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圣.安东尼奥了。

昨天，开车去了几个Mission.那是坐落在城市南边的几个殖民地据点，该算西班牙人道殖民的典型吧。传教士们以教堂为中心建起整齐划一的院落，招印地安土著进来，教他们种地种菜，读书写字，以温饱的生活换取土著人对上帝的接受，感激与忠诚。听上去挺好，孩子上学不交学费，大人没有失业之扰，很有点共产主义公社的样子。直至如今，这些mission也不光是游客们青山绿水之间发思古之幽情之处，干活的不见了，重新修复的教堂却依然保持功能，固定的教徒来自附近贫穷的村落。这天，我们到时正赶上牧师为一个孩子受洗。精美的教堂，悠悠扬扬的讲道的确让人心情愉悦，苛且愉安。

 再昨天，我一个人早起去了阿拉莫(Alamo)。阿拉莫是我被进行爱美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场所。为此，特意把旅馆订在一步之遥。三月的早晨，德克萨斯的阳光不冷不热。这个周末正是阿拉莫之战周年之时，早早的，仿古兵团们己经安营扎寨，装扮成革命先烈的样子在演练。阿拉莫之战虽然是德州独立战争史上重要一战，我却以为它的英雄主义带来的悲剧色彩才是它永久的魅力。其实，二十多岁的指挥官崔维斯长剑一挥，不怕死的跟我来的经典之句在我看来很有点挟迫的性质。他比不久以后的李将军带着士兵投降少了一些仁爱与慈悲。男友对我的高论不以为然，英明地指出李将军投降之时南方军已是强弩之末，而阿拉莫却是德州独立开战之争。算了，我也不争，万一德克萨斯从了墨西哥不光美国变了版图，连CND也要变了版图，岂非重大损失。

 今天放松。天气有些阴冷，上了游船沿着那条美丽的城中河转了一圈。开船的都是些退休的，来自外州的白人老头，一个比一个能侃。我笑对男友，这工作对你再合适不过。上得岸来，我说好想喝一杯热巧克力呀！沿着阿拉莫大街，无意间闯入门格酒吧(Menger Bar）, 是我们喜欢的那一类，不吵也不空寂，有着午餐时间让人喜欢的那种拥挤。我的热巧克力愿望立刻升级为加酒精的热咖啡。

 坐下来，没几句话大致搞清周围状况。门格旅馆(Menger Hotel)是圣.安东尼奥，也是西部最古老，最出名的旅馆之一，己有一百五十年历史。不光住过很多达官贵人，还住过很多妖魔鬼怪，被认为是most haunted hotel. 它的酒吧也是从十九世纪始开张至今。最出名的客人，也是最尊贵的鬼居然是老罗斯福总统。美西战争时，老罗斯福几次在这酒吧招兵买马。酒吧的柱子上至今还有若干留下的枪眼。我想不通招兵为什么需要在酒吧真枪实弹地操练，但想像一帮牛仔酒过三巡之后的吵闹，械斗，历史便有些逼真的感觉。

 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听调酒师侃谈，身边突然有个中年人问，你能稍微让一下吗？言毕，他把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抱上了高高的吧台: 看，这就是凯瑞.南申动斧头的地方。我这才注意叫到吧台上有个颜色分明的三角形，分明是后来补上去的。哇，怎么回事，赶紧狗来，Carry Nation,（也读Carrie Nation）, 生于1846，卒于1911, 身高一米八，重一百七十五磅。家族有精神病史，第一任丈夫因酗酒而死。此后凯瑞终生治力于禁酒，最后以用斧头砍吧台而出名，并因此多次被捕。凯瑞的斧头禁酒是如此出名以至于二十世纪初的美国酒吧里经常有条标语，我们谁都欢迎除了凯端. (All Nations Weclome But Carrie）

一把斧头哪里挡得住人类的沉沦。今天晚上，我们再访哈瓦那旅馆(Hotel Havana）。这旅馆颇有名气，老板眼光独到，房间里的冰箱，床铺，沙发多从古旧市场淘来翻新而成，以一种贵族的低调奢侈吸引着一帮自恋的文人骚客。我们到这儿的第一个晚上也凑了个热闹，结果那仿古的水龙头开了就关不上了。当然，今晚来不是为了水龙头，那旅馆有个酒吧，要做电梯下到地下室才能到达。酒吧不开灯，到处是红色的蜡烛，给人一种诡秘温馨的感觉。头天晚上乏于旅程，看了一眼没有坐下，心中总有些未竟不舍。今晚来坐坐，以图个圆满。

今晚的配酒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一眼看上去有些像墨西哥人。这里的鸡尾酒配得不俗，不用现成的mix, 而是用新鲜水果调制。顾客不多，大都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安静地谈话。我们坐上吧台，同姑娘谈起我们的旅行，Mission, Alamo等等。姑娘说她小时也是在Mission的教堂受的洗。我一楞，在Mission of San Jose, 有个小电影介绍Mission历史。电影的最后一段是一个妈妈或是姥姥给孩子讲Mission的故事。孩子问，mission的人呢？都死了吗？妈妈说，你看看镜子吧。

此时，暗暗摇曳的烛光下，一个来自Mission的女孩从镜里走出来站在我们面前。恍惚之中，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向姑娘要酒喝。姑娘不给他，说他喝太多了。男人是个话唠, 抓着男友开始聊他如何写诗，如何有个韩国之妻，还不忘打听男友出处。这边喝的也不少，于是开侃他如何钻研十八世纪美国海军史，专攻那个姓S的船长，如何在去广州的路上被算计, 船被改道，船长最后被害死，扔进大西洋。诗人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当时我就在那条船上。

哈哈哈！俺是好想念凯瑞.南申那把斧子呀。

英国，一战前。

贫穷，酗酒的父亲拗不过儿子看小马的眼神，超其所有，领回家一匹金色的马驹。妻子愤怒异常，儿子欣喜若狂。

儿子为小马起名为Joey, 精心照顾，精心训练。甚至教会了它战马不该做的事情：犁地。可惜，一场暴雨毁了收成，一家人的希望破灭。

战争开始了。为抵债, 父亲把小马卖给英军做战马, 儿子悲痛欲绝。分手前，儿子把母亲给他的家传佩带系在Joey 身上，发誓一定要找回心爱的战马。

法国战场。威武的英国骑兵倒在德国炮火之下。尸横遍野，马尸, 人尸。

Joey落在徳军手上。两个十几岁的徳国小兵不甘心战死，骑着Joey和Joey的伙伴，一匹大灰马逃到一农场，被徳军抓住。寂静的黑夜，几声枪响，兩个孩子被当做逃兵倒在寂寞的田野上。

天亮了。农场的小主人, 美丽的法国小女孩发现了两匹骏马，与她相依为命的爷爷在她生日送她一副精致的马鞍。不想又被徳军抓住，Joey又落在徳军手上。

大灰马拉辕累死了。Joey 出逃，穿过战场，越过拼命要至它于死地的坦克，却不幸被英徳阵地中间的铁丝网缠住。一英国士兵举着白旗出来救战马，一德国兵拿着德国造的剪钳来帮忙。兵戎相见的两军为一匹马暂停杀戮。

战马终于回到英军。它的小主人为了寻它也参了军。此刻因为毒气伤了双眼，躺在帐篷里。听到外面的喧哗，他有一种直觉… …

战马受伤过重，被宣判安乐死，赴刑路上，听到熟悉的哨音，它与小主人重逢在战场。

战争结束了。金色夕阳下，金色的战马载着金色的少年回到家乡。爸爸，妈妈仍在田野里劳作。战马看着长大的主人与妈妈拥抱，与爸爸握手，再拥抱。

□ 读者投稿

Published on 12-01-23 09:03

这一歇，毫无准备的，竟过了俩星期。不上班，不旅游，每天睡到自然醒，这辈子这样的日子过得还真不多，算是非自愿地演习一把退休生活。过去总说美国生活是too busy to think(忙得没空思想），现在终于可以深刻。

深刻一，退休人满世界旅游是给憋的。人是社会化的动物，上班虽然辛苦却满足了交流的需要。

深刻一点一，基上理，对不上班整天吊网上的网友要多些理解，宽容。

深刻二，美国这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毛病可是从上至下。政府借债过日子，不让多借便把门关上。老百姓paycheck by paycheck, 一个星期领不到钱就要失业保险。

深刻三，老钱写的那些美国开国之父都是好人，现在这些政治家都不是东西。那个莫里斯用自己的钱捣房地产，输了坐班房。现在呢？自己的活干不好不光不受罚，还绑架人民。那大峡谷公园，地方凑了钱开门，却因为停车场归政府开不了。什么世道。

俺朴素地深刻着，来到了办公室。同事见面比往日很多出几分热忱。老板更对俺在两个小时内报到赞扬不已。于是开会，讨论一些工资补发的问题。俺深刻一下四，说这不是很公平，遭来一堆白眼。既得利益者呀，哪能革自己的命。于是想起几天前同男友之间最深刻的一次讨论。

深刻五，一个国家的兴衰是个很快的过程，而且大多数是人为而不是自然造成的。我们万里迢迢移民到美国，我们的移民到底能为几代人提供一个宽松的生活环境呢？政府有效率便要独裁，我们白移了。政府没效率便要关门，我们好像也白移了。

不过，转念一想，是我们家宅女想移民美国还是我们家女儿想移民中国呢？答案很明显，咱们就凑合着过吧，呵呵。

□ 读者投稿

Published on 13-10-17

回国日记(1)
机场又进步了。厕所从无纸到2008年回国时纸挂在外边墙上，到现在在每个单间里，终于和国际接轨了。

家里永远接不上轨，老旧的厕所，无处不在的抹布和水盆。唯独冰箱又新又大，爱吃的中国老王家，哈。

老妈依旧风风火火，乍乍呼呼。老爸却老了很多。步子迟缓，牙齿脱落，真像个老人了。私下问老妈，厕所为什么不装修一下，老妈说，老爷子不干，让等他死了再说。噢，这三间一套的居室是文革刚开始时，工厂奨给劳模老爸的。五十多年了，像古迹一般守着它大概是老爸在潜意识里守着自己的辉煌时刻。

于是，我不再抱怨，只是申明懒得用热水器，要出去找有按摩服务的地方洗澡。

拿了张卡做了三站地的汽车，跟着老妈问东问西，找到了胡同里的浴池，洗澡六元，搓澡六元，还有盐搓，奶搓，中药搓等等。洗澡当然是基本，我加上了搓澡和修脚。躺在那里，分四个方向让人家帮咱把美国泥搓下来，真是舒服。修脚的是一小伙子，很耐心，技术很好。咱这陈年老皮让人家手套都没䵧的捧着修，真不好意思。修脚价二十，我向老妈讨了十块钱给他做小费，他有些意外，有些惊喜。

下了楼看在这工作的六七个人一起吃饭，简简单单的米饭豆腐。大家都停下筷子，真心实意地感谢我们的光临。

回来路上路过同和居包子铺一家分店，进去买包子，猪肉大葱，猪肉酸菜，有十六，七种包子。一两三个，3.5元。澡堂里两个师傅伺候半天加在一起挣的钱不够买三十个小包子。

我心算一下，发出指示，便宜，贵的都舍去，只要3.5元一客的，这样一共有十种，好算。又要了两碗炒肝，拿出荠菜馅的包子，在那儿吃了，剩下带回家。

晚饭见小时的一个朋友小车。她是个中医，已经退休了。有趣的是她老公差不多是同我同时出国的。他选择了回国，后来为中国的航天事业贡献卓越，也给家里带来不错的生活。而小车却是个娴静淑雅的女子，与中国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曾在精简时被辞退，她一声不吭接受了安排。后来医院发现他们把中医科唯一有中医学院学历的医生给辞了，只好把她又叫了回来。

讲起大学生毕业都挤在北京类的大城市，她说这是体制造成的无奈选择。到乡村去，不是那里的人不生病，而是一般人看不起病。没有病例，技术怎么提高？大城巿里的一流医院位子被留学回来的人占满，二流医院也要求研究生，博士学位。相比之下她一辈子从事自己热爱的工作已经知足。我一直为她因为丈夫回国而失去了移民机会遗憾，见她已释然，便不多说了。

县长回国日记（2）

父母的房子在五楼，是个极佳的地理位置。 背面是个广场， 小的时候广场后面有条小河， 过了小河是良田。一路往北没有高层建筑，十一可以看见天安门放花。 文革时，915,916 各搭一个台子，一派开会就派人拿着弹弓子蹲在我家后凉台上站岗。

现在，广场成了晨练的地方。从早上四五点起，人就陆陆续续出现，七点到达高潮。和上回回来所见相比，锻炼项目更多了。我让老爸陪我去照些照片，路上问他，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喜欢锻炼身体？ 他说养生是中国传统。这不是费话吗，我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嘛。

老爸也是晨练大军中的一员，认识人很多，一路有人打招呼。意外地碰见一个老邻居张叔。张叔是个大学生，出声贫苦， 文革后捡起专业成了工程师，于是我尊称张工。受过高等教育的总归不一样，我们的谈话很快进入正题。说起有人开工厂挣了大钱， 他说他也有这能力，却不屑做资本家， 他还是喜欢社会主义。了解他的脾气，经历，相信他没说反话。

早饭是豆腐脑加油条。今天弟弟一家要从外地来，弟妹同我们一起去台湾。弟弟说我爱吃鳝鱼，指挥老妈去买鳝鱼。我说我是被爱吃鳝鱼，被爱吃茴香馅饺子， 被爱吃咸鹅， 被爱吃自制的香肠。其实口味早已变化， 一碗粥，一根油条已经让我知足。

吃完饭，闲着无事，去楼下剪个头发。第一家发廊坐满了头上满是烫头箍的大妈，原来今天是三八，大妈们冲着优惠而来。换了另一家，没人，花八块钱剪了个头发。又去自由市场买个太阳镜，袜子什么的。跟美国价钱比好像不要钱。

