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国内关于改革的方向出现了一些争论，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作用也见仁见智。首先应当承认，这种现象的本身就是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志；只要人们进行独立思考，就会出现不同的观点，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然而，在此极不稳定的社会转型期，人们达成一些基本的共识还是十分必要的。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里指出，社会的发展总是摇摆式前进和螺旋式上升。这种现象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加以理解，本人认为拜客和叩万写的《螺旋动力学》一书是一个十分有意义的理论框架［１］。
从某一个角度来看，不仅生物在不断进化，人类社会也是在不断进化之中。生物的进化过程体现在基因当中，而社会的进化则表现在文化上。三十年前生物学家道肯斯提出了“文化基因”（ＭＥＭＥ）这个概念，随后心理学家格拉伍兹（Ｃｌａｒｅ Ｇｒａｖｅｓ）将其发展为社会动力学理论。生物进化的推动力是生存环境的改变，与此类似，社会环境的变化也会促使人类文化发生进化。自从“进化论”出现以后，它就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挑战。按照达尔文当时所提出的观点，生物应该是沿着一条平滑的曲线来演化。但是，来自考古学的发现表明生物的进化是分阶段的，结果“进化论”必须用“突变论”加以补充才能够令人信服。其实，科学本身也是在进化过程中，其阶段性也是十分明显的［３］。当人们研究的对象处在宏观物体的范畴时，经典物理就被建立起来了。然而，当科学实验进入到了微观领域，量子理论就应运而生。格拉伍兹把人类文化的进化过程分为八个时期，下面就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层次的需要［４，５］，它们可以大致分为两类：生存需要和心灵需要。在生存需要方面大家都是相似的，而在心灵需要方面则有天壤之别。当前者受到威胁时，人们就倾向于团结一致，暂时放弃个人自由。一旦生存需要得到了基本满足，个人的心灵需要就成为主要的追求，人们就会各奔前程。在这两种需要的驱动下，社会就在“稳定而有序”和“发展而混乱”这两种状态之间摇摆式前进。但是，社会的演化并不是无休止的周期性重复，在“分”与“合”之间摇摆的同时人类的文明水平在垂直的层次上也在变迁，结果出现了这种螺旋线。
ＭＥＭＥ１：前文明时期（分）
在远古时期人类与其它动物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那时智慧未开，人们与自然界浑然一体，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由于当时的生存条件比较有利，人们之间也很少交往（除了两性关系和母子关系以外），那时既没有家庭也没有部落。这一时期是十分漫长的，所以在我们内心深处总是向往这样一种生活的境界。耶稣说：“你们想想乌鸦，它们既不种，也不收，没有仓，也没有库，神尚且养活它们。你们比飞鸟贵重多了”。是啊！人的生活怎么会比乌鸦还苦？按照《旧约》的解释，这是因为亚当和夏娃贪图分辨的智慧。看来，（分辨的）智慧真不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这一时期留给人们的另一个“后遗症”就是婚姻的“不忠”：男人总是见一个爱一个，见到野花就想采（是否美丽并不重要）；女人总是爱攀高枝，见到“英雄”就动心。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很自然的现象，在那时只有这么做才最有利于产生大量优质的后代。所以，好逸恶劳和水性杨花是人的本性，勤奋努力和从一而终是人的德性。
ＭＥＭＥ２：部落时期（合）
随着冰川期的到来，寒带和温带的大部分地区被冰雪覆盖，大部分人类被挤到了非洲的热带草原。在那里没有任何屏障来保护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群体的优势。这一段时期也比较长，所以在人们的内心深处都有同情心和恻隐心，这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石。在心理上人们都有一种被“组织”接纳的需要，一旦遭到拒绝内心就会受到伤害。
ＭＥＭＥ３：帝王争霸时期（分）
