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尔老太太
银 港(Puerto Plata),体验那里的贫富。在一海边旅店里遇见一个瘦小的老太太,白人。
客房内的WiFi信号时好时坏,有些客人跑到旅馆前台上网。老太太坐在前台门口一侧的长椅上,我坐在她对面。她捧着iPad上网,我握着手机上网。她上网时不断被走过的旅店工作人员的招呼声打断。她用英语和西班牙语应付人们的招呼,讲英语时带法语口音。从人们的招呼中,我得知她叫苏蕾(Soleil)。
因很多客人在上网,网速变得很慢。我眼睛离开手机,观察着对面的老太太。根据她脖子上皮肤皱纹,我猜她年龄应在85岁以上。上会儿网,老太太抬起头来。我用英文搭讪:“魁北克来的?”
“蒙蒂雅尔。我叫苏蕾。你呢?”
我的判断是对的。“蒙蒂雅尔”是魁北克省蒙特利尔Montreal的法语的读音。
“我叫九(Joe),从温哥华来。”
“这里的加拿大人几乎都是从加东来的。从加西来要很长时间吧?”
“是,要十几个小时。我在多伦多转机,等了一夜,一路上用二十多小时。”
“度假?”
“是,也不是,不是观光,喜欢看当地人的生活。”
“还去别的地方吗?”
“计划下星期去海地,然後返回银港。”
“该去圣多明哥(多米尼加共和国首都)看看,那里的历史文化值得看。”
“知道。这次我特意飞到银港,因这里离海地近,想去那里看看。这次若没时间,年底我还会来多米尼加,那时再去圣多明哥。您去过海地吗?(这句话我改用法文,因英文里没敬语“您”)。
“去过,那里很穷,治安不好,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不知现在怎样?” 老太太用法语回答。
“我看网上介绍,治安情况还不是很好。”
“你法语在加拿大学的?”
“在中国。十几岁自学过一点法语,在大学里修过两年法文,以後用法语机会极少,讲法语生疏了。”
“语言不开口讲会生疏的,阅读不一样,忘得慢一些。”
我点点头。
老太太又问:“在加拿大生活多久了?”
“快30年了。您在这里住多少天了?”
“刚到。退休後每年冬天来这里住三个月,住同一家旅馆。
“您哪年退休?” 问老太太年龄是忌讳,但能套出信息来。
“1989年。”
听到後,我脑子快速进行运算:28年了。一般人65岁退休。65 + 28 = 93。老太太93岁了。就算她提前退休,比如说60岁退,那她也有88岁了。我接着问:“您刚才说每次都住这家旅馆,为什麽不换家旅馆?”
“习惯了,来这里过冬是为了健康。很久前去过加勒比海和南美,觉得来多米尼加最方便,四小时就飞到了,一小时的时差,这里几乎天天是艳阳天。对我来说,气候最重要。你常旅行吗?”
“年轻时是,那时背着背包或开车旅行,现在不年轻了。”
老太太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亲爱的,你还年轻。”
“我快60岁了,您看我都有白发了。” 指指自己的鬓角。
“你看上去很年轻。白发不能证明人老了。有些人年轻时就有白发。你还年轻,亲爱的。” 老太太拍拍我的肩膀,慢慢地走了。
之後的几天,我每天去海里游泳,常看到老太太坐在树荫下的沙滩椅子上看书。到饭点时,我和太太总在旅馆的餐厅里看到老太太。我们的饭桌和老太太的饭桌相邻。老太太每次都坐在同一个座位上,我们也是。其实,客人没固定座位,只是习惯性坐在以前坐过的地方。我们注意到,老太太每次都是一个人,孤单单吃饭。见面时,我们相互问候几句,没有进一步的交流。
旅馆餐厅是自助式,饭菜质量一般。老太太的胃口很好,似乎没忌口,肉、奶制品、蔬菜、甜点都吃,但不喝酒。不过我注意到,她饭前会拿出一个个小药瓶,摆在餐桌上,从每个药瓶里往外倒药,就着水一粒一粒吞服。我跟太太说:“瞧瞧人家老太太活得多潇洒,你得跟人家学,别总是一天到晚盯着饭里的糖分、脂肪、盐什麽的,到死时才知道几十年一直在吃不好吃的东西。”
“那些药怎麽回事?”太太顶撞。
“是营养药。” 我底气不足。
老太太有个“毛病”令我们十分不解。每次来吃饭,她都带个白布袋。一边吃一边会往布袋里放吃的。需要用餐盘装的,她连餐盘一起装进布袋,而且用自带的保鲜纸包好再装进去。我们住进旅馆的头一天,就注意到老太太的“偷窃”行为。她明目张胆地“偷窃”,餐馆工作人员从不拦着。我一直纳闷老太太为什麽这麽干。难道她和丈夫一起来的?没看见她手指上有婚戒。她往外拿东西,不像是给自己吃的,应是拿给别人,想必是行动不便的人。那人是谁呢?情人、亲人?
一直到我们离开旅馆去海地那天,我们也没弄明白老太太的“偷窃”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