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17 年 10 月 14 日 由 舟巷
海参崴先生这篇文章不同意“中文没有文法”这个观点，下面我就点评一下海先生这篇文章。
1，海先生说，王玉江先生认为中文没有文法，不能进行精密的科学思维。彭小明先生反驳了汉语难以表达精确科学思维的观点。其实，这些讨论都没有抓住问题的要害。…… 如果原有的文字符号系统无法表达，就必须引入新的符号及符号系统。所以，原问题应该转换为，汉语这一符号系统是否有利于发展新概念和新的定律，并且在其上发展出新的符号编码系统。
点评：彭小明先生的要害是鼓吹繁体字，他不仅反对简化字，还反对汉语拼音。我主张使用汉语拼音，因为字母文字是创造科学理论的必要条件，一个人不使用字母文字，这个人不可能创造科学理论。虽然海先生自己承认他这里已经转换话题了，不过符号编码系统这个问题仍然值得谈。海先生说的符号编码系统主要是指各种科学符号。
科学符号非常重要，可以说使用科学符号是创造科学理论的必要条件。其实除了科学符号，中文还接受了公式，图表等科学表达方法，这些都和科学符号一样重要。如果有人说公式和图表是创造科学理论的必要条件，我也会同意，因为复杂的问题往往有很多必要条件。现在中国的各个学科都全面接受西方的科学符号，并且没有什么争议，但是我们现在使用中文仍然无法创造科学理论，这才是要害。
2，海先生说，汉语有自己的语法，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否则怎么做编辑工作，给人修改文章呢？所谓汉语没有语法，其实只是说汉语语法和英语语法不一样罢了。…… 王玉江先生讲“有不少人尝试过编写中文文法，都不成功。”这也是没有根据的。1898年出版的《马氏文通》就是中国第一本近代汉语语法书，著者马建忠。…… 另外，汉语的文言文也是有文法的。《中国古代语法》就是一部关于古代汉语的语法书，由台湾历史语言研究所出版，其作者是已故语言学家中央研究院院士周法高。
点评：首先，中文没有文法，不是我的发现，语言学界不少人都说过。所以，这不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其次，我要说明一下，文法和语法是同义词，都是指grammar。我倾向使用文法，因为意思更准确。例如中文有中文的文法，英文有英文的文法。而语法这个词容易引起概念混乱。因为语法可能指口语的语法，或者手语的语法。例如美国手语 American Sign Language 有语法吗？我网上搜了一下，仍然不能确定。为了方便，本文我也使用语法这个词。
口语有没有语法？大多数认为书面语的语法就是口语的语法。那么没有文字的口语有没有语法？有的人认为有，我认为没有。这些人认为语法是语言的规律，他们认为口语不是没有语法，只是没有总结出来罢了。
我给语法下的定义是：文法是写文章的规则，这些规则规定了单词 word 如何相互结合组成句子，从而指导写出正确的句子和正确理解句子。语法不是语言的规律。语法有点像法律。法律不是规律，法律是人为的规定。语法也是人为的规定。没有法律，人类社会照样存在；没有语法，语言也一样存在。英文第一本文法书是1586年 William Bullokar 编写的。在这之前，英文没有语法。
海先生说“1898年出版的《马氏文通》就是中国第一本近代汉语语法书”。我认为，1920年北洋政府教育部才发布第53号训令《通令采用新式标点符号文》，在这之前，中文连句子都不分，奢谈什么语法。《马氏文通》算不上语法书，充其量只是比较系统地研究了中文。
海先生还说“《中国古代语法》就是一部关于古代汉语的语法书”。我没有见过这本书，但是我认为这本书只能算是研究和总结了古文的一些写作方法。语法书和字典一样，是工具书。《中国古代语法》这本书对现代人意义不大，对古人或许有意义，但是出版时间太晚了。
新中国成立后，有好几个人写过比较实用的语法书，但是不能被语言学界接受。中国的语文老师现在也教语法，但是没有一本语法书可以供教学使用的。原因就是中文的单位，无法分类。语法和字典是配套的。语法管句子；字典管组成句子的单位。（中文的单位是字，英文的单位是单词。）只有等到中文字典给所有的中文的单位分了类，中文才能有语法。
3，海先生说，汉语有自己的语法系统，还可以得到近代语言学的支持。乔姆斯基（Chomsky）是麻省理工学院语言学与哲学系的教授。他认为人类有天赋的语言能力，即“内在性语言”能力；人类语言存在“普遍语法”，遵守共同原则。
点评：乔姆斯基 Chomsky 的普遍语法 universal grammar 不是我们通常说的语法。他的普遍语法是假设人类有天赋的语言能力，人类所有语言都有相同的几个规则。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存在人的大脑里，我们说的语法是写在书上，两者根本不是一码事。我们不能望文生义，更不能以此来证明汉语有语法。