来来回回地走，碰上很多老妈的熟人。每个人都问我，回来了，还去吗？到底哪里是家？哪个是回？哪个是去？用了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答案被天真地，自然地，毫不客气地挑战着。

回国日记(3)——台湾行

本次旅行的高潮台湾行就要开始了。早上五点一家人坐早定好的出租上机场。前两天北京空气还可以，但从昨晚开始电视上就不断地播今天有雾霾和大风，我们正好躲开了。

淸晨的高速路畅通无阻，灯光的穿透力不错，也许雾霾还没开始吧。机场里单独旅客不多，全是一个一个观光团围着举着小旗的导游。中国人真有钱，有钱的中国人真爱旅游。五十五岁的退休制度更是成全了一帮中年人有钱有闲到处乱逛。

我们这个团一共二十四个人，我家老头老太是当仁不让的老者。大家对我和弟妹陪老人旅游表示敬佩。

导游是个胖乎乎的姑娘，性格很好，很有经验。接机的另有一台湾导游叫阿松，竟然是从犹他州一大学历史系毕业的。钓鱼岛，绿岛，阳朋山，宋庆龄的旅馆，张学良的禁囚地，风景背后的历史被他娓娓道来。

而我最感兴趣的却是慈园旁边的雕塑公园，远远看去站着，坐着，全身，半身的雕塑很多，走近却只有蒋介石一个人。原来这些全是台湾人民对蒋顶礼拜膜时代的产物。三十年河西之后，被全部扔进垃圾之前，有心人把他们收集起来建成了这个雕塑公园。我问导游收集人的动机是出于对蒋公的崇拜还是对历史的尊敬，同行的一文化人代他回答，在政治行为或文化行为之后，这是个经济行为——是为了吸引大陆行为。我想起文革间造出来的老毛雕像，大陆的领导恐怕没有如此远见把它们留下来建个公园。

回国日记(4)-雾霾，北京咳

台湾归来终于遇上了著名的北京雾霾，天灰沉沉，阴沉沉的。坐在出租车，公交车里用勾股定理测量能见度挑战太大，只好仰鼻止息地被动消受。半日下来，鼻便堵塞，一路下来到第三日喉咙已无法发音，典型的北方咳。俺只好带着纸笔赴宴，用啤酒润喉。

尽管雾霾，亲爱的故乡北京又进步了。首先服务真好。快递服务从山东送来大虾，又往福建递去内裤。很多餐厅很干净，价格合理，大学同宿舍的四个人碰巧都在，于是聚了一次。老实八交的平平居然开了一辆汽车，吓我一大跳。平平是我们班唯一留在中国的女生，她耳朵不好，一边带着一个昂贵的助听器，一边拿一个残疾人的免费停车证，搞的门卫很困惑，哈！

小学同学聚会来的人多，来的人都很兴奋。大部分人都退休了，开始了山南海北的神游。中国游完了游台湾，新马泰，然后是欧洲，美国夏威夷一带的小岛。恐怕不远的将来，美国本土就会见到这些普普通通的中国人。大家对我还要n年才能退休表现了深切的同情。这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奋斗对一个人命运的影响远远小于国家兴盛的力量，我们只能靠美国的蓝天白云自慰。

县长回国日记尾(5)-最后一搓

在所有的腐败活动中搓澡最合吾意，眼看假期即将结束便有了今晚这最后一搓。找了个高级店，搓澡大妈变成小姑娘，但基本程序不变，仰卧，左侧卧，腹卧，右侧卧。价钱太贵不好意思为菜农们试试奶搓什么的，就干搓吧。

先洗再桑拿，我的号被叫，去搓，搓好再洗，然后有一次性牙刷刷牙，吹头，抹上大宝护扶霜。出来换回自己的鞋子，走出店来，身上轻爽了几斤。想到N年才能再有这种享受，我黯然神伤。。。 。 。 。

这段是个坑，事先说明啦！

两三年前，开始学喝鸡尾酒，一同事告我粉松鼠(Pink Squirrel)，说是知我想我，”欲望都市”里的这款甜酒我一定喜欢。于是每上酒吧，必问此处可有粉松鼠。谁知，多数酒保一无所知。几个认真的，帮我查了书，发现都不备有一种必要的配酒。久而久之，询问有没有粉松鼠便成了酒吧调侃的固定程序。直到一天，一位六十多岁的老酒保告我，粉松鼠流行于七十年代，年轻酒保多已不知。

去年四月，去西雅图开会。发言后，同行的美国人带我去早已打探好的酒吧庆祝。沿着市中心的大道往西走，十多分钟就到了那著名的鱼市场。歪歪曲曲的阶梯把我们带进Zig Zag酒吧。酒吧并不显眼，可一个普普通通工作日的下午，里面坐满酒食男女。一个六十多岁的酒保在吧台后面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忙的有点像乒乓球台边挪着小步准备削球的选手。我眼睛一亮, 问，你会做粉松鼠吗？ Sure。回答简单得另人失望。酒保转头问男友，先生，想喝点什么？ 男友有点踌躇，How about Mojito？ 旁边一位客人像是黑白电影上走下来的演员，服饰打扮一尘不染, 小声对男友说，让这个酒保配这么简单的酒，有些不敬呢。酒保笑笑说，你看上去很男子汉，我帮你配一杯男子汉的酒吧。我心里暗笑，哪个客人经得起这样的攻势。一会儿，我的粉松鼠来了，粉色的，杏仁味，一颗红樱桃落在杯底该是那松鼠。男友的Prado也做好了。配方里有一只蛋白，装在有蓝色花纹的杯子里很好看。我尝了一口-boozy。

喝着酒，和周围的酒客聊着，知道酒保的名字叫Murray Stenson, 据称是美国最好的酒保之一。

从西雅图回来, 知道再难碰见Murray 这样的酒保，只好自已学着配粉松鼠，喝过了，会配了，兴趣慢慢也就淡了。倒是经常想起那酒吧，那酒保。圣诞期间，坐在吧里想着这一年，拨通了电话，祝Murray 圣诞快乐。那边依然熙熙攘攘, 能有远方客人的祝福, Murray 很高兴, 连声道谢。

后来，我们发现Mr. Stenson 被评为美国2010年最好的酒保, 于是, 连我们也觉得光荣起来了。

(https://seattletimes.nwsource.com/html/localnews/2012448588_bestbartender25m.html)

□ 读者投稿

贝拉不光是领养来的，而且是长途跋涉，辗辗转转两年前左右从肯塔基州领养来的。听说那里的经济危机特别严重，人们不光失去了工作，丢掉了房子，连狗粮都买不起了。按规定小狗要在孤狗院里长到八星期才可以被领养，可是贝拉刚来的时候腿软得象只小猫，怎么也看不出有八星期的样子。

贝拉是邻居家领来和原来的狗凯西做伴的。凯西是条领养来的杂毛狗，据说受过虐待，胆小的很，总是叫个不停。贝拉到了家，凯西嗅嗅它就走了。正在那放假的狗们也对小家伙爱搭不理的。只有去串门的辛迪瑞拉对贝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它趴下它那八十磅，小熊一样的身子，不错眼珠盯着贝拉，那眼神温柔极了。

辛迪瑞拉对贝拉的好被贝拉的妈妈看在眼里，总让辛迪瑞拉和贝拉一起玩。辛迪瑞拉养成了习惯，每晚溜它，它会拽着狗绳去找贝拉。贝拉很快就长大了，个子不大，黑油油的，跑的贼快，比免子还快, 两三个月时跑丢一回，邻家女孩伤心的哭了。 找到后，女孩妈妈给贝拉上了项圈，一跑出院子，项圈扎脖子，就不敢跑了。辛迪瑞拉其实也接受过训练，没有成功。辛迪很快发现贝拉不肯跟它跑出院子的原因在那项圈上，于是它坚持去啃那项圈，总要被大人狠狠地训了才住口。

据说狗的一岁等于人的七岁，狗又在一岁就能生小狗。这样算来，如果狗有代沟的话，就比人的代沟小很多了。贝拉刚来的时候只有几个星期，辛迪瑞拉两岁，用吃的狗粮分类，算成年狗了。它对贝拉温柔的关注象是毋爱。过了一年，贝拉也开始吃成年狗的狗食了，辛迪瑞拉跟它追逐打闹，它和辛迪瑞拉的关系也变成了平辈之间的玩伴。lab狗喜欢游泳，邻居家有个游泳池。夏天贝拉会跳进去游泳。德国牧羊犬不喜欢游泳，这时候你就看见辛迪着急马慌地跑来跑去企图把贝拉救上来。

在我们家和贝拉家之间有两个房子，离贝拉近的那家有个大大的院子，里面关着一只叫俄儿的狗。每次辛迪瑞拉, 贝拉和凯西在俄儿的院子外面玩，俄儿就在院子里呜咽地叫，那呜咽明摆的是说，过来和我玩呀。辛迪看见了，会跑到院子门口，人们会把它放进去，和俄儿玩会儿。这时，贝拉就会在外面冲着辛迪叫，那信息也是明摆着，你这叛徒，怎么跑了。这时辛迪就两边跑，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好在俄儿要求不高，追逐一会儿就回家了，辛迪便和贝拉重聚了。

离我们家近的房子里原来住着一男一女和一只黄狗，那家人与邻里没什么来往。后来狗没了，人也没了。过了很久，有人来敲门，说是邻居的弟弟，邻居两口都去世了，现在要卖房子。那时房价已经开始掉了。房子在市场上放了半年多，一个经纪人砍了十万以为赚了个大便宜，简单修修，又卖。这回就再也卖不出去了。于是租给一对从加州来的夫妻。他们有个男孩和一只叫老虎的狗。那时辛迪也会去找老虎玩。后来这家人嫌房租太高，搬走了。那房子租不出，卖不出，直到破产，折腾了好几年，最近才搬来一家年轻人带着一个十个月的女儿，当然还有一条狗。辛迪又多了个朋友。但是朋友还是有亲疏的, 贝拉还是辛迪瑞拉最好的朋友，它们一起玩，一起啃，一起长大，一起变老。

□ 读者投稿

Cinderella是女儿给我们的德国牧羊犬起的名子。差不多三年前，一个朋友去他们买狗的Breeder家，看见这只少见的乳白色的牧羊犬，自己买不动，又舍不得放弃，软硬兼施地让我买。我们赶过去，看见它和几只黑黄色的狗狗混在一起真是突出地可爱。听说它还去过迪尼斯乐园，女儿当场赋名Cinderella。因为是条纯种狗，我们有父性，全名为Cinderella Von Breezewood。

后来听说狗的名字是不应该超过两个音节的。Cin de re lla已经四个音节了。而且叫一条德国牧羊犬，警察最常用的警犬Cinderella也不太合适，太娇情，太女性。哎, 都晚了。不光Cinderella只认这个名字，整个社区的男女老少也只认这个名子。我和女儿也被叫成Cinderella的Mother和Sister。

转眼Cinderella就超过了七十磅，我们再也抱不动它了。可是性格也变得像Cinderella一样柔顺，一点没有德国牧羊犬的凶悍。最大的问题是两岁之前从来不叫。现在总算会叫了，但也是呼唤邻居家的狗来和它玩。从来没听它在来生人的时候叫过。我们带它在小区里散步，来来往往的车经常停下来，窗户摇下来，Cinderella! Cinderella! 几声呼唤，Cinderella跑上去舔舔人家的手，摇摇尾巴以示亲善。有的时候，院子门没关好，它会自己跑出去到有狗的人家去串门。急了，还会用屁股拱人家的门。等主人听到声音来开门，看见敲门的是一条狗，只能叫一声：I cannot believe it!

昨天是Cinderella三岁生日，谨以这篇短文祝Cinderella Von Breezewood生日快乐！

殖民地村错落有致地散落在三百英亩的土地上，最中央是一以店铺围就的长方形。长方形靠着商业广场的一头，是美国继哈佛后最古老的高等学府，威廉玛丽学院。托马斯，杰斐逊, 若干总统和若干大法官都毕业于此。

若是白天来访, 以我等移民淡然心态多半也就把它当成一片旅游区。可是，此时此刻, 夜色或是刚喝下的酒精却让我恍惚。两边的店铺怎么这么早就上了门板, 有的漏出点灯光, 有的连灯光也没有。莫非古代缺灯油，所以日落而息? 中秋刚过, 月光还是很亮。一扇门突然打开, 一个黑人姑娘走出来, 一袭黑裙外雪白的围裙, 勾着花边的小帽, 轻轻淡淡地向我们问候。牙齿真白，真的假的都不像旧日的奴隶。不断提醒我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的倒是那每隔不远就碰上的参加幽灵之旅的游客。静谧的夜晚，一群群安安静静的成年男女，围着打着手电的导游听着他们祖先变成鬼的故事。远远望去，这情形本身就有些鬼魅。

走到长方形另一头是三百年前维州首府, 外面依然挂着一面英国国旗。同行的美国男友是历史发烧友, 走到这里立刻肃然起敬起来。他向我解释杰斐逊起草的’独立宣言’ 及乔治.梅森起草的‘人权法案’ 实际上都是在这里酝酿。他还解释那些聪明的国父如何利用殖民地时代的对称建筑结构来强化三权分立的政治结构。下议院在楼下的一边, 上议院在楼上的另一边。大事讨论完了, 下议院派出代表上楼, 两方相会于中间的走廊, 达成共识。我插嘴: 或继续吵架。

转过弯来, 沿着殖民地村的另一边住回走,突然发现一处热闹。一房子外面有一个黑人老太太, 穿着碎花长裙, 头上镶着花边的小白帽与白围裙相配, 旁边有几个游客。从窗户望进去，人影绰绰, 还有两个歌手在唱歌。哇, 居然是一家还在营业的酒吧。古时候的人也夜生活呢。”进去吧？” 我央求。

