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king for flowers I unconsciously revel in the flowing glow.
Leaning against a tree I fall asleep while the sun sinking low.
At midnight after guests left, I wake up from a drunken stupor.
Holding a red candle, I enjoy the fallen blossoms’ splendor.
译自：
寻芳不觉醉流霞，
倚树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
更持红烛赏残花。
——《七绝·花下醉》唐·李商隐
诗人中的大多数是嗜酒的孤独者，世间千种孤独，尽在他们的杯中与诗中：李白洒脱不羁的孤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岑参且尽欢愉的孤独：“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晏几道惘然若失的孤独：“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柳永黯然神伤的孤独：“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李清照凄切清冷的孤独：“三杯两盏淡酒，怎地他晚来风急”；张孝祥大气磅礴的孤独：“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辛弃疾万丈豪情的孤独：“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曹操感慨悲怆的孤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阮籍苦闷抑郁的孤独：“临觞多哀楚，思我故时人。对酒不能言，凄怆怀酸辛”；杜甫穷困潦倒的孤独：“艰难困苦繁双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苏轼怀古伤今的孤独：“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客散酒醒后的李商隐，深夜持烛赏花的李商隐，亦是孤独的。流霞、芳树、落日、清酒、红烛、残花，是诗意的。诗意不仅美，而且孤独。美、孤独、诗意，三者密不可分。花与酒是中国古典诗词中最常见的两个意象，一个代表美，一个隐喻孤独。古典诗词里的诸多意象，很大一部分属于这两类：一类是美，一类是孤独，用以表达人生真实又虚幻，宛若流霞宛若梦境，生之欢愉短促易逝，仿佛春花仿佛夜烛。一个人面对永恒的时间、无限的宇宙、无法洞悉的他人，内心深处充满与生俱来挥之不去的孤独。酒醉是孤独的，酒醒是孤独的，哀伤是孤独的，欢乐也是孤独的。一个诗人成长的过程，往往是从对抗孤独到消解孤独，最终像李商隐深夜持烛赏花那般享受诗意的孤独。
李商隐的诗悲慨郁结，失意迷惘，言难言之痛，苦至苦之情，以华美空灵的意象，幽深朦胧的意境，清丽谐婉的音韵，吟唱生命的至美与孤独。
2021.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