4，海先生说，乔姆斯基的生成语法理论，可以用来分析自然语言和人工语言。自然语言包括汉语和英语；人工语言包括世界语和计算机语言。在八十年代，就有大陆和台湾学者用乔姆斯基的生成语法理论，检验了汉语的语法系统，并没有发生困难。和其他文字一样，汉语语法可以用生成语法理论来解释及支持。
点评：维基百科确实是这样划分自然语言和人工语言的，但是这种划分莫名其妙。人工语言肯定是人造的，自然语言是天生的吗？肯定不是，因为人类所有的语言，包括所有的口语，都是人类创造的。如果汉语 spoken Chinese 是自然语言，中文 written Chinese 是不是？如果是，如何解释仓颉造字？仓颉造字是传说，世宗大王 Joseon Sejong 创造朝鲜文字，则是有明确的记载。
普通语言学只研究书面语，口语，和手语，不研究计算机语言。人脑是思维；计算机是运算。这两种语言有本质的区别。人类语言传递的是信息；计算机语言传递的是指令。计算机语言从机器语言，汇编语言，向人类语言靠拢，目的是使编程简单化。虽然我学习过 basic 语言，我并不了解计算机语言，所以我这个观点不一定正确，仅供大家参考吧。但是，把世界语 Esperanto 和计算机语言归为一类，不和英文一类，不知道根据是什么。
5，海先生说，如果说字母文字有利于科学发展，并不表明使用字母文字就会产生先进的科学。因为字母文字只是发展科学的一个必要条件，但决不是充分条件。科学要发展必须有诸多条件配合才行。
点评：我同意海先生这个观点：字母文字只是发展科学的一个必要条件，但决不是充分条件。
要知道，中国有很多人不承认字母文字是发展科学的必要条件。由于中文不是字母文字，我认为海先生这个观点暗示着汉字不能发展科学。因为世界上只有两种文字，字母文字和非字母文字（汉字）。我不知道海先生是否同意我的这个认为。
6，海先生说，上古汉语，和印欧语言一样，有词性变化，也是有双音节的。比如“登”现代汉语读deng，但是在上古汉语里，如作为使动词，使某人登，那么就要读“steng”。又比如”大”在上古汉语是双音节字，在今天的陕北方言里表示为双字“大大”。还有，吴语的覅就是一个双音节字，起源自唐朝，音fiao，四声，是“弗要”的合音字。近年被取消使用的双音节字有“瓩”、“兛”、 “哩”、“浔”、“呎”、“吋”等等。汉字一字一音的限制，断了汉字有曲折变化的后路，即减少了一种编码的可能性。少了双音节字也等于是关闭了一个发展平台。
点评：我们只能研究古文，不能研究古汉语（口语），因为录音机发明还不到二百年。所有古代口语的研究都是无法证实的假说。说上古汉语有双音节，首先要定义什么是音节。音节和口语“无关”。口语里只有连续的声音，没有音素和音节。音素是国际音标 International Phonetic Alphabet 里的符号。音节是标注一个单词的国际音标里的音素，如何划分的方法。
还有，我查了一下第十版《新华字典》瓩，浬，哩，呎，吋，这些字都没有取消。汉字从独体的文，到合体的字，汉字没有曲折变化 inflection 的前途。汉字一字一音是为了向字母文字过渡。
7，海先生这篇文章很大篇幅谈的是符号。海先生说，汉语是一种自然语言，从广义来说是一个符号编码系统。海先生又说，汉语系统虽然不会阻碍科学思维，但是不利于形成新的符号编码系统；当然反过来，如果没有恰当的符号编码系统，倒会阻碍科学思维的进一步发展。
点评：口语的符号和书面语（文字）的符号是不一样的。口语符号是听的，文字的符号是看的。海先生说的科学符号都是看的，都是属于文字的，口语里不能增加这些科学符号。所以，海先生说“汉语系统虽然不会阻碍科学思维，但是不利于形成新的符号编码系统”这句话概念混乱，因为中文是可以增加符号的，汉语不能增加符号。
提示：口语里不仅没有科学符号，也没有标点符号，口语里只有说话的声音。我们讨论语言和科学的关系时，只要讨论书面语（文字）就可以了。因为没有文字，只有口语的人类社会是史前社会。没有文字的部落是原始部落。不识字的人是低端人口。这时候扯到口语，只会引起概念混乱。
8，海先生文章的副标题是：字母文字有利于科学的发展。
点评：我同意海先生“字母文字有利于科学的发展”这个观点。我把这个观点进一步推理为：汉字不利用科学的发展；再进一步：汉字阻碍科学的发展。道理前面已经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文字，除了字母文字，就是非字母文字（汉字）。我不知道海先生是否同意我的推理，我想海先生总不至于，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吧。
最后感谢海先生对我的文章的批评。
参考：海参崴：也谈汉字与科学 一一 字母文字有利于科学的发展 https://hx.ciaos.org/?p=145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