进了酒吧,一个高高大大的黑人姑娘迎上来, 依然碎花长裙, 小白帽, 白围裙。正厅人是满的。她安排我们在外屋, 旧式吧台对面的一张长桌坐下, 姑娘随手送上两个藤编的小筐, 一个装满花生, 另一个是用来装花生壳的。我怔住, 想起小时父亲就着花生喝酒的情形。男友好为人师, 看着我们面前的吧台给我讲吧台名称的来历。旧式的吧台在柜台上方真有一个Bar, 可以抬上抬下, 把调酒师与客人分开, 就象我们面前的一样, 吧台由此得名。估计多少是个安全措施, 荒蛮时代人比较粗犷会抢酒喝。那调酒师当然不能是细妹, 一彪形大汉, 袖子卷得高高, 露出胳膊上的刺青。

唱歌的是两位男士。一位年纪挺大, 另一位年轻, 身材却很高大。两人都穿着殖民地时代的服装, 弹着类似吉他的乐器, 悠悠扬扬地唱着。许是离着太近, 乐盲如我也觉那歌词一个字母一个字毋地进入耳膜, “Tomorrow we’ll be sober. Tomorrow we’ll be sober. “(注一)

一轮歌唱完, 歌手停下来与我们聊天。那位老者先是同男友谈起几步之遥的那个咖啡馆。那是最近几年才按三百年前的样式重造, 连钉子都是按十八世纪的工艺打造。我想起布什和高尔竞选总统时佛罗里达的数票。认真实在是一种奢侈, 而奢侈却不总带来认真。我问, 刚才路过, 我曾隔窗窥探, 那屋子只有中间一张大圆桌, 和现在的咖啡厅有许多小桌子完全不同？ 老者明白我的困惑, 说那时的人喝咖啡不一定独坐, 或一定要与认识的人坐。都围在一张圆桌旁边, 不熟的也就熟了, 买卖也就做起来了。

指着门槛上一张斑斑驳驳的白纸, 老者换了话题。那是旧的酒单, 左边一列是酒的名字, 右边一列是价钱。那时都写花体字, 酒名谁也看不懂, 只能看价钱。我看过去, 多在一到一块半之间, 太便宜, 所以今天做不得数。

我接过做数的酒单, 却看不见熟悉的酒名。点了第一款叫做Rummer, 女招侍告我, 那酒度数很高, 恐我不支。我于是请她推荐一款淡酒。男友比较有经验, 要了一杯Mint Tulip。那是一款只有南方才有的鸡尾酒。

我们旁边一桌, 四个男人喝着啤酒, 玩着一种骰子游戏。看我注意那桌, 女招侍走过来问, 可想玩个游戏。男友回, 奔波一天, 不想动脑, 教我们个最简单的。姑娘拿来五个骰子, 教我们船, 船长和水手的游戏 (注二) 。

大部分的酒客愿意唱歌。歌手问大家想唱什么，吱吱喳喳一通之后，歌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比较激昂, 跟着唱的人也多起来,＂Down, Down, Down, Down Among the Dead Men” (注三) 。我们的一个骰子掉在地上, 一个客人正好走过, 捡起来, 像所有喝了酒努力证明清醒的人一样连声说: “三, 三, 三, 最上头一面是个三… …”

注一: Farewell To Grog Lyrics

Come, messmates pass the bottle round
Our time is short, remember,
For our grog must stop and our spirits drop
On the first day of September

cho: For tonight we’ll merry, merry be
For tonight we’ll merry, merry be
For tonight we’ll merry, merry be
Tomorrow we’ll be sober.

Farewell old rye, ’tis a sad, sad word,
But alas! It must be spoken,
The ruby cup must be given up,
And the demijohn be broken.

Jack’s happy days will soon be gone,
To return again, oh never!
For they’ve raised his pay five cents a day
But stopped his grog forever.

Yet memory oft’ will backward turn,
And dwell with fondness partial,
On the days when gin was not a sin,
Nor cocktails brought court-martial.

(Bo’s'n-mates pipe “All Hands Splice the Main Brace)

All hands to split the main brace, call,
But split it now in sorrow,
For the spirit-room key will be laid away

(注二) : Ship, Captain, and Crew (also known as “Ship of Fools” or “Six Five Four” or “Clickety Clack”) is a dice game of nearly pure chance. The game can be played with as few as two people, but is usually played in groups of five to twenty people.

(注三) : Down Among the Dead Men Lyrics
Here’s a health to the Queen and a lasting peace,
To faction an end, to wealth increase;
Come, let us drink it while we have breath,
For there’s no drinking after death,
And he that will this health deny,
Down among the dead men,
Down among the dead me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among the dead men let him lie.
Let charming Beauty’s health go round,
In whom celestial joys are found;
And may confusion still pursue,
The senseless woman hating crew,
And they that woman’s health deny;
May love and wine their joys maintain,
And their united pleasures reign;
While smiling plenty crowns the land,
We’ll sing the joys that both afford:
And they that won’t with us comply,

□ 读者投稿

华夏文摘 第一○七一期(cm1110a)

表弟的女儿蓉蓉来美国读寄宿高中，我荣幸地晋升为监护人。

蓉蓉去年来过美国，还同我女儿一起去了两周教会办的夏令营。对这个女孩的娇惯，懒惰，我己有所领教。在美国土生土长的的女儿也准确掌握了”宅女”的定义：就是每天除了上网，别的什么也不干。   所以当我表弟媳说如果让蓉蓉继续在中国呆下去，这孩子就完了时，我是赞同的。虽然把一个十五岁, 自称九十后宅女的北京女孩送到美国学习改造有些滑稽，但也是一条道，而且是一条用美元砸出来的康庄大道。

 费了不少周折，总算为蓉蓉在离我家半小时的地方找到一家女子寄宿高中。天哪！中国人太有钱了，美国的寄宿学校的收入恐怕一半都是用人民币换美元收来的。一个学校开口就问我要介绍一堆中国学生还是一个中国学生. 一个还能商量，一堆免谈。我琢磨着人家怕中国孩子太多把美国孩子吓跑了。这年头，中国人有钱，牛！美国人，你有钱，我也不见得要你，更牛！

我和女儿八月初接到蓉蓉，开始了监护宅女的“幸福”生活。

第二集 , 开学前

蓉蓉是星期三晚上到的，知道我第二天要上班，第一个问题就是问我第二天她的午饭怎么办。我说冰箱里的东西随便吃。她说＂你这不是让我自生自灭吗？＂我说没错，不是告诉你来美国之前要学做饭了吗？开始几天，她唯一的热量来源是把牛奶倒到杯子里喝。我问她就不能自己开火做点儿热食给自己吃吗？人家说这叫低碳。低碳? 低碳！我想了想，不开火当然是低碳，有理。看样子我的中文有希望进步到与国内流行语pk的层次了。

蓉蓉行李开箱了。十多双高跟鞋，十多双运动鞋整整齐齐地铺满了她住的房间的地板。高跟鞋尖里塞着纸，顶着小塑料棍，还带着象是刚从商店橱窗货架上下来的光辉。我说你一个小高中生，要这么多高跟鞋干嘛。我还恶毒地说, 穿那么高的跟，象个站街的妓女。人家笑眯眯地告诉我当个妓女也很不错嘛。没辄吧?！为了这些宝贝鞋子，我们满街转悠买鞋柜，鞋盒。终于发现她的一个优点，她花起自己的钱来满节俭的，另外可能是女孩富养的成就，她是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是好东西。这两个特点加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好的买不起，坏的咱不要。鞋盒至今没有着落。

当然,网还是要上的，中文言情小说，种菜。可怜的电脑每天要对付这么多中文网站，越转越慢。宅女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出门除非是为了吃饭或者买东西, 否则她皆不感兴趣。她宅女的生活理念应该被尊重。

 她还有一个习惯也要我尊重：梳妆打扮。每天洗完头，头发要用电吹风吹直了再吹弯。头发被吹得长头屑，一定要用资生堂的洗发水。我理都不理她。人家自己打听出来美国资生堂不卖洗发水，才做罢。另外每天眼睛要描黑，脸上要打底上霜。我想不明白你既然不出门,  化妆谁看? 人家说, 自我感觉要好。我土鳖。

至于学习，特别是马上要用的英文是可以等到开学再说的。我的男朋友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美国人。尽管去年对蓉蓉感觉不好，还是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越洋来读书真不容易,告诉我他一定好好帮她学英文。没想到蓉蓉对英文提的问题大多数是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白你一眼走人。可怜的美国人总是等不到那个他期盼的谢谢，只好放弃。

在等待开学的曰子里与上学有联系的事就是买书了和买校服。为了给表弟省点钱，我找了几家卖二手书的网站为她买教科书。几个认识的朋友告诉她大家都这样省钱，同时我女儿也在网上买她的大学课本。就这样，书寄来后，有一本旧了一点，人家坚决不要，说是这辈子也没用过旧书。别人她不管，带本旧书上私立学校丢死人了。天呀！管这样一个九十后宅女可真累。好在她来的时候已经八月。学校九月初开学。剩下我只要感恩节，圣诞节接回来两个星期就行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第三集,  临开学

有个朋友读了上文说我落了一段好玩的，在这补一下好在时间顺序还对。我们去宜家买鞋盒，出来的时候我让每人自已给自己买点吃的, 冰激淋热狗之类的。蓉蓉犹犹豫豫地走上柜台，买了一条热狗回来。好吃吗？ 不过是一条热狗。这不是你要的吗？ 我想要的是冰激淋！呵! 你不是英文很好吗？怎么把冰激淋买成热狗了？大家能想像我是怎么得理不让人地把她悉落一通吧。蓉蓉还有一优点不跟你记仇。她们家人说她跟我不外道，朋友说她荣辱不惊，她自己说自己承受能力特强。幸亏有这个优点，监护这等宅女要是监护人说话要小心翼翼还不先把自己郁闷死了。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我得意忘形向蓉蓉显摆学校寄来的周末活动安排表，告诉她学校规定一学年里除了节日，只能在家过两个周末,剩下要在学校参加活动。上帝! 碰了马蜂窝了。宅女大哭说没人告诉她是这样，如果她知道，绝不来美国。为什么？小时候上过寄宿学校心里有阴影。什么阴影? 那不是小时候吗，而且在中国，咱们现在不是大了，而且在米国了吗？再说你去年上夏令营也是住宿，你就是因为喜欢才让你爸送你来美国吗？没用，怎么劝都没用。我只好给表弟打电话。表弟正好是学英文的。仔细读读。人家学校说的是学校特定的十多个周末，而不是指日历上的周末。我是主观上故意读错了，惭愧。一场大的风波暂时平息。

这期间我给蓉蓉介绍了几个年轻些的朋友企图分流责任。第一个大忙帮的就是在最后一个周末带蓉蓉去Six Flag玩一天。她高兴一下，我清净清净。小丫头六点起床，夜里两点才回来。晚上十点从费城打电话要给我买点中国点心。宅女的影子都没了。就是我起床后要把留在饭桌上的牛奶先盖上盖子，再放回冰箱。

第四集,  开学了

终于等到了开学，我非常高兴，非常情愿地请了一天假把蓉蓉送到学校。这是一所座落在巴尔地摩附近的女子私立学校，有一百年的历史，校园非常漂亮，平时雅雀无声，开学这天学校变成了一个小联合国：白的，黑的，中国的，韩国的。新来的中国学生里甚至有一个在北京就和蓉蓉同校，对她在那个学校受过处分的经历颇为了解,  蓉蓉因此不理人家。学校好像一共有近二十个中国学生。中国送孩子来的家长加上美国或远或近的监护人，咿咿呀呀的，到处是中文声。

高年级的学生负责帮新生搬行李。派给蓉蓉的是两个小非裔女孩，真有劲两个箱子一手一个拖着就走。我后来听说非裔学生的父亲多是运动员，她们为什么能上得起私立，为什么那么有劲都有了解释。

别人帮着搬大件，我们小姐端着她的化妆盒袅袅婷婷地跟在后面。我事先偷偷要求学校为蓉蓉安排一个讲英文的室友，进宿舍一看暗乐，我们宅女的舍友是一个小Amiga(墨西哥女孩）。私立高中学费加住宿费要四万多美元，再加上服装费，书本费等等，一年五万基本打往。有钱人多吧？蓉蓉后来告诉我小Amiga有一堆Coach包，比我们狂多了。

我耐心地，耐心地帮宅女收拾东西。床不能靠窗因为小姐怕虫子。柜子不能冲外因为没有隐私。所有的衣服都要挂起来因为怕起皱。这些弄好了我回了一趟家，晚上又赶回去带上女儿帮她搬冰箱,参加招待晚餐再送上40个衣架。看见蓉蓉领回了学校要求统一购买的电脑。界面当然早就调成中文了。一个个中文小QQ在上面晃。眼不见心不烦。我也懒得再说。能说再见的时候赶紧说再见。

第五集,  我要自杀

 我们前脚离开学校，后脚电话就过来了, 说忘了带护发素，擦面纸，当然衣架也不够。我说你凑合几天，我周末给你送去。人家不同意，说没有护发素活不下去。那一刻，我是真烦了。为什么她不能为别人考虑一点点。幸亏周围朋友多，一个比较顺路的朋友第二天又给她送了一堆东西。

下一个忙别人帮不上，蓉蓉打电话来哭，还是不能适应住宿学校。晚上睡不着觉, 整天整宿地哭。学校的心理老师已经找她谈过话。监护人，可怜的监护人，还想感恩节再见面，做梦吧。我又带着女儿开过去把她接到附近一家曰本餐馆想跟她好好谈谈。自己也是从留学生过来的。我比她的家人更能体会她刚出国门的孤独。我说我们都是过来人，可以理解你的不适应,慢慢就好了。别人能适应，我们也能。她边哭边说：凭什么别人能适应，我就能适应。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再在这呆下去，肯定死在这儿。我要割腕自杀, 我知道这样死了对不起家人但我没办法我就是不可能适应住宿学校。我说, 可是我们申请的就是住宿学校没瞒你呀! 她说, 我知道，我也以为我能适应, 但我现在知道我不能习惯, 不可能习惯。 好吧，我说, 咱们不可能习惯。你现在想怎么办, 回中国吗？她说, 我不回中国，死也要死在美国。我有点儿糊涂了,你不能住宿，不回中国，那还能怎么办?  “你们帮我转到走读学校去” 她说。

