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曾经是海归 (六) – 从清华回北京天文台(1990)

在完成北京天文台博士后研究工作后,1988年10月,我转入清华大学无线电系(电子工程系)做第二期博士后研究工作。我到清华无线电系继续做博士后,基于这些考虑:(1)流动性。当年的国家工作人员(“干部”)不是可以随意更换工作单位的。而在“博士后流动站”完成研究工作的“出站人员”,可以随意挑选工作单位,当然也要工作单位同意接收。这就是所谓的“双向选择”。工作期满离开博士后流动站,不需要建站单位同意,只要通知北京博士后管理委员会。我喜欢流动性。再做一期博士后,可以把挑选最后工作单位的决定推迟。(2)变换工作。我从1978年考上研究生开始,一直是围绕射电天文学习和研究。研究对象即射电天体,与地球的距离以光年为单位,与人间生活毫无关系。到无线电系做研究,可以把我最擅长的最大熵方法和图像处理技术应用于人间。(3)清华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很好。

我去清华无线电系的手续是副系主任陆大经(纟金)教授帮助办理的。我属于信号处理与检测教研室(原名“雷达教研室”依然通用。无线电系另有一个“图像处理教研室”),时任教研室主任孟宪元(副)教授是我的直接上司。茅于海教授是我的“老板”。茅老师极力主张我搞合成孔径雷达研究。他对我说:你搞合成孔径雷达,再合适不过了。你(原来的研究)又是合成孔径(天文界称综合孔径)射电望远镜,又是图像处理,又是最大熵。 而我也对合成孔径雷达很有兴趣,一拍即合。这里顺便说一下,合成孔径雷达是“863”计划的一个重要项目。(“863”计划即1986年3月提出并得到批准的“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 当时有8个科研单位和大学参与。清华不在此列,但试图挤进去。

研究新课题,从学习开始。我每天的工作主要是到学校图书馆查文献,借书,复印资料,拿回办公室阅读。冬天天气很冷,在进入图书馆时,被告知必须脱下大衣,挂在入口处的衣架上。据说是为了防止有人把书藏在大衣下面夹带出去。我这才知道,清华大学里有人窃书(说偷书太难听)。我想,既然有人窃书,一定有人窃大衣。因此,我就不再穿大衣去图书馆了。

1989年4月,我在系里做第一次开题报告。在一个大教室里,我在讲台上讲解合成孔径雷达的基本原理,台下有二十几位听众。原定两周后做第二次开题报告,因为学潮兴起而被取消。学潮愈演愈烈,我也卷入其中。最终,我在系里无事可干,决计去科学院避风。从8月开始,我每天到位于中关村的理论物理所上班,当客座研究人员。我只是有时回清华无线电系看看,领工资,查信件。

1990年2月,我到位于玉泉路的中科院研究生院继续当兼职教师,每周一次,讲授最大熵方法。6月,考试完毕。一天,我去研究生院电子部主任李象霖老师家里交学生的成绩单。还有4个月的时间,我就要从清华“出站”。我们谈论出站后的工作去向。李老师对我说:我见到陆大经,对他说:吴某某研究工作做得好,课也讲得很好,你们要把他留下来。陆大经听了,回答道:(清华)不能留他,是学校的决定。这不是我们(无线电系)能够决定的。

听了李老师这些话,我彻底放弃出站后留在清华工作的想法。我当初去清华,基于三个考虑。1989之后,我的想法反转。(1)流动性。这是第二期博士后,做完之后挑选最后工作单位,必须非常慎重。留在清华,一定会给我小鞋穿(其实已经穿过了)。(2)变换工作。我要把我的知识应用,从人间转回到天上,决不参与合成孔径雷达之类的研究,那是有军事用途的。(3)清华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不再对我有吸引力。

我的首选是北京天文台,我是天文台1978级研究生,从天文台出国,学成归国后在天文台做过两年博士后,那里有许多老师和同学以及我教过的学生。我到我的研究生导师王绶琯先生家里,说了自己的想法。王先生对我说:回到科学院来吧,这里宽松一些。如果你想回天文台,要去找李启斌。(当时王先生是天文台名誉台长,李启斌是台长。)

几天后,我到中关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给李台长打电话。我不在清华校内打电话,是担心被窃听,被他们提前知道我出站后的去向。这个担心是有道理的。我回到天文台工作后,他们还做手脚,这是后话。我在电话中说:我的第二期博士后即将结束,希望出站后回天文台工作。 李台长一听,立即回答道:欢迎,欢迎! 于是,“双向选择”成功。

离出站时间越来越近,孟宪元老师多次问我,做完博士后准备上哪里工作。我每次都回答:还没有想好。 博士后出站之前,有两件事是必须做的。第一件事是做“博士后出站报告”。孟老师叮嘱我,报告中要有新的研究成果。 这个不成问题,当然是有的。问题是如何选取。经过考虑,我故意选取他们可能最不感兴趣的内容,因为我不想做这个报告而又不得不做。出站报告在一个大教室里举行,有几十位听众。我报告的两项成果是:(1)最大熵解的一致性。(2)用最大熵方法推导理想气体分子速率的麦克斯韦分布律。果然,报告中和报告后,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兴趣,没有任何人提问。 第二件必须做的事是填写“博士后研究人员工作期满登记表”。这是北京博士后管理委员会发的表,内容只与研究工作有关。我在完成第一期博士后时在北京天文台填过这种表。但是,这次多了一张表,清华大学博士后出站人员政审表。清华在1989后创造了这种政审表,不愧为“党校”。我在自我鉴定一栏写了一些中性的无关痛痒的话。其他鉴定栏目,由系、校填写。我不知道他们写了什么,那些内容是不让我本人看的。

1990年10月的一天,我从清华搬出。当年的北大同学帮我找了一辆小卡车运送物品。为了运送物品的小卡车出清华校门,我到系办公室开了一张搬家证明。凭这张证明,出了清华西门。我在清华无线电系的两年博士后宣告结束。

我回到北京天文台,在射电天文研究室工作。我很快就被聘任为副研究员,成为研究生导师。清华把1989的材料,转到北京天文台。于是,又引起一连串的故事。这些故事,已经在我的回忆文章,“老吴曾经是海归(三) – 海归归海”中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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