一定优势,从而可以弥补一些陆军的不足。如今,美国拒绝交付已经订购的战机,而印度的空军却得到了苏联的大量装备,军事实力的天平正在向印方倾斜。如果此时阿富汗再出现一个敌对的政权,巴基斯坦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面对如此严峻的国际形势,巴方开始培训一只由年轻学生组成的武装力量,这就是被称为“学生民兵”的塔利班。到了一九九四年这支纪律严明而训练有素的武装力量开始初露锋芒,只用了三个月就占领了与巴基斯坦接壤的大片领土。后来发现,“学生民兵”中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巴基斯坦的职业军人。三年之后,塔利班攻克了首都喀布尔,正式接管政权。在随后的两年中,塔利班的势力继续扩张,占领了90%的国土,只剩下以马苏德为首的一股残余势力盘踞在北方。塔利班其实与早期的中共颇有相似之处,由于有宗教精神的支撑,自身十分公正廉洁,他们利用严刑酷法来雷厉风行地治理社会,很快就把混乱了二十年的国家稳定下来了。然而,塔利班并没有发展经济和文化的底蕴,结果导致了物质的贫困和文化的窒息。

九一一事件以后,美国依靠残存的“北方联盟”展开了阿富汗战争。塔利班知道自己不是美军的对手,为了避免损失就化整为零,大部分隐藏在民间,只留下一些骨干迁往与巴基斯坦交接的山区。因此,美国没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阿富汗战争的胜利,结果扶植起了卡尔扎伊傀儡政权。此时巴基斯坦的状况十分微妙,本想在阿富汗扶植起自己的势力,结果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时的穆沙拉夫总统试图在美国和塔利班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尽管每年从美国人手里拿到十亿美元的援助,却不肯对境内的塔利班下手。美国最后忍无可忍,让贝布托回国参政,结果惨遭暗杀。穆沙拉夫与美国彻底闹翻了,结果只能下台了事,拱手把权力交给了民选政府。贝布托的丈夫上任以后准备清除塔利班,但是,他遇到了军方的阻挠。因为像塔利班这样一些民间武装力量,是巴基斯坦军队的重要盟友,在与印度作战中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此时,有些民间武装组织被亲西方的新政府视为敌对势力,因此,他们迫切希望印巴交恶,从而使自己能够重新得到政府的支持。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们策划和实施了孟买恐怖袭击。印巴战争立即变得一触即发,然而,此时两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已经没有再次进行战争的意愿了,再加上美国的斡旋,一场危机终于得到了化解。在美国的重压下,巴军方终于开始对日益扩张的民间武装集团进行清剿,双方的矛盾开始激化。

如今,巴基斯坦的日子相当不好过,正在内忧外患中苦苦挣扎。首先是经济问题,巴国的人口超过一亿五千万,因此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国家,所以,只有靠发展工业才能发达。然而,由于历史和文化的原因,巴国的教育水平却相对低下,因此没有什么有竞争力的工业。其次是政治体制不很完善,再加上存在很多部落自治区,使得政府的力量十分薄弱。此外,就是相对险恶的国际环境,美国虽然现在尽全力扶植民选政府,但是随时都可能抽身而退,再次把巴基斯坦撂在一边。虽然中国是巴基斯坦的长期盟友,但是,中国既不愿意卷入阿富汗的乱局,也没有能力长期支持巴国的经济。如今美国的七十五亿美元援助可以使巴基斯坦政府暂渡难关,但是却不能根本解决巴国的困境。其实,如果美国真正想使巴基斯坦彻底摆脱危机,从而尽全力协助美国彻底铲除塔利班和阿凯达集团,现在倒是一个难得的良机。

如果从历史来看,巴基斯坦的困境正是当年英国人蓄意制造的。为了给印度留下后患,英国人故意把其领土弄得七零八落,在两边各产生一个巴基斯坦,而且还在克什米尔留下一块真空让双方争夺。美国如今应该首先把印巴的边界确定下来,并且像在朝鲜半岛那样,在边界线上建立起一个非军事区。然后,借反恐的名义帮助巴基斯坦整合部落自治区,从而真正实现其领土完整。然后,再划定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边界。西方的谚语说得好:“有了好篱笆,才有好邻居”。巴基斯坦如果没有了与邻国的领土争端,自然不会在国内豢养一群民间武装势力,因此,塔利班也就失去了根基,阿凯达也就无法在此立足。然而,巴基斯坦一旦彻底稳定下来了,美国对其影响力就会损失殆尽,这似乎并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所以,与其进行耐心细致的外交工作,还不如撒点钱让巴基斯坦办事,然后就一走了之。

刊登在 2009 华夏快递 kd09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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