 我们家附近是有一所教会办的走读学校。学费只有住宿学校的四分之一。当初也认真考虑过。表弟了解他女儿，不同意，他说蓉蓉能白天把修女气疯了，晚上把你气疯了。我去年和蓉蓉住过，对表弟所言百分之百地同意。再说走读学校有每天接送的问题。我们就没申请。

 现在，蓉蓉想转到那所学校去。我说这是不可能的。第一，学校已经开学了，从头申请时间签证都有问题。第二，接送的问题怎么办？第三，我不愿意你和我住在一起。你天天和我住在一起， 要自杀的人是我。蓉蓉第一个问题想不清楚，第二个问题说要用一万美元雇个司机。第三个问题也想不清楚我为什么不让她和我住在一起？我告诉她一万美元在美国雇不来一个司机每天早上送她，下午接她。至于为什么不能让你和我住一起，我给你一个实际的例子。前天学校开学那天晚上，我忙完了别的事，赶回你们学校参加接待晚餐。你早吃完了坐在我旁边聊天，我让你给我倒一杯饮料，你开口一句你自己倒就把我堵回来了。你说我能让你和我天天住在一起吗？

蓉蓉看和我说设用就给她后妈打电话。蓉蓉是跟后妈长大的，管后妈叫姑姑。蓉蓉的后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后妈，不光对蓉蓉视如己出，而且对这孩子有远超于她亲妈，亲爸的耐心。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包容蓉蓉的人。虽然在我看来这份包容里有许多娇惯的成份。

 后妈在电话里告诉蓉蓉实在不习惯，她可以回中国。当然，这不是一个能接受的安排。真感谢曰本餐馆的女服务员。她是中国人，看见我们这又哭又闹的，就过来了，把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帮我一起劝，甚至把自己的电活号码都留给了蓉蓉让她实在太难过就打电话,她来接她帮她散散心。总算把蓉蓉送回学校，开车回家的路上，看着身边安安静静的女儿，我感谢上苍给了我一个不那么麻烦的女儿。

 记得我在引子里说过我们让蓉蓉来美国目的是学习改造。蓉蓉不是富二代，家里也就是小康。这孩子从小就不好养，人很机灵，机灵到和她的同龄人都不一样。上小学时她爸爸驻外，她和她亲妈住，厌学不去学校。她爸爸得到消息立刻买了飞机票从非洲飞回北京把蓉蓉接到了国外, 亲自教她。我不知道全部细节，只知道来美国前的那个学期她的数学成绩拉到全年级最后一名，学校要把她从尖子班退出去。她觉得太没面子才闹着要来美国。为什么数学这么差？就因为不喜欢数学老师所以拒绝学。同时她的语文永远全年级第一。你说有这样的吗？我问过她能成为女韩寒吗？她说不能。那不就结了，我们还得拿毕业证书还得考大学，数学也还得过的去。

 我没敢告诉学校蓉蓉的自杀宣言，不知是真是假，我怕学校为了以防万一，把它当真，无论是学校让她看心理医生，还是把她退回去都很麻烦。我同男友说我不知道让蓉蓉来美国是不是一个正确决定，但是我知道让蓉蓉走读跟我一起住一定是个不正确的决定。不光我会发疯, 和表弟一家，甚至我父母与表弟家的关系也毁了。看来每个人都高估了她的成熟程度。她在国外呆过，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又爱读书（闲书），有一次从国内打电话问我魏京生的事。我说你一个小屁孩关心魏京生干嘛呀。没想到，玩真的就不行了。

 以防万一，我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给表弟打了个电话。表弟是个明白人。他说我们(自己和)你为她己经尽力所能，如果她真要走那条路，我们也没办法，就算没有养她。 “庄”了三分钟，表弟又开始 “谐”了，你放心蓉蓉惜命着呢，死不了。告诉她别割腕，疼！绝食，省点粮食。知女莫如父，我这心放下一半。

蓉蓉也学会了分流责任，不停给打她知道的所有的美国电话号码让大家帮她转学。这些都是我给她介绍的朋友。这些朋友真是不错，连哄带吓，软硬兼施，小姐总算不哭了还发来短信关心中秋节的Party。我短信回去：你不是到那时就自杀了吗？ Party和你有关系吗？ 人家回我：自杀计划推迟，先过中秋，再推到十一月底我先给她买了生日礼物, 基本上要等明年了。靠！

第六集, 我的女儿

这里在主题之内写一集我的女儿。这两个女孩和我住在一起, 承认不承认，应该不应该，比较都无法避免。这种比较影响着我对蓉蓉的看法和态度。

女儿芮娜大蓉蓉三岁，美国生，美国长，是个典型的美国女孩，而不是在美国的中国人的女孩。什么意思？ 她不是尖子班的学生，也不会个乐器五六的。事实上她从小学开始就在学校接受个别辅导，直到上高中自己才给自己摘了帽。她申请大学的时候给我看了一次她写的申请用的文章。没想到主题竟然是如何从一个需要特殊教育的学生成长成一个正常，健康的好学生。文章的条理，诚恳深深地震动了我。我说，芮娜，如果我是录取委员会的，我一定会因为这篇文章录取你。你不是天才，但是你真的努力了。女儿最后得到一所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大学的录取。私立的，没有奖学金, 而且钱途并不看好。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支持了她。

但是在其他方面，女儿很独立。我总笑称我的女儿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里所有衣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是她洗，所有的重物都她搬。虽然只有十七岁都有三年工作经验了。而且最后一年是在mall里卖衣服。暑假中为了给自己上大学挣出零花钱，她接下了别的孩子不要的班次，天天打工，这也是蓉蓉刚到时白天只能喝牛奶的一个原因。

我和女儿很近，无话不说。多数时候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加一条狗，我不跟女儿说话跟谁说? 芮娜不喜欢蓉蓉，觉得她太骄气了。蓉蓉倒是对芮娜不错，一是小的追大的，二可能是她太爱美了，觉得表姐比她漂亮太多了。但是蓉蓉觉得芮娜不够活份，可能有点道理。女儿不爱说话，话都被我，现在加上蓉蓉说了。蓉蓉来了以后，芮娜只有在陪蓉蓉去专门的校服店买校服的时候说了一次她真希望也能穿上校服上私立学校也许现在能进一个更好的大学,也许能拿到奖学金，帮我省点钱。听了这话我心里挺辛酸的，虽然我总说我们这代人没被娇惯坏是因为我们父母太穷了，没有能力娇惯我们，一旦有能力，不娇惯要比娇惯困难多了。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给孩子最好的机会呢！

女儿毫无疑问是个好孩子。蓉蓉也是好孩子，你只要不让她学习，不让她干活，不在意跟在她后面关上微波炉的门，盖上牛奶瓶的盖子等等，等等，她就是一个小开心果。这话不是冷嘲，是真的。举个例子，她自杀闹完了，我开车送女儿去外州上学，她会每天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嘱附我小心开车。美国长大的孩子大多不会这样做。

只是这些“不让”都是不能不让的。蓉蓉的家人把蓉蓉交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能把蓉蓉教育成芮娜那样的孩子他们就很满足了。记住了，这是教育蓉蓉的最高纲领。只是女儿是从一张白纸开始的，蓉蓉这张纸上已经有了不少脏东西。把这些脏东西清掉再画上新的不容易，任重而道远。

第七集, 没收计算机

劳动节后学校正式开课了。出乎蓉蓉，可能还有她家人，但是绝不出乎我的意料，上课一句也听不懂。我这个时候没象买热狗那样讽刺她。过来人，当时来读博士开始不是也听不懂。正常。我和她的家人都鼓励她，第一个学期成绩不要紧，英文先整明白了再说。

没过几天蓉蓉打电话说上晚自习的时候，老师让她和另外三个中国学生坐老师跟前，别的学生都愿坐哪坐哪。我问，为什么呀？　种族歧视！人家回答。喝！这可是中国来的，别看年纪小，大帽子顺手掂来。那么多中国学生，人家为什么就歧视你们四个呀？　蓉蓉吱吱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估计是没什么好事。

果然，第二天我和管宿舍的老师通话帮她请假回家的时候，老师告诉我蓉蓉晚自习时不读书，光上网，所以老师让她坐前面好盯着她。老师还告诉我校方找她谈过话，她的心情挺不好的，让我劝劝她。这个电话刚放下，电话又响了。这回是高中部主任打来的。她说刚才那个老师打电话时，蓉蓉在旁边，有些话不好说。需要同我好好谈谈。她说蓉蓉的英文要比学校期望的差很多，所以有些课要重新调一下，比如说英文课改成ＥＳＬ（专门学语言）等等。我说，这些我们都没意见，我想知道别的中国孩子也有同样的问题吗？　做统计的，我想把　ｓａｍｐｌｅ和ｐｏｐｕｌａｔｉｏｎ比一下。嗯。对方斟酌了一下，尽量客气地说，每个孩子都有适应的问题，但是蓉蓉的问题最严重。你们最好给她请个家教。如果短期内进步不了，我们只好把她退回去。

我回答，从长远来讲，我认为蓉蓉能过语言关，因为她语言能力很强。我倒觉得她的态度问题更重要些。“你太了解她了，你太了解她了！＂对方把这话重复了好几遍。她告诉我蓉蓉除了晚自习上网，晚上十点半熄灯后不睡觉继续上网，结果白天在课堂上打磕睡。不光这样，她还在上课的时候上网。昨天学校找她谈话，决定每晚十点半没收她的计算机，早上再发给她。她说蓉蓉很不高兴。学校向她公布决定的时候，请了一个教中文的老师做翻译，翻译告诉他们蓉蓉用中文骂人，人家都不好意思翻。

难吧！挂上电话。我给蓉蓉打电话，她当然矢口否认她有任何不是。学校继续歧视她。大家都上网，凭什么光说她。我说别人怎么样和我没关系，我只管你。从中国到美国，让你学英文，大人嘴皮子都磨破了，你就是不学，现在学校让请家教，一小时至少六十美元，你管你爸要吧。那个周末回来，我接着跟她讨论家教的问题。她坚决拒绝，看样子她对她们家到底有多少钱比我清楚。她说，我要是不想学，谁也不能逼我学。雇家教也没用。这到是真的，哪有一个好学生是别人把脑袋按到书本上学出来的。

课表往下调，计算机被收走这两件事在中国学生圈里肯定震动不小。那个周末，蓉蓉的电话就没停过。这帮孩子还挺团结，有帮她出主意的，有自告奋勇帮她补英文的。蓉蓉被撺抖得信心满满，告我她一定能把学校搞定。我不知道她回去干了什么，结果是第二个星期学校又打电话来了，说蓉蓉试图操纵学校。小丫头对付美国鬼子还嫩了点。我告诉蓉蓉姑姑（后妈）就你们家蓉蓉这样的，人家（学校）收你们多少钱，你们都不亏。费多大劲儿呀！

那个周末蓉蓉总算带回了一本英文书，我在网上帮她花一分钱买的，薄薄的好背，厚书不说懒得背，说用不着。这本英文书人家从星期五晚上到星期天翻了有两小时，但还是抄了一堆单词在本上。我看了看，太容易了。来，本博士为你亲自辅导。我用中文给她讲这些词的词源让她能举一反三。比如说，ｉｎｔｅｒｆｅｒｅ　这个ｉｎｔｅｒ就是互相，关连的意思。蓉蓉马上接口

iｎｔｅｒｎｅｔ。没错，悟性真好。表扬了一下，继续往下看。Ｏｖｅｒｄｏｎｅ，　Ｏｖｅｒ就是过了，比如Ｒｏｎｇｒｏｎｇ’ｓ　ｍａｋｅｕｐ　ｉｓ　ｏｖｅｒｄｏｎｅ。下一个，Ｕｎｄｅｒｄｏｎｅ，Ｕｎｄｅｒ就是不够，比如　Ｒｏｎｇｒｏｎｇ’ｓ　ｓｔｕｄｙ　ｉｓ　ｕｎｄｅｒｄｏｎｅ．懂了吗？哈哈！多贴切，你瞪我也没用！

蓉蓉懂幽默，嘴巴也跟得上，学校可不想幽默，大星期天的，高中部主任写一篇长长的电邮，把我们的谈话的内容写成文字寄给了我和她的家人。把蓉蓉送回学校后我和她家人认真地讨论了一下，我说我们鼓励的方法，批评的方法都用了，好像也不管用。学校是专门搞教育的，应该比我们有经验，我们就支持学校吧！我给学校打了回电，我说蓉蓉的网瘾已经发展成病。既如此，她自己就不能控制，所以学校晚上把计算机收了非常正确。我们支持，感谢学校对她的帮助云云。

至今我没有问她计算机的事怎么样了。听别的已经被她加为好友的朋友说她还是时时刻刻在网上。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自已不想干的事，别人没法强迫她干。反过来，她自己不想不干的事，别人也无法强迫她不干。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第八集, 检查

中秋节过后的那个周末蓉蓉在家犯了两个我不想让她混过去的错误。一是在家穿高跟鞋，叽叽扭扭的噪音不说，还伤地板，怎么叫她换都不换。上星期就这样，结果一只鞋被我们的狗狗叨到院子里扔了，真解气。第二件事是去朋友家参加中秋晚会。饭桌上大家动起来不方便。蓉蓉离厨房近，个子又小动起来灵活。我让她帮我的男友盛一碗米饭，她就开始叫。女主人要去盛，我说不行，这碗饭一定要蓉蓉盛。她到底还是盛了，但那份不情愿的样子在场的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星期一，她又开始打电话，讨论下个周末回家的事。我说，你要回家先写检查，就写这两件事，检查过关了再说。她开始吵，凭什么大家都吃饭，我就得盛饭。我说你自己想为什么，想好了再跟我谈。星期二退了一步，说我不会写检查，从来没写过。我说，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早调查过了，你从小学开始写检查就轻车熟路。”那不是我写的，别人帮我写的。” 她继续狡辩。没写过现在学着写，你这辈子需要写检查的时候多着呢，赶紧练练。我懒得跟她贫，让她挂了电话，写好了找我。