随着工具的开发和使用，人类的生存能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导致部落的规模不断扩大。结果，部落内部在自然资源的占有问题上出现了争端，它需要强有力的领袖人物来管理和协调。此外，部落之间的冲突有时会导致战争，结果战胜方拥有了战败方的领土，同时把俘虏变成了奴隶，从此形成了等级分明的奴隶制社会。当时人类的知识十分有限，对自然界的种种现象充满了敬畏和好奇，结果就产生了对各种神灵的崇拜。这一时期对人们心理的影响是对地位的追求和自我意识的膨胀。
ＭＥＭＥ４：神权专制时期（合）
无休止的争霸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痛苦，人们迫切希望出现稳定的社会局面。能够使那些桀骜不驯的枭雄们受到约束的办法只有宗教，在这种背景下产生了政教合一的社会。儒教使中国稳定了两千年，基督教使西方社会稳定了一千年，伊斯兰教使阿拉伯国家稳定了一千五百年。现代的中国人对儒教的约束作用十分反感，不过，在经历了春秋战国五百年的战乱以后，儒教在当时的进步意义是不容否定的。不过，从广大人民群众的角度来说儒教文化所约束的是行为，人们遵守其纲常伦理的出发点是为了被家族所接纳（ＭＥＭＥ２）以及在社会上获得好名声（ＭＥＭＥ３）。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不仅约束人们的行为，而且直接深入到了心灵的层次，所以其影响力要深刻得多。
ＭＥＭＥ５：资本主义时期（分）
任何一种宗教要想在社会上推广和普及，并且能够保持经久不衰，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以文字的方式记载和传播。然而，宗教的本体是“形而上”的，因此不可能用语言来加以描述。佛教有言：“依文解意，三世佛冤”。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宗教的理解往往就会局限在一本书上，结果窒息了人们的创造力和社会发展的活力。此时人们就会迫切希望从宗教的桎栲中解放出来。然而，“解放”是需要动力的，对人们最有诱惑力的不外乎“财，色和名”。所以，在宗教改革期首先出现的现象往往就是“唯利是图”，“性解放”和“沽名钓誉”。借助这股原始的动力，宗教的约束得到了松弛，社会得以向前发展。西方的文艺复兴和日本的明治维新都是人们熟知的例子，它们成功的经验在于对宗教以及传统文化的修正，而不是完全抛弃。然而，中国则没有那么幸运，儒家思想在“五四运动”时期被彻底抛弃了。结果，中国社会不仅没有向前发展，反而从“ＭＥＭＥ４”阶段退回到了“ＭＥＭＥ３”时期，出现了军阀混战的局面。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形象地把“儒释道”三家比喻为“粮食店，百货店和药店”。打倒了“孔家店”社会秩序就混乱了，人们只有在军阀混战的社会中颠沛流离，忍饥挨饿。这种局面在北伐战争中得到了初步改善，但是，只有到了四九年“ＭＥＭＥ３”时期才寿终正寝。其实，这也就是为什么共产党能够战胜国民党的原因。经过了几十年的战乱，人民群众迫切需要共产党那种铁血的专制所带来的稳定和秩序（ＭＥＭＥ４）。新中国成立以后本该在稳定的基础上进入“ＭＥＭＥ５”的大发展时期，不幸的是中国却进入了社会主义（ＭＥＭＥ４思想意识＋ＭＥＭＥ６国民经济）。在ＭＥＭＥ５时期，人们的勤劳和智慧能够得到充分发挥，而同时也会得到社会的回报。这种正反馈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工作热情，从而使社会的生产力得到了迅猛发展。
ＭＥＭＥ６：社会资本主义时期（合）
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是有代价的，其一是造成环境的破坏，其二是人们的心理负担过重，其三是对弱势群体的剥削而导致贫富两极分化。在人文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如北欧国家和加拿大）采取了高税收和高福利的分配方式，从而有效地缓解了社会矛盾。然而，这种制度只能在人均自然资源极为丰富和教育水平很高的几个少数国家实行，因为它无可避免地会造成竞争力的下降。但是，随著工业技术领域在二十年内进入饱和期（其中的一个标志就是半导体工业中摩尔定律的终结），ＭＥＭＥ５社会的竞争优势就会逐渐失去，而人民的身心健康问题就会成为主要矛盾，因此民主制度必然会使大部分发达国家走向ＭＥＭＥ６阶段。目前美国ＮＩＨ的科研基金大大超过了ＮＳＦ的科研基金，这种现象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社会重心的转变。
ＭＥＭＥ７：自我实现时期（分）