磨到星期五早上电话来了。”写了，写了！”  “写什么了？” 我装傻。”检查！”  “好，送到我邮箱来吧！”

过了一会儿，一份中文邮件挂在那了。文笔还真不错，全文抄录如下：

“关于高跟鞋：鉴于高跟鞋对一些地板确实有不可忽略的损伤，你提出的不能在家穿高跟鞋是有一定道理。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高跟鞋也会对木地板有害。引发这次争吵的主要原因不是高跟鞋，而是你在意的“说一百遍才听”。那的确是我的毛病，要改需要很长时间。Ｏｋ．我同意不在家穿高跟鞋。这个问题并不值得深度讨论。那是你家，你说不能穿着高跟鞋，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不穿。下次不穿不就好了么。

关于给Ｔｅｒｒｙ盛饭的问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检查，或者检讨一类的东西。就只好有什么说什么。我不给他盛饭只是因为懒的原因。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不给他盛，最后还是去拿了。你如果不允许我说的话。行，下次就不说了。我不是针对他，那时候换做任何人都会唠叨上那么一两句。我对你男朋友没什么太大意见，你不要误会说我是因为他才嘴里碎碎念。这样确实不对，给你男朋友盛个饭是应该的。毕竟他对我还算不错了。

检讨这个东西我实在不会写，写的不好你要体谅人家。（ｐｓ：我怎么觉得我写的这个东西就是个流水账，不过你要的要点都在里面了吧？比如说检讨我自己懒？比如说检讨自己的毛病？）”

我看着直乐，但是教育的责任不能松懈。我是这样回的：

“该检查的地方抓住了要点，比如说让你不干一件事要说一百遍，比如说懒。但是答应要改的没有触及本质。你的妖蛾子那么多，下回为别的事说你，你是不是马上还嘴你只答应不在家穿高跟鞋，没答应别的。至于为Ｔｅｒｒｙ盛饭的问题，懒是一个浅层次的问题，虽然你是我遇见的最懒的孩子。这件事反映了两个你至今不懂的做人原则。第一，你是一个Ｍｉｎｏｒ，Ｔｅｒｒｙ对你是Ｓｅｎｉｏｒ，一个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就是年轻人对老人的尊重和照顾。第二，英文说ｄｏ　ｙｏｕ　ａ　ｆａｖｏｒ　ｏｒ　ｒｅｔｕｒｎ　ａ　ｆａｖｏｒ。自从你到美国，Ｔｅｒｒｙ在我不在时带你出去吃饭，带你去图书馆，现在每个星期天送你回学校。让你帮忙盛一碗米饭实在是一个太微不足道的ｆａｖｏｒ去ｒｅｔｕｒｎ。懒都不是可以搪塞的借口。

有朋友说这事正好证明你没有心机，不是一个坏孩子。可能吧。但是一个连最基本的礼尚住来都不懂的人如何立足社会。具体说现在Ｔｅｒｒｙ不希望你这个周末回家，我该如何办？不光是我的立场问题，更重要是谁去接你送你的问题。

孩子，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承受结果。我对你的建议是亲自给Ｔｅｒｒｙ打电话道歉，或者这个周末别回来了，让各方都缓一缓情绪。

秋安

大姑姑”

蓉蓉接到回邮看我还不松口，疯了。上着课就挂到ＭＳＮ上抱怨，这时候周围的朋友多少都了解她了，催着让她下线。她只好继续给我打。这回换了方法，上来就哭。“你就不能鼓励鼓励我，我来俩月了, 你就没表扬过我。老把我和Ｒａｎａ比，什么都是她好。你这样能教育好孩子吗？” 喝!她还来劲了。说得我一懵。赶紧想出三点。我怎么没表扬你，你用英文打短信的时候，我表扬你了吧？你自己说还有什么事做得特值得表扬，我没表扬。你姑让我把你教育成Ｒａｎａ，我不把你和她比和谁比。再说，我没非让你道歉，我不是说了吗，在哪住几个星期再说。我把Ｔｅｒｒｙ的电话号码打到她手机上，不再理她。

过了一会儿，Ｔｅｒｒｙ打来一个　Ｅｍａｉｌ：“ＯＫ，ｓｈｅ　ｃａｌｌｅｄ　ａｎｄ　ａｐｏｌｏｇｉｚｅｄ．Ｉ　ｔｈａｎｋｅｄ　ｈｅｒ．Ｉ　ｔｏｌｄ　ｈｅｒ　ｔｈａｔ　“Ａｕｎｔｉｅ　Ｑｉｎ” ｗａｓ　ｖｅｒｙ　ｆａｉｒ　ａｎｄ　ｅａｓｙ　ｔｏ　ｇｅｔ　ａｌｏｎｇ　ｗｉｔｈ；ｔｈａｔ　ｙｏｕ　ｗｅｒｅ　ｄｏｉｎｇ　ａ　ｌｏｔ　ｆｏｒ　ｈｅｒ，ａｎｄ　ｔｈａｔ　ｓｈｅ　ｏｕｇｈｔ　ｔｏ　ｌｉｓｔｅｎ　ｔｏ　ｙｏｕ　ａｎｄ　ｈｅｌｐ　ｏｕｔ．Ａｎｄ　Ｉ　ｔｏｌｄ　ｈｅｒ　ｔｏ　ｄｏ　ｗｅｌｌ　ｆｏｒ　ｈｅｒｓｅｌｆ　ａｎｄ　ｄｏ　ｗｅｌｌ　ｉｎ　ｓｃｈｏｏｌ．”　乌拉！重大胜利。甭说来美国这俩月，从我认识她就没见她认过错。

没几分钟，蓉蓉的电话也打来了。“道（谦）了！　道（谦）了！”　我觉得她自己走出这一步，也挺激动的。我说好咱们现在解决了理论上的问题，还有技术问题要解决。你和Ｔｅｒｒｙ商量几点接你，在哪接你了吗？这时候我是在逼着她说英文。她又开始别扭，我又给她两个选择。要不等我星期六上午去接你，要不让Ｔｅｒｒｙ星期五下班路上把你带回来。我发现，你要是让蓉蓉做一件事，她必定反对，你要是让她在两个选择中选一件做，她就会选一件。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甭说一只小狐狸。折腾了一会，人家把技术问题也解决了。

那个周末是蓉蓉表现最好的一个周末，看书的时间从两个小时涨到四个小时？主动陪我遛狗，还开始把谢谢挂在嘴边上。尽管一顿晚饭她到电脑那至少去了三次，我也忍住没说她。送她回学校的路上，Ｔｅｒｒｙ跟她谈了很多要为了她自己读书的话，她也不像以前那样带搭不理。懂不懂也Ｙｅｓ，Ｙｅｓ。

这份检查是蓉蓉改造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减刑半年。

第九集,  学习

蓉蓉生活上有很多毛病，但这不是目前的主要矛盾。搬到学校去以后, 生活上与我的矛盾自然下降。学习改造，学习在前，改造在后。谁都不否认她很聪明，但是网瘾和懒惰真害她不浅。据说在国内手懒得拿笔，凡是需要用手写的作业多数就都不做了。

美国学校也对她的网瘾和懒惰头疼。写检查的那个星期五我接到蓉蓉的辅导老师的一份电邮。电邮具体地介绍了她的各科的低分。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The adjustment to upper school is difficult for any student considering a new schedule and increased work load compared to middle school. The difficulty is increased for Rongrong by the language barrier. However, she has compounded her problems with a lack of effort and productive attitude toward tackling her adjustment.”我把邮件印出来给她看，问她懂吗？人家告我都懂。嘿！我心想上个星期还underdone，这个星期怎么就都懂了。“你把最后一段翻给我听听?”“不知道，不懂。”这丫头就这样，能混就混，说谎不打嗑吧。我顾不上跟她较劲，把这段中文意思告诉她。老师说你不努力，态度也有问题，所以英文的问题就更加严重。”我够好的了，谁谁谁都说从来没看见我这么用功过。”她还挺委屈。学校的电邮上也说那个星期的最后一两天她的测验成绩有进步。也许她的表现和电邮之间有个时间差？

蓉蓉的爸爸那天晚上接到学校邮件，给她写了一封措词强烈的信，一共有八点，最重要的一点是家里没那么多钱让她浪费，如果她不改变，圣诞节让她回中国。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还算能震得住蓉蓉的就剩她爸了。小家伙至今没向我交待有这么一封信，只是第二个星期不断地追问学校有没有送电邮。我问她，你自己觉得又犯错误了吗？没有呵！再说我还病了一天（因为打感冒针反应大，小姐休息了一天），五天就变成四天了。我说，对呀！犯错误的概率减少五分之一。你可真够惨的，得靠生病不犯错误。

你还别说我至今还没接到第二封信（小声点，啐啐啐！）星期一蓉蓉打电话来听着挺高兴。我说你是不是小顺毛驴子受表扬了。她说顺毛是顺毛，但不是驴。受什么表扬了？我问，说来听听？她说辅导老师在开学一个月的总结会上表扬了她。说她进步很大。数学老师希望她上课再多做些笔记。多好呀！为了蓉蓉，为了把全部积蓄拿出来培养这个女儿的表弟一家，也为了我这个监护人。道路可以曲折，前途可一定要光明呀！

自从开始申请美国的学校，我们就认识到此举没有回头路。在美国混一个学期或者一年两年再回中国功课绝对赶不上，留级心理压力太大，所以回中国上大学希望基本为零。在美国上大学虽然好进，但全部自费对表弟一家也很难。我们指望蓉蓉茅塞顿开，用她的聪明拿到奖学金。随着宅女留学生涯的发展，我对问题的严峻性也认识得越来越深刻。光拿奖学金还不够，还要在足够好的学校，足够好的专业拿到奖学金才能找到一个能办绿卡的工作，或是海归回国。不然就是海带。而且在美国呆得时间越长，海带的成本越贵。

我把这个道理讲给蓉蓉听，她觉得她可以走嫁人的捷径。而她是不能太用功的。她小时候试着用功过，身体受不了。我就恨她说这种话，十五岁一个小丫头哪儿到了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时候? 以前不能住宿，现在可以住宿。以前不会写检查，现在可以学着写。以前不敢用功，现在也可以再试试。但愿这不过是她的一种说话方式，算不得数。

第十集, 派对野兽

蓉蓉跟我说她最不喜欢星期三，一二可以回想上个周末，四五可以期盼下个周末，星期三两边都够不着。盼周末盼什么？ 盼回家。有一次她谈起一个同学很少回家，我问她为什么。不喜欢监护人呐！嘿，我说，你不是也抱怨我吗？你干嘛整天闹着回来？ 你还行吧！人家回答。瞧，我多光荣。

蓉蓉为什么每个周末要回家呢？ 家的感觉？ 吃点中餐？ 都对，但不是主要的。她是想派对(party) 。我不是帮她介绍了一帮朋友吗？ 这是一帮七十后，八十后年轻人，个个精力旺盛。每个周末从星期五就开始张罗，吃饭啦，看电影啦。蓉蓉号称和他们没有代沟，一拍即合，玩起来不乐亦乎。

就说这个星期五吧，帮她请假的时候，我问老师别的孩子也每个星期回家吗？老师说大部分学生不是每个星期回家，但是蓉蓉现在有学习的问题，所以每个星期回家也好。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学习不好反到要回家，好像应该反过来才对。但是蓉蓉必须要用周末时间读读书。我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必须带一本以上的书回家，她也答应了，只要我同意她同这帮人先去吃饭，再看电影。人家都说好了，我也不想做恶人，也省得求男友去接她，就同意了。这不，夜里一点半了影子都没有，电话打过去，还在天颺家不知干嘛。我直接让天颺接电话告诉他以后夜里十二点以后的活动不许带蓉蓉。想想吧，早上二点半回来，睡到第二天下午二点半，一天过去一大半还学什么习呀！

要不是为这个，我赞同他们一起玩。虽然年令至少差十年，但总比跟我比要接近，有话说。我安排一下把我要说的话从他们的嘴巴里说出来往往效果更佳。正式与非正式地，我组织了一个副监护人团队。无论网上聊天，打电话还是一起派对他们都会督促她学习。天颺让蓉蓉把完成作业做为参加派对的先绝条件，大男孩聪聪每次分手前对蓉蓉的那声嘱咐很让人想起“大宅门”里那个老太太，那个老太太监护的，可能继承七爷家业的领养孙子出门的时候，老太太都会在后面大叫一声：好好学习！

我告诉蓉蓉我任命天颺当副监护人，她说怪不得天颺对她从循循善诱变成发号施令了，感情是我一个人骂她不够，又找了一堆人骂她。我最喜欢蓉蓉的地方是她的中文，她总是能够直接了当，又恰如其分地反唇相击，跟正副监护人都有一拼。

我说过蓉蓉，你只要不让她读书，不让她干活，不在意跟在她后面收拾就是一个小开心果。有一次一个嫁了个美国富二代的女孩开玩笑说要把自已的大伯子，丈夫的同胞哥哥介绍给蓉蓉，我说那你们就成妯娌了。蓉蓉马上说那她可得对我可点。大家正困惑呢，蓉蓉解了谜，那我不就是嫂子了吗！可不是吗，被介绍是哥哥呀！大家哈哈大笑。

这就是我们监护宅女的幸福生活，痛苦着，并快乐着!

第十一集,  批判会

周三，接到蓉蓉辅导老师的阶段总结报告。报告上逐一列举了各科老师对蓉蓉的评语。各科老师都毫无例外地批评她的学习态度。我以前就有感觉，这回更加证实了蓉蓉对学校对她的感觉和真正学校对她的感觉有重大的差距。她最近一直说在学校表现不错，我还真以为她从此走上了正道。美国学校非常强调正面，鼓励性教育，让美国学校写出如此措词严重的信，可见问题的严重。

我把辅导员的信转给副监护人天颺和Terry。天颺认为她语言障碍是一个很主要的原因造成她学习困难，一旦英文上去，蓉蓉的各门功课都会上去，但他开始能明白我为什么说蓉蓉态度有问题了。但天颺不认为是主观的态度问题，蓉蓉是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表面上看就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人小主意大，有时太自以为是了。我对语言障碍的解释存疑，蓉蓉的中文很好，其他功课不是一塌糊涂吗？Terry 认为我不应该每个星期接她回来, 让她留在学校学习。我说, 这样做也只是惩罚。她不会因为留在学校而读书, 相反只会增加她的敌对情绪, 恐怕更难教育。

经过这几个月的监护，我审视自己的心态，我觉得正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监护人反倒可以超然一些，客观一些对待这些孩子, 然后从主观上决定管还是不管。

对于蓉蓉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决定继续管她的学习。请注意我在时间上，范围上的限定词。我已经放弃了改造她懒惰的生活习惯的努力。我只要求她在家时做到我能接受的最低限，比如说不在家穿高跟鞋。洗碗，扫地之类的事万一她做了，我视为惊喜而愉快。但我绝无意愿和能力象她后妈那样伺候她。下个星期学校放假一天，我已经给她把牛奶买好了。

至于学习，我为了表弟的美元还不敢松懈和放弃。星期五下午和孙阳聊天时她谈起她很佩服她的儿媳妇。这是一个八十后女孩，在追名牌上，打扮上和蓉蓉有一拼。但是为了在学校保持4.0 的GPA (全优），她每天晚上只睡两个小时。也许用这样的例子教育蓉蓉更有效果？ 于是，星期五晚上我张罗着大家一起吃火锅。吃完饭后，大家自然地围在桌子旁边谈起蓉蓉。在座的有两代人，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经历迥异，但都受过高等教育。天颺开头，告诉蓉蓉老师对她印象不好，将来不会给她写好的推荐信。妈妈辈的告诉蓉蓉不要用化妆品，伤皮肤。八十年代的嘱咐蓉蓉要用更好的化妆品，化好妆而不伤皮肤。妈妈辈的告诉蓉蓉打餐馆也是一种经历。八十年代的似乎都对用体力劳动体验生活保持缄默。但是谈到读书，所有的人态度一致：书不可不读，书不可不用功去读，蓉蓉父母一片苦心为她花了这么多钱上私校，她不该懒惰只能珍惜。在学校和老师对着干实属愚蠢等等。

蓉蓉实属荣辱不惊。坐在那里笑眯咪地参与讨论，好像讨论的不是她而是她雇来的为她进行无罪辩护的律师, 真让人服。她说在国内的时候就这样, 一个校长加上几个老师说她，最后老师”称赞”她比刘胡兰还坚强。

批判会延续到十二点，回家的路上我问她听进去了吗？ 她说有一点吧！ 有一点也好，能听进去十分之三也不算白说。

 第十二集,  最后通谍

接到蓉蓉辅导老师来信后的那个星期天，我没有思想准备地又接到高中部主任的来信。信上说他们认为蓉蓉对她目前的学习状况不明白。她不断地告诉老师她很好，她没有作业。对老师的帮助，她不断地抵制。信上接着说，到目前为止，蓉蓉的学习面临失败。校方提醒家长方在学校提供了如此多的帮助之后，蓉蓉并没有进步，因此校方对接受她的决定表示质疑，并请家长认识到校方的质疑。

还能再直白吗？ 蓉蓉的爸爸读了信第一个反映就是学校对她放弃了。我把蓉蓉叫到身边，一句一句地翻译给她听。她觉得非常委屈。她的委屈不是装的。就像学校说的，她没有能力认识到自己的不是。少许困惑一会儿，她仍然在计划如何买化妆品做自己的生日礼物，仍然在兴致勃勃地准备感恩节出去玩。她对感恩节那几天刚好不能进Hottub的遗憾远大于考试得F的遗憾。而我，只好要求学校开个会，三国四方地坐在一起研究研究怎么办。

我只能说这个孩子心智的成熟程度远在于她的同龄人之下。她有一个同学是她在中国的校友。那个女孩直到最近填表还分不清英文的男女，但是她能在考试的前夜学习到夜里两点，第二天得个A。蓉蓉在告我这段故事的时候对人家的精神完全不屑一顾。

那晚, 我和蓉蓉的后妈谈了很多。她说美国学校的评语和中国学校的评语其实是一样的。在中国的学校她也觉得自己很不错而学校老师认为她问题很多。可见误解并不是英文造成的。我不知道用什么专业语汇解释这类性格，但是蓉蓉似乎同国内时髦的芙蓉姐姐，凤姐之流属于同类。这种人的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之间有重大差距，而且永远往正极方向严重倾斜。无论舆论如何评论，他们都可以找出各种借口置之不理，维持自己建立在空中阁楼上的自信心。

但是蓉蓉没有一个空中阁楼，学校完全有权力，也有可能开除她。去年夏天蓉蓉在这儿短住的时候, 我们晚上在小区里散步。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星，蓉蓉对我说她好喜欢美国, 能看见那么多星星。难道这个来自北京的女孩子真的没有希望留在美国看星星了吗？想到此，我从心底里感到悲伤。

第十三集, 家长会

十三，不吉利又躲不过去的数字似乎和这一章的内容不幸吻合。

今天，学校终于叫我去开家长会。在场的有高中部主任，蓉蓉的辅导老师，我，和管宿舍总务的老师。会议从蓉蓉的成绩单开始。这些学生的成绩单只送给家长，不送给监护人，所以我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成绩印在纸上。虽然不是很诧异，但读起来还是很沮丧。四门主课，最重要的英文，数学都是Ｆ（失败）。她最害怕的生物反而是Ｄ。最有天分的是设计，得了一个Ｂ－。成绩旁边还有一栏，努力程度（ｅｆｆｏｒｔ），分成满意（Ｓ）和不满意（Ｕ）。英文，数学是Ｕ，生物和设计是Ｓ－，只有ＥＳＬ的努力程度是Ｓ。在评语栏，所有的老师都直接或婉转的批评她上课不专心，不交作业，拒绝老师的帮助。最欣赏她的设计的老师不无幽默地写着：她需要抵抗白日做梦，关掉社交网站。

事实上，除了亲眼看见成绩单，会议并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该说的电邮里都说了。怎么办？主任立即切入正题，再次明确表示，因为她的成绩，学校必须要求她退学。”马上吗？”　我问。”不，不是马上，她能呆满一个学年。但决定会提前做出来。”

我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想的，网上读的，各方各面的意见综合地讲了出来。第一，能否让她留级一年。假若是在公立学校，成绩不好留级是一个惯例。回答：私立学校没有留级这个惯例。　第二，蓉蓉会不会有学习障碍。比如说不做笔记，不是不想，而是不会。主任说，如果家长方有这个怀疑，那么是家长的责任想办法用母语测试她。她的辅导老师不同意学习障碍的说法，并读了一段体育老师的评语做为佐证。蓉蓉的体育课是跳健美操，评语上说她连脚都不动。辅导老师接着指出，蓉蓉的低分不光是作业做错了，考试成绩差造成的。很多作业她根本没有交，自然得零分。主任补充说，不光老师，其他学生都批评她不努力。第三，无论是从老师的评语，还是从我的观察，蓉蓉都是在一个缓慢的进步过程中。高一，高二通常是ｔｅｅｎａｇｅ最反叛的阶段，也许慢慢就好了。回答：可能。但是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不能等那么久。

我说来开这个会还有一个原因，我每次问蓉蓉，她都说她该做的都做了。以前都是我和她，她和学校，我和学校的双边联系。好像应该三方坐在一起对一下。没问题。主任三下二下的就把蓉蓉弄到办公室来了。蓉蓉进了房间眼睛并不看我，谈话也没向我建议的方向发展。主任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因为她成绩太差，学校不能留她了。除非她期末考试成绩优秀把平均分拉上来。主任语重心长地问她，你想留在这儿吗？　蓉蓉不说话。等了一会儿，主任又问，你想留在这个学校吗？　这回蓉蓉点了头。我说，蓉蓉，现在你是唯一能救你的人呐！　大家都点头，蓉蓉什么也没说。

主任另外向她提及她对老师的态度粗鲁。老师批评她，她总是眼睛一翻，开始用手指绞头发。虽然这与成绩无关，但希望她学会礼貌。　何其相似，我每次说她，她都是这个样子。这孩子不会装，里外一样。主任用英文说这叫不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ｃ（玩战略，什么话用英文一说，咋就显得大气了）？

蓉蓉离开房间后，她的辅导老师问了一个问题：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吗（ｇｒａｖｉｔｙ）？　在场的人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我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总觉得很难把她当成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对付呢？这回我得到了一个大气的答案：ｂｅｃａｕｓｅ　ｓｈｅ　ｂｅｈａｖｅｓ　ｅｑｕａｌ（她的表现是大人式的）。

从办公室出来，正赶上中午休息时间，灿烂的阳光下，一堆穿着绿色校裙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围着卖冰淇凌的车子买冰淇凌。晚秋的落寞在青春面前杳无痕迹。我不知道蓉蓉此时在哪里，明天在哪里。

第十四集,  换位思考

家长会过后，我同表弟长谈。他对学校的决定倒更有思想准备，也更达观。他说蓉蓉厌学，逃学从小学就开始了。这回就算去美国学一年英语吧！现在回来总比花四年钱上不了大学要好。

倒是我很难释然。记得蓉蓉得到录取通知那天，学校是先用电邮美国时间上午十点多通知的我。我一兴奋就把电话打到北京了。表弟一家已经睡了。听到消息，蓉蓉起来兴奋得一夜未睡觉。一年还不到，怎么闹到退学的地步呢？

一层一层地剥下来。是青春期的反叛吗？青春期人人都有，不至于都退学吧？是九十后一代人的问题吗？懒惰，娇惯可能是，但是九十后不能把高中上下来的也是极少数。那么就是蓉蓉个体的问题了。我有个联系不多的朋友，在公立学校系统做心理咨询工作。真是心有灵犀，她碰巧打电话来问别的事。我把蓉蓉的情况说了，她又问了问蓉蓉的成长环境，最后给了我一个大词：Ｏｐｐｏｓｉｔｉｏｎａｌ　Ｄｅｆｉａｎｔ　Ｄｉｓｏｒｄｅｒ（对立违抗性障碍）。对有这种问题的孩子，她说，ｑｕｉｃｋ　ｆｉｘ是不可能的。

挂上电话，我立刻开始ｇｏｏｇｌｅ，别说症状还真对得上。对策呢？严厉派具体地给了两个常用词：ｒｅｇａｒｄｌｅｓｓ和ｎｏｎｅｔｈｅｌｅｓｓ．要不断地用这两个词告诉这类孩子谁是老板，让他们忘了念想。温和派说越严厉他们就越反叛，不行。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但是都是要干涉。当时我们正在一个ｐａｒｔｙ上，在场的一个医生也参与了我们的讨论。她说强烈的外界刺激，就像学校要开除她，对这样的孩子有可能变成一件好事。也就是说不干涉，等着悲剧变喜剧。我想起蓉蓉一句戏言：我就是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有希望呀，有希望！

最近，因为没有每个周末接她，也因为上网读了大家对她的批评，小姐不爱理我，也没什么交流。昨天，学校放感恩节的假，女儿中午把她接了回来。等我到家，做饭吃饭，她说不吃。我瞅着空子问了她一句，你下周二还请假吗？下周二是她的生日，学校有规定，每个学生一个学期可以有一天不上课。她早就告诉我她生曰那天不打算上课，晃一天。按眼下的情况，我希望她打消这个主意。她说她已经决定星期二去上课了，把不上课的时间改成星期五，因为星期五课多。听了这话，我无语。

等我们吃完饭，小姐晃悠出来，使劲问我她看上去是不是瘦了。原来不吃晚饭不是不饿，而是在减肥。说是已经减了五磅，下午上课时，饿得快晕过去了。听了这话，我不光哑然，差点失笑。我对辅导老师的问题有了答案，她是拒绝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的。

换个角度想问题，早点回去是多赢的选择，蓉蓉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表弟可以省下三年的学费，我也可以开开心。至于蓉蓉的前途，她不爱上学也就不适应走学而优则士的道路。蓉蓉给我看过她获奖的作文，文笔极好，想象丰富。以后每天泡在网上，泡成一个网络美少女作家，第一个连载的题目我都替她想好了：不被监护的宅女的幸福生活。

第十五章,  杉菜

蓉蓉终于等到了她在美国的第一个寒假。星期五中午女儿把她接了回来，晚上下班我带她去mall里买买东西，顺便亲络一下感情。

我早就知道中国学生里有个本地监护人的学生不多。大部分学生只要宿舍关门都会飞回中国，但是没想到这次所有的外国学生都走了，只有蓉蓉一个人留在美国。不光走了，绝大部分都是坐一等舱走的。说得我满同情她，我说，你还真成了杉菜了。杉菜是台湾电视剧流星花园的女主角，一个被送进贵族学校的穷人家的女孩。上回蓉蓉一个亲戚来美国让她好好学习，就用杉菜说她。我安慰她，就两个星期不够倒时差的，怪累的。蓉蓉说那有什么，有钱，一个周末都能飞回去吃火锅。她还告诉我一个中国孩子的妈妈感恩节给她两万美元买化妆品。我问,两万刀买化妆品，买什么呀？想买什么买什么呐。我问她也问自己，这样对孩子好吗？蓉蓉回答，好呀！女孩要富养。我又问，那她们傲吗？ 蓉蓉说，还行吧！反正大家都挺有钱的。我说，那你呢？ 不觉得难过吗？ 还行，我也装得挺有钱的。蓉蓉说, 过去见过富人，这次是第一次和那么多有钱人住在一起。我很感慨。那像芮娜那样这么辛苦地打工，一小时挣七块钱是不是太可怜了。蓉蓉回答说，这是命。