在ＭＥＭＥ６时期人们对物质财富的需求基本得到了满足，所以个人兴趣的追求就成为了人们工作的动力。在现阶段大多数国家是处于“有效供给不足”的状态，所以人们为了生存而拼命地工作挣钱。可是，在美国即使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工作，人民也可以丰衣足食，如果生活水平调低一些的话。此时，人们就会面临一个选择：是去追求工作的报酬（包括金钱，名誉和地位），还是追求工作本身的乐趣［６］？当整个社会的文化进入ＭＥＭＥ６以后，很多我们如今梦寐以求的东西会变得黯然失色，所以在求职时人们会更加注重个人兴趣。
ＭＥＭＥ８：大同世界（合）
在ＭＥＭＥ７社会中生活是十分幸福的，可是在人们内心深处总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死亡。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再次回归到了宗教的层次。然而，此时那些“迷信和邪信”的成分已被剔除，从而代之以“明信和正信”。世界上尽管存在各种各样的宗教和修炼方法，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把个人融入人类以及整个宇宙之中，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一滴水只有融入了大海才能获得永恒的生命。
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初，人们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小平同志以过人的胆识提出了“模着石头过河”的口号，鼓励人们勇于探索。由于缺乏一个共同的理论基础，思想观念的不同必然会导致人们对事物认识的差别，结果最终导致了六四悲剧。如果把ＭＥＭＥ１作为起点，把ＭＥＭＥ８作为河对面的终点，那么ＭＥＭＥ２－７就相当于河中的六块石头。摸到这些石头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困难的是如何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去。从另一方面来看，ＭＥＭＥ２－７相当于河中的六个桥墩，真正的挑战在于铺设一条连接各个桥墩的大桥，这需要极高的智慧来设计和艰苦的努力来完成。格拉伍兹把ＭＥＭＥ之间的转变分为四个时期，相当于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越迁期（春），繁荣期（夏），衰落期（秋）和混乱期（冬）。虽然这八个ＭＥＭＥ是由低向高排列的，但是在一个具体的社会环境中，只有那个与之对应的ＭＥＭＥ才最适合社会的正常发展，过低或过高都不理想。这个ＭＥＭＥ的选择过程有些类似于生物体内的基因表达。
中国现在的社会正处在ＭＥＭＥ５的越迁期和繁荣期之间的阶段，ＭＥＭＥ４的专制体制已经开始瓦解，ＭＥＭＥ５的社会制度还没有健全，而ＭＥＭＥ５本身的弊端却已经开始浮现。所以，此阶段的社会形态是介于ＭＥＭＥ４（新闻管治），ＭＥＭＥ５（市场经济）和ＭＥＭＥ６（和谐社会）之间的一种混合体。此时，代表各种ＭＥＭＥ的社会各方人士的观点必然会大相径庭，况且还受到个人和社会集团自身利益的影响。中国只能借鉴西方社会发展的经验，但却不能照搬。西方社会的演化是按照自身的规律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前进的，所以人民群众的思想意识比较接近。相比之下中国人的意识结构则十分庞杂，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停留在ＭＥＭＥ２的家族文化水平，而另一部分人已经在幻想ＭＥＭＥ８的大同世界了。在这种国情下决策人士不能墨守成规，而是应该针对不同的问题采取截然不同的对策。汉宣帝训斥太子的话我们不能忘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道）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乱我家者，太子也！”［７］
我们每一个人的思想在这八个ＭＥＭＥ之间也有一个分布，而不是完全集中在某一个ＭＥＭＥ上。我们不妨做一个心理测试：ＭＥＭＥ１关心的是“苦乐”，ＭＥＭＥ２关心的是“亲疏”，ＭＥＭＥ３关心的是“强弱”，ＭＥＭＥ４关心的是“是非”，ＭＥＭＥ５关心的“成败”，ＭＥＭＥ６关心的是“和谐”，ＭＥＭＥ７关心的是“心愿”，ＭＥＭＥ８关心的是“印心”。正象胎儿的发育过程重复了人类的进化过程一样，总体上来说人的一生在各个阶段也侧重于不同的ＭＥＭＥ。ＭＥＭＥ１对应于婴儿期，ＭＥＭＥ２对应于幼儿期，ＭＥＭＥ３对应于童年期，ＭＥＭＥ４对应于青少年期（理想主义），ＭＥＭＥ５对应于壮年期（实用主义），ＭＥＭＥ６对应于中老年期（人道主义）。网友易荷对此有比较详细的描述［８］，不过其中的有些观点也有待商榷。在现阶段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有条件发展到ＭＥＭＥ７的层次，至于ＭＥＭＥ８就超越了本文的范畴。不过，根据《推背图》的预言，在中国不久就会有圣人出来弘法。我们应该接受犹太人的教训，别仅仅因为我们这些俗人不能理解圣人的意思，就把中国的耶稣也钉在十字架上。