是呵，蓉蓉上私立高中给我们开了一个新的窗口，让我们看到另外一个社会阶层是怎么生活的。我们是感叹有钱真好呢？ 还是阿Q一下不以为然呢？ 女孩到底是该富养还是穷养呢？ 女儿这种廉价的打工会不会让她失去追求呢？我同男友讨论这个问题。他说，你肯把女儿送到私校去上学。还有什么富养比给子女最好的教育机会更有意义呢？这话很对。不光我，蓉蓉的父母也是这么做的。不同的是女儿上的私立大学并不是贵族学校，大部分学生还是出自中产阶级家庭。而蓉蓉却成了贵族学校的杉菜。在这样的环境里，物质上的攀比变得无法避免。蓉蓉在中国过得也算富日子。现在变成最穷的，结果恐怕是愈加觉得有钱真好了吧！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形下，她仍然保持着不乱花钱的习惯，算是难得。只是过了元旦不久，她就提出春假要回中国过，要不”杉菜”一把。

第十六集，旅馆

蓉蓉寒假回来立即继续减肥计划。不知从哪读的，还有一套减肥章程，一天几个鸡蛋，几两肉五六的，挺狠。我们吃饭，她完全不参加，偶尔出来，给自己煮个西红柿鸡蛋汤。剩下时间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一个小暖气把温度调得像桑拿，烤得不断地喝水，每晚都捧出一堆纯净水的瓶子。我说你这么爱美，不知道温度这么高对皮肤不好吗？她说她当然知道，对策是不断地往脸上抹润肤霜。

我早己习惯了不去说她，不去管她。有时她会用电话或是短信发出指示，要个酸奶，鸡蛋什么的，我买来就是了。说实在的，她也很少麻烦我。能见度低得不光我回家要用钥匙开门，连家里的狗都忽略了她的存在，从来不会去敲她的门。

一天男友来了，坐在厨房里，蓉蓉出来闪了一下，眼睛往上翻了翻算是打了招呼。Terry一贯说我说话过于直率，现在也忍不住地说，蓉蓉，你翻翻眼睛就算跟我打过招呼了。蓉蓉也不回答，径自回屋。我在房间里直觉好笑，走出来听着Terry总结： 旅馆，旅馆。这地方是个旅馆。客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门关着。我们是坐在大堂里的工作人员，客人需要服务时才出房间。兴致好和工作人员搭个讪，兴致不好可以视而不见。听着这贴切的形容，我不禁莞尔。补充说，旅馆不包饭，咱们包饭，好像叫Bed and Breakfast比较合适。

玩笑归玩笑，家变成旅馆，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让我觉得气氛很尴尬。瞅一空子，我问她关在屋里不难过吗？ 她回答，不难过呀。在一个房间里和在一个房子里有区别吗？我不能说有区别，因为我知道回答是什么。不是说青春期的孩子思维各色吗？

圣诞夜，我和男友，女儿继续我们的传统去一个一座非常美丽的教堂参加夜里十二点的弥撒。我让蓉蓉跟我们一起去，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去了一个中国人的爬梯。第二天去一个中国朋友那里吃圣诞午餐，看她兴致勃勃，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知道此期减肥工程结束了。下午要去男友家参加家庭聚会，她又拒绝了。基本上所有和英文有关，和美国文化有关的活动，她都不感兴趣。所有中国人的活动她都兴趣盎然。圣诞节的第二天，她跟一堆中国人去滑雪。我让她带上女儿的头盔，她坚决拒绝。我不是一个喜欢强迫，争吵的人。说了，不听就算了。

圣诞节后，我回去上班，女儿忙着打工，家里又变成旅馆。直到最后两天, 旅馆客人才第一次在两个星期的假期里和我们一起吃了顿早饭，当然也是我们自己起得晚，小姐才能凑得上。难得地看到一家四口人做到一起，我竟然感觉温馨了。

回学校的时候，蓉蓉再次表示在学校过周末很没意思，还是要经常回家。我没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心想，这青春期的孩子好生了得。你觉得她要憋死了，她觉得挺好。你觉得气氛尴尬，她觉得一切正常。你想跟她交流愣是鸡同鸭讲。好处是，我可以随便说我想说，因为我基本上在自说自话，她既不会受益，也不会受伤。甚于她，做什么，说什么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感觉和反映。Terry总结: 缺乏社会交往的技能。

第十七章, 长大

圣诞节后滑雪归来，发生了点儿事, 用蓉蓉的话说很二儿的事。这事，过了三个月，我才想明白了其”历史”意义。踌躇再三，还是决定把它写出来。谁是谁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给了我一个机会去观察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滑雪归来的第二天，一直带她玩儿的一个朋友因为一些原因决定不再与她来往，并且打电话把这个决定单独告诉了我。这个朋友是我给她介绍的那堆年轻朋友的头, 所以他的决定意味着这一圈人的爬梯都不会叫上蓉蓉了。在回校前夕, 蓉蓉兴高采烈地计划更多的爬梯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蓉蓉听到这消息，一时说不出话来。在她心里，我是成天挑她不是的上辈人, 这些年轻人才是她的朋友。就这样不打招呼地被朋友抛弃了, 够惨的。看她愣在那里，喜欢兴灾乐娲的我也不禁有了侧隐之心。我说, 这件事基本上和你和我都没多大关系，朋友圈子分分合合属正常, 在每个人生活中都会发生很多回。再说你也有错处。每次爬梯往男孩身上靠，我说过你吧。蓉蓉又开始狡辩，那我在国内也靠呀。我问, 靠谁？蓉蓉回答, 靠我男朋友，我爸。我说，这不就得了, 你男朋友，你爸都是和你有特殊关系的人，这堆人和你没特殊关系，你靠多了，误会就来了。蓉蓉又搬出一大堆她靠过也没事儿的人。我说你别狡辩了，你过去是小孩, 现在是青年，能一样吗？

说实话，我再次佩服蓉蓉荣辱不惊的能力。她既没给这些人打电话，也没更多地跟我谈这件事就回学校了。但是那个月份，她往国内的电话打暴了, 在她后妈面前小题大做地说了很多人生险恶之类的感受。我和她后妈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知道生活不是那么随心所欲，那么简单，挺好。三个月过去了，蓉蓉一定还在时不时的想这件事。我问过她有没有联系过这帮人。她说, 我要联系了不就真有事儿了。应该说我很佩服蓉蓉在处理这件事上不卑不亢，不急不恼的态度。这好像也是宅女，宅男的一个特征。他们并不拒绝与外界来往。但是在来住过程中一旦有了挫折，他们并不追求搞个一青二白，而是重新缩回到网上。一个不见真人的网络世界是他们最后有安全感的地方。

生活中很多偶然发生的事情都会对一个人的成长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像蓉蓉这样的孩子一贯信心满满，挑战权威。来到美国后被批评多，被表扬少。这个带她玩的朋友对她肯定最多，所以得到蓉蓉的信任也最多。他的突然绝交终于让蓉蓉认识到生活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不是你说没做什么就没做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是靠两个人就能搞定的。更深一点的说，她终于认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可以撒娇耍赖的小女孩，而是一个要中规中拘的淑女了。除了”历史”意义外，这事还有正负两个副产品。正面：她终于认识到我是她在美国唯一的血缘, 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她, 所以对监护人要好。负面：再看见小姐，胖了一圈，说心情不好，吃甜食吃的, 魔鬼减肥白瞎了。

第十八章，F

 过了年，蓉蓉泄着气回到学校。很快, 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下来了, 体育，生物和艺术三门课得了F。社交不顺利，学习一团糟，小姐的心情可以想像。她通常是找她后妈撒娇，这一次直接找她爸哭。哭的时候主要拿生物做文章。谁都知道生物比较难，英文加上陌生的内容，所以生物得F是最容易被谅解的。哭来哭去的，小姐哭来一张春假回国的飞机票，立马给我打电话让我做买票的执行人。买票我倒不介意。倒是觉得原来说好了全A，暑假才能回国，现在怎么着，全F春假就回去了。怎么这么惯她呀。虽然对春假不用管她心里暗喜一下，也理解她想家的心情，我还是和她后妈长谈。我说, 原来说好得了全A暑假回家，现在得了F反而得到春假回家的奖励，岂不是奖罚不分。全A当然是戏言，但也无必要奖励F。她后妈说蓉蓉生物得了F, 打电话回去，大哭，怪可怜的。我说她体育得F没告你们吧。生物得F容易得到同情，体育得F，没话说，所以不告你们。你们越了洋地惯她，这孩子真是没戏了。

我的话音没落， 学校送来了伊妹儿，生物在F的基础下继续下滑，测验都是0分。学校正式发出了留校察看的通知。就这样, 有一天晚上打电话给她，既不在宿舍，也不在教室，大冷天的，也不知在哪逛。差不多监护小姐快一年了吧。我是真明白了她后妈为什么不管她，管不了，白给自已找气受。一个五岁的孩子，你都不能按着她脑袋读书，别说十五岁了。但是我是真不赞同她父母对她物质上的娇惯，不是说money talk吗？ 学习的事，既然到这样她父母都能奖，我也实在不该管了。我给她发短信：你不配（回国），回来多带点好吃的罢。

嘿，不知道因为否极泰来，还是她父母的鼓励政策生了效，从买完机票到春假这一段，蓉蓉表现不错。第一，美国饭吃的不光长胖，还长劲。跟我出门，重物开始由她拿了。一周末去宜佳买东西，她爬架子帮我把东西够下来，我说怎么跟芮娜似的了。第二，明显地感觉到她英文的进步。春节期间带她去爬梯，爬梯上的孩子只有她的毋语是中文，所以只有她能够混迹于两种语言掺着说的大人堆里发言，不知她底细的，一个劲儿地称赞，这孩子可真成熟呀！第三，学校抱怨的伊妹儿也比较少见。表弟给学校回信时说但愿能有奇迹发生。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不问她的成绩，等着被奇迹惊喜。

第十九章，买单程还是买双程

春假回来，一切似乎都很平稳。蓉蓉从中国带回几本中英对照的GRE词汇，一副要扎根美国，中学大学读下去的样子。她甚至撺掇她爸申请了签证，寒假带她去转转大学。我也在博客的讨论区上告诉读者她现在好多了。所以接到学校的警告真是措不及防。

新的警告是四月初由蓉蓉的指导教师送来的。他说蓉蓉表现最好的阶段只有两个星期，是在去年圣诞节前期终考试前。现在故态重盟，不交作业，不去辅导课。新的”罪行”还包括屡屡违反私校穿校服的规定。邮件里提到了蓉蓉英文上的进步，但也因此排除了语言障碍的借口。针对表弟希望奇迹发生的祈望，老师说蓉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是奇迹没有发生，看来也不会发生了。

我把电邮内容告诉蓉蓉，她一如既往的狡辩。我说蓉蓉有一个中文字最适合你了，就是乖。你要学会这个乖字，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比如穿校服，让你穿你就穿，多小的一件事。比如去上辅导课，老师好心好意地为你安排了，甭管听得懂听不懂都要去。多听就懂了。听不懂也可以直接告老师你听不懂，他们会换一种方式解释。人人都喜欢乖孩子，没有人喜欢一个天天对着干的孩子。

她的父母看了电邮的第一反映就是学校不要蓉蓉了。这立马就带来一个实际问题，我们是给她买一张单程票还是双程票呢？ 四月了，六月初的票也该买了。

蓉蓉还是老样子，一本正经地参加对她前途的讨论，好像在说别人的事。甚至自告奋勇的到学校去问下学期还要不要她。至少在表面上，她不承认自己有任何过失，还反过来问我，假如我是她，会不会跪地上求学校留她。我说，假如我是你，不跪，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第二十章，答案有了-单程

蓉蓉问了学校下学期的事，学校说要等成绩出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绩才出来，所以还是先订一张来回双程机票。还没来得及和旅行社联系票的事，买单程还是双程票的问题就有了答案。今天（4/20）下午，接到高中部主任的电邮明确地通知我们蓉蓉下学期的录取被取消了。电邮上说，尽管学校做了很多努力，并且在一月份续了她的合同，蓉蓉最近的成绩单上数学和生物都是F。暑期过后十年级的功课更重，蓉蓉明显地无法适应。

接到这份电邮，我的心往下一沉。虽然并不诧异，真的狼来了还是狼来了。近一年了，我们彼此都适应了。虽然仍然痛恨她的懒惰，但也看到了她的进步。总是希望她能侥幸地混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懂事，把小聪明变成大聪明。我为蓉蓉感到伤心，为她的父母感到伤心。前天晚上，她还在那贫，说是暑假要去上海玩玩。要是考好试了，算奖励自己，要没考好，算安慰自己。此时此刻，我希望她的不在乎是真的。

电邮是下午二点左右来的，北京还在睡眠中。蓉蓉知道这个消息吗？ 谁来告诉她呢？ 我不想做这个信使。四点钟，她打电话来讨论明天回家的问题，居然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不正常。我还是不忍心从我的嘴里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宅女的故事主动地开始，很快却要被动地结束了。过去的一年对蓉蓉一生的影响不言而喻，也给我们的生活添了很多故事。蓉蓉是个很特殊的孩子。她身上既有一个十五岁孩子不大会有的成熟，也有一个十五岁孩子不大会有的不成熟。她能在别的孩子不知六四为何物时去关心魏京生，但却对学校的屡次警告置若罔闻。九十后一代宅女的娇宠和懒惰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北京女孩的大度，外交官女儿的见多识广也不时地闪现。我不知她的前途如何，但知宅女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这故事将会一直牵动着我的心。

第二十一章，没事人儿

接到消息的第二天，表弟打来电话，说蓉蓉的事就这样了。既然已经有签证，他就过来接她，顺便旅游一下。我直乐，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都这样儿了，您还想着玩儿呢？

这个星期是复活节周末，学校星期五没课，所以蓉蓉星期四晚上就回家了。我事先给她父母发了电邮，希望他们把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上和蓉蓉好好谈谈。蓉蓉到了家，我说, 你快吃饭，一会你们家会给你打电话。她问，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学校不要你了呗！本来觉得很难出口的一句话，一顺嘴也就说出来了。真的？ 蓉蓉好像不太相信。真的。我实在无心在这件事上开玩笑。那我今天还费那劲儿考什么试呀！说完, 蓉蓉扭头就回她房间去了。我们听见她在叽叽喳喳地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她出来说，她最好的朋友一听见这消息就哭了。我说，别人都哭了，我怎么没见到你哭呀？蓉蓉说，我这个人不爱哭。说完又走了。

再过一会儿，蓉蓉又出来了。拯救方案也出笼了：先回去，上个国际学校。上半年，春天回美国，找个野鸡学校上半年，过了暑假再转到一个好一点的学校去。嘿, 她还跟美国骠上了。我说你还是先给你后妈打电话吧。过了一会儿，电话打完了。说是她爸出差了。我问, 那你后妈说你了吗？ 蓉蓉回答，没有啊，她根本没提这事儿。神了。我说你后妈对你可真够好的，好得把你都害了。这下，蓉蓉不干了，坐在那跟我理论她那些有厉害后妈的同学是如何地身心不健康, 不光性格缺陷，学习也一塌糊涂。明显地，多亏了后妈如此爱护她，她才成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好孩子。

星期五早上本来说好跟我来上班，我上班，她去逛搏物馆。而且她还盘算着去看看美国大学(American University)，只是该大学不在地铁线上才放弃。星期五早上叫她，人家说头疼。可能是头天晚上用脑过度了。我让Terry给她留几片阿思匹林。别留多了，万一想不开呢？

没多会儿，蓉蓉来电话，说是头痛好了，问我晚上吃什么。我说对你临终关怀一下，带你出去吃吧。那天晚上我们谈得比较多。我逼着她找自己的毛病。她承认自己总和老师对着干。我问那你为什么老和老师对着干呢？她的回答让我啼笑皆非。她说，她多数时候不知道在和老师对着干，是后来同学告诉她的。我说，那学习呢？你要都得A，即使跟老师对着干，人家也不能开除你吧？ 蓉蓉坚决否认她学习不努力，说她该做的都做了。唯一她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就是原来觉得美国学校很容易，所以申请的学校太好了，在这么好的学校学习太难了。她的基础不牢，学习方法也不够好。蓉蓉还总结说，她进了一个这么好的学校，因为学习成绩被开除，没什么丢脸的呀！切！ 和着我们是歪打正着地进了哈佛，又让哈佛开除了，光荣！

第二十二章，下一步

从现在到六月初学期结束还有一个多月，怎么吃这最后的晚餐呢？ 蓉蓉最后总算明白了，无论是申请国内的国际学校还是要想回美国，一张有期末分数的成绩单还是要的。当然为这张成绩单多做点努力也没必要。这个周末又碰上一个重要的宗教节日，复活节，我们一年两次教堂活动中的一次。我们去的教堂据说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教堂，美奂美伦。这大概是蓉蓉的最后一次机会参观美国的教堂了，我让她和我们一起去。好嘛！人家从自己的宗教观，到我去教堂是为了取悦男友爱屋及乌滔滔讲来，未了又好心好意添上一句，她星期一要考数学，问我可不可以早点把她送回去复习。我赶紧推进反击一下，问, 知道考试，为什么不带书回来? 蓉蓉说就是一个小测验。我说, 小测验？ 能得A吗？回答当然是不能。 “不能为什么不带书回来补一补?” “补了也不能，何苦呢？” 对话可以结束了, 就这态度，能不开除吗？

其实我也就说说，早就放弃管她了。每个周末回来，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是在她房间里”坐月子”, 就是窝在被窝里上网，衣服都懒得穿上。据说在国内就这样儿，真邪兴了。蓉蓉这孩子你要是跟她没特殊关系，不是她家人，不是她老师，偶然遇见了准喜欢。嘴很甜，说什么都能搭上腔。关系稍微近一点，哪怕是一块出去玩一次，你都不能不注意到她的懒, 懒得真是无以伦比了。

被开除这事儿还就我和Terry觉得比较伤心，其他人，指蓉蓉本人，她爸，她后妈，都没怎么着。我的解释是她父母比我更了解她，所以被磨皮实了。蓉蓉本人就是一＂凤姐＂，永远保持自我感觉良好心态，蛮让人服的。或许, 人家根本就是懒得伤心？

我，作为监护人，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从星期五带她出去吃饭，到星期六包饺子，再到星期一开始订机票，安排人家爷俩的旅行，我笑称这是hospice。蓉蓉开始关心去哪玩，星期一问我, 她跟她爹去佛罗里达的迪斯尼怎么样。星期三通知我，星期五请假不上课了。每个学生每学期可以有一天不上课，不用白不用。有个朋友上大学的学费全是自己挣的。说是想到自己打工的不易，上课从来没迟到过。蓉蓉的问题说半天，全是钱多惹的祸。

第二十三集，表弟

表弟两个星期前的星期五到美国接蓉蓉。蓉蓉那个周末据说要复习功课没回家，到是给我们留下一些单独谈话的时间。表弟的母亲是他八九岁时就去世了。他是在几个亲戚, 包括我们家的轮流监护下长大的。这段经历养成了他沉稳的性格。也可能是因为早年丧母，渴望亲情，他二十多岁就结婚生子了。据他现在的太太讲，只见过他落泪一回，是在他知道毋亲死于脑溢血，而这个病有些家族遗传，有可能传给蓉蓉的时候。

对蓉蓉的失败，表弟看得很开，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花了一年的钱还没有伤筋动骨，总比再耗上几年把家里积蓄花光，仍旧无所作为好。再说蓉蓉今年就十六了，要开车，要买车，更不让人放心。这话我绝对赞同，当蓉蓉的监护人十五岁最容易。十六岁能开车，十八岁能抽烟，二十一岁能喝酒，风险递增啊。

对蓉蓉的将来，表弟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不需要养儿防老，随她去吧。不是不教育，而是深感教育功效有限。这点我也同意，蓉蓉的问题不是智力的问题，而是性格的问题。但是我对他们对蓉蓉经济上的放纵表示了强烈不满。再次阐述我的理论，即只要有钱花，谁都不愿意奋斗。对此表弟无可奈何。蓉蓉后妈家庭条件比较好，花钱从小就手大，喜欢名牌，就这回还发出指示把蓉蓉剩下的一点钱换成铁芬尼的戒指带回去。蓉蓉耳濡目染，没有不知道的名牌。再说蓉蓉周围的几个女眷也都挺能花钱，你让一个小孩子怎么办。唉，怎么办？凉拌吧！我还能让大家都变得和我一样穷不成？

星期六晚上接蓉蓉出来吃晚饭，表弟第一次看见美丽的校园情绪好像有些波动。我让他和蓉蓉在校园里照几张像留念，他拒绝了, 说是将来看着难过。蓉蓉的自我调节能力肯定是从他爸那来的。表弟的情绪波动也就那么一波, 过几天也就想开了。最后一次拉东西，爷俩高高兴兴地拍照，说是蓉蓉能在这么好的学校上一年学也是一辈子的骄傲。这倒应了另一个朋友的话，蓉蓉回去上”非诚勿扰”，也可以说是在美国留过学的。

第二十四集，我胡汉三还是要回来地

昨天把蓉蓉和表弟送上飞机，我们小姐的留学生涯告一段落，我的监护生涯彻底结束。这一个多星期天天听蓉蓉喋喋不休地和她爸唠叨美国的生活，我想她会很想念美国生活的。试图和她谈谈心，她先是说木有心。但过了一会儿，又很认真地说我胡汉三还是要回来地。我问美国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她回答说喜欢美国的树, 美国有很多树，在北京住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么多树。

当我继续问到回去以后准备干什么这种涉及到她本身的问题时我得到的回答是睡觉，爬梯，再睡觉。转了好几圈小姐才意识到我的问题和上学有关, 说是要申请学校, 再打回来，未了还加一句，我又不笨。 我们讨论未来，她爸爸从不插嘴。从技术上讲我们知道再来美国并不容易。九年级是最合适的。等到十一，十二年级要加考托福, 至于将来来上大学又是比较遥远了。从主观上说, 我觉得无论在哪，蓉蓉要想把高中文凭拿到，要加至少一倍的努力。

蓉蓉能当上胡汉三吗？ 她回去以后联系不多，问她后妈，说是还不错，在准备托福和国际学校的录取。我倒是试着打过电话，晚十点美国，早十点北京。保姆接了电话，迟疑地把电话给了酣梦中的蓉蓉。小姐说不睡足对皮肤不好，于是又回去睡了。等吧，九十后的胡汉三至少能光鲜亮丽。

(后记： 宅女的总结篇迟迟没有交稿源于我一直想对小留学生之潮总结出个是非曲直。网上对七七级的热烈回顾让我认识到不同年代长大的人不光对自己，连对子女要求也是不同的。心里想的都说出来，难免不被叫九斤老太，所以还是打住为好。最后，对这一年同呼吸，共命运监护宅女的网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如有续集，请再参战。蓉蓉，加油啊！)

 -全文完-

Written between August 2010 to July 2011

表弟两个星期前的星期五到美国接蓉蓉。蓉蓉那个周末据说要复习功课没回家，到是给我们留下一些单独谈话的时间。表弟的母亲是他八九岁时就去世了。他是在几个亲戚, 包括我们家的轮流监护下长大的。这段经历养成了他沉稳的性格。也可能是因为早年丧母，渴望亲情，他二十多岁就结婚生子了。据他现在的太太讲，只见过他落泪一回，是在他知道毋亲死于脑溢血，而这个病有些家族遗传，有可能传给蓉蓉的时候。

对蓉蓉的失败，表弟看得很开，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花了一年的钱还没有伤筋动骨，总比再耗上几年把家里积蓄花光，仍旧无所作为好。再说蓉蓉今年就十六了，要开车，要买车，更不让人放心。这话我绝对赞同，当蓉蓉的监护人十五岁最容易。十六岁能开车，十八岁能抽烟，二十一岁能喝酒，风险递增啊。

对蓉蓉的将来，表弟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不需要养儿防老，随她去吧。不是不教育，而是深感教育功效有限。这点我也同意，蓉蓉的问题不是智力的问题，而是性格的问题。但是我对他们对蓉蓉经济上的放纵表示了强烈不满。再次阐述我的理论，即只要有钱花，谁都不愿意奋斗。对此表弟无可奈何。蓉蓉后妈家庭条件比较好，花钱从小就手大，喜欢名牌，就这回还发出指示把蓉蓉剩下的一点钱换成铁芬尼的戒指带回去。蓉蓉耳濡目染，没有不知道的名牌。再说蓉蓉周围的几个女眷也都挺能花钱，你让一个小孩子怎么办。唉，怎么办？ 凉拌吧！我还能让大家都变得和我一样穷不成？

星期六晚上接蓉蓉出来吃晚饭，表弟第一次看见美丽的校园情绪好像有些波动。我让他和蓉蓉在校园里照几张像留念，他拒绝了, 说是将来看着难过。蓉蓉的自我调节能力肯定是从他爸那来的。表弟的情绪波动也就那么一波, 过几天也就想开了。最后一次拉东西，爷俩高高兴兴地拍照，说是蓉蓉能在这么好的学校上一年学也是一辈子的骄傲。这倒应了另一个朋友的话，蓉蓉回去上，也可以说是在美国留过学的。

 第二十四集，我胡汉三还是要回来地

昨天把蓉蓉和表弟送上飞机，我们小姐的留学生涯告一段落，我的监护生涯彻底结束。这一个多星期天天听蓉蓉喋喋不休地和她爸唠叨美国的生活，我想她会很想念美国生活的。试图和她谈谈心，她先是说木有心。但过了一会儿，又很认真地说我胡汉三还是要回来地。我问美国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她回答说喜欢美国的树, 美国有很多树，在北京住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么多树。

当我继续问到回去以后准备干什么这种涉及到她本身的问题时我得到的回答是睡觉，爬梯，再睡觉。转了好几圈小姐才意识到我的问题和上学有关, 说是要申请学校, 再打回来，未了还加一句，我又不笨。 我们讨论未来，她爸爸从不插嘴。从技术上讲我们知道再来美国并不容易。九年级是最合适的。等到十一，十二年级要加考托福, 至于将来来上大学又是比较遥远了。从主观上说, 我觉得无论在哪，蓉蓉要想把高中文凭拿到，要加至少一倍的努力。

蓉蓉能当上胡汉三吗？ 她回去以后联系不多，问她后妈，说是还不错，在准备托福和国际学校的录取。我倒是试着打过电话，晚十点美国，早十点北京。保姆接了电话，迟疑地把电话给了酣梦中的蓉蓉。小姐说不睡足对皮肤不好，于是又回去睡了。等吧，九十后的胡汉三至少能光鲜亮丽。

(后记： 宅女的总结篇迟迟没有交稿源于我一直想对小留学生之潮总结出个是非曲直。网上对七七级的热烈回顾让我认识到不同年代长大的人不光对自己，连对子女要求也是不同的。心里想的都说出来，难免不被叫九斤老太，所以还是打住为好。最后，对这一年同呼吸，共命运监护宅女的网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如有续集，请再参战。蓉蓉，加油啊！)

 -全文完-

发布者 siyu 在 11-07-05 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