由于我们每个人的ＭＥＭＥ主题不同，所以我们对事物的认识自然就不一样，因此在中国实现“和谐社会”不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事物总是相对的。西方国家由于意识结构过于单纯，所以总是幼稚地想把自己的价值观和社会模式推广到世界各地，结果在ＭＥＭＥ２和ＭＥＭＥ３为主导的国家那里根本行不通。将来中国强大了，倒是有能力为那些国家“订做”一些行之有效的富强之路。不过，我们首先要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目前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知识分子的启蒙和觉醒。具体地说，首先要认识到人们自身的局限性。任何一个人的观点都是偏见，因此要广泛地听取别人的意见，而不能固执己见。其次，要把中国现阶段的状况与历史的发展和全球的形势联系起来，而不能在狭小的时空范围内去寻找问题的答案。古人云：“不谋全局不足以谋局部，不谋万世不足以谋一时”。由于本人是个外行，没有能力，时间和精力在这方面进行深入的研究，希望从事社会科学研究的有识之士通过论述和讨论帮助我们大家共同提高。在知识阶层启蒙的基础上，还要把这种认识普及到广大人民群众当中去［９］。
参考文献：
［１］Ｄｏｎ Ｅｄｗａｒｄ Ｂｅｃｋ，Ｃｈｒｉｓｔｏｐｈｅｒ Ｃｏｗａｎ，“Ｓｐｉｒａｌ Ｄｙｎａｍｉｃｓ ：Ｍａｓｔｅｒｉｎｇ Ｖａｌｕｅｓ，Ｌｅａｄｅｒｓｈｉｐ ａｎｄ Ｃｈａｎｇｅ”，Ｂｌａｃｋｗｅｌｌ Ｐｕｂｌｉｓｈｉｎｇ，２００５.ＩＳＢＮ：１４０５１３３５６２.
［２］Ｒｉｃｈａｒｄ Ｄａｗｋｉｎｓ，“Ｔｈｅ Ｓｅｌｆｉｓｈ Ｇｅｎｅ”，Ｏｘｆｏｒｄ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２００６.ＩＳＢＮ：０１９９２９１１５２.
［３］Ｔｈｏｍａｓ Ｓ．Ｋｕｈｎ，“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ｔｉｆｉｃ Ｒ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ｓ”，３ｒｄ ｅｄ．，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Ｃｈｉｃａｇｏ 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６.ＩＳＢＮ：０２２６４５８０８３.
［４］Ａｂｒａｈａｍ Ｍａｓｌｏｗ，“Ｍｏｔｉｖ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Ｐｅｒｓｏｎａｌｉｔｙ”，３ｒｄ ｅｄ．，ＨａｒｐｅｒＣｏｌｌｉｎｓ Ｐｕｂｌｉｓｈｅｒｓ，１９８７.ＩＳＢＮ：００６０４１９８７３.
［５］Ａｎｏｄｅａ Ｊｕｄｉｔｈ，“Ｅａｓｔｅｒｎ Ｂｏｄｙ，Ｗｅｓｔｅｒｎ Ｍｉｎｄ：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ｈａｋｒａ Ｓｙｓｔｅｍ ａｓ ａ Ｐａｔｈ ｔｏ ｔｈｅ Ｓｅｌｆ”，Ｃｅｌｅｓｔｉａｌ Ａｒｔｓ，２００４.ＩＳＢＮ：１５８７６１２２５９.
［６］Ｍｉｈａｌｙ Ｃｓｉｋｓｚｅｎｔｍｉｈａｌｙｉ，“Ｔｈｅ Ｅｖｏｌｖｉｎｇ Ｓｅｌｆ”，Ｈａｒｐｅｒ Ｐｅｒｅｎｎｉａｌ，１９９４.ＩＳＢＮ：００６０９２１９２７.
［７］南怀瑾，《原本大学微言》，第３３２页，新知文化出版社，１９９８。ＩＳＢＮ：７５０１２０９８０４。
［８］易荷，“人生易”，ｈｔｔｐ：／／ｗｗｗ１.ｂｂｓｌａｎｄ．ｃｏｍ／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ｍｅｓｓａｇｅｓ／２６６９９７.ｈｔｍｌ
［９］钱穆，《中国思想通俗讲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２。ＩＳＢＮ：７１０８０１７１９９。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06 华夏快递 kd06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