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化与民族精神优越吗？

许多人都在谈论日本的文化如何先进，日本的民族精神如何值得我们学习。自甲午海战日本人消灭了中国的北洋水师侵占威海卫以后，中国人开始想到师敌所 长，向日本学习，向西方列强学习。知识分子纷纷留学东洋和西洋。留日学生远远多过留学欧美学生的数量。许多辛亥革命前辈，如孙中山，秋瑾，黄兴，汪精卫， 蒋中正，阎锡山，吴玉章等人，都曾在日本活动或求学。中国近代史中的风云人物中，留东洋派举足轻重。因此，就形成了一种认为日本精神优越和日本文化先进的 意识。

这完全是一种错觉。日本之所以能在亚洲殖民地化半殖民地化的过程中抵住西方列强的侵略，保持民族独立，做到富国强兵，打败中国和俄国，是因为明治皇 帝的睿智和明治维新的政绩，不是因为日本文化或民族精神。一个民族的文化和民族精神的形成要经过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漫长过程，不可能在几十年的短暂时期完 成。从1867年明治维新到1894年甲午中日战争，其间不过27年。就是这二十几年的励精图治使日本强大起来，使中国希望救亡图存的仁人志士望风景仰， 以为日本文化和民族精神优秀，纷纷东渡日本留学。走日本人的路，這就是結論。其情景，一似俄国十月革命以后，年轻人纷纷留学苏联，以为苏维埃制度和共产主 义精神优越。走俄國人的路，這就是結論。

民族文化的主要载体是语言文字。日本文由三部分组成：汉文，原住民语言与西方外来语，其中汉字构成日本文中最主要的中心词和主谓语架构。原住民语多 保留在介词，联结词，助词，感叹词和表达时态与简体敬体等的修辞部分。西方外来语多为技术术语。名词居多。这些外来语用片假名拼写出来，发音完全走样，使 文章读起来佶屈聱牙，比土匪的黑话暗语还难懂，非常滑稽。这是许多日本人说英文口音很重的结构性原因。这些外来语为什么就不能用日本本国的词语翻译出来？ 是日本人懒惰，还是崇洋？还是日本文本身的贫乏？也许都是。日本文的这种结构性问题，自然妨碍了文学的发展。除了“源氏物语”，日本文学乏善可陈。日本语 中具有民族特色的东西，是有简体敬体之分，又有男女之别。男人和女人所用的感叹词都不一样。语言中区分性别和尊卑，到底是先进还是落后？

至于哲学，美学，伦理，经济，政治，军事理论方面，日本基本上没有自己原创的东西，全是从外国翻译过来的。日本文化的两个主要帕来品产地，一是中 国，一是欧美。日本的建筑和园林设计，无论从中国还是西方的审美观点都看不出什么优越和先进的地方。日本人敢于大胆学习外国人的东西，这种自明治天皇开始 的传统和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气度一样，值得现在中国主政的衮衮诸公学习。这种敢于向先进文化学习的精神，并不是日本文化特有的东西。康熙也是一个敢于学习 汉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皇帝。而明治时代以前，德川幕府奉行的是和满清政府同样的闭关锁国政策。那时长崎是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

日本的本土音乐舞蹈难登大雅之堂，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戏剧。日本的艺者及其艺术主要是附庸于贵族武士的性消费性艺术。和平民有点关系的是巫师祭祀 文化中的一点音乐舞蹈。使日本文化艺术窒息的，是长期主导日本社会的武士道文化。有的侵华日军看了中国的戏剧表演之后说，中国之所以亡国，就是因为这种东 西太多。这议论有些道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在国难当头之时，可为那些醉生梦死发国难财的肉食者的当头棒 喝。可是在和平环境里，要老百姓一天到晚板着一幅武士面孔，像东条英机一样禁欲寡欢，那还叫文明社会吗？

日本的书法绘画，基本上是中国书法绘画的末流。在体育方面，日本围棋是从中国进口的。真正有日本民族特点的是柔道和剑道。柔道已经成为国际比赛项 目。剑道也有可能成为国际比赛项目。日本武士刀是冷兵器时代短兵器械中设计最为科学的武器，反映了日本在冶金锻造中的高超工艺以及对格斗力学和人体解剖学 的深刻理解。日本剑道动作拙朴，没有中国武术套路中的花架子，讲究实战功用，不仅步法手段实用迅猛，且强调意志与精神的训练。一个好的剑客，要能沉着，镇 定，机智，果断，临危不惧。剑道中的一些基本步法和攻防要领，可直接用到步兵战士的拼刺训练中。留日的辛亥志士中，尤其是军校学生，就有不少学过日本柔术 和剑道。當然，武士道精神既可以为革命服务，也可以为侵略服务。侵略琉球，台湾，福建，浙江和朝鲜的倭寇，其实就是一些浪人武士。不知多少无辜的同胞死在 倭寇的武士刀下。戚继光为此对倭刀剑道作了专门研究，商讨对策，写成奏章上表朝廷。南京大屠杀时两个日本下级军官举行杀人比赛，用的也是武士刀和剑道。

日本武士道中最具日本民族特征的莫过于剖腹自杀。这既是军人殉国的效忠方式，也是执行死刑的行刑方式。男的或女的死囚在行刑台上安详地坐着，千百人 在行刑台下安详地看着。死囚从盘子里拿过包着的刑器，取出精致的匕首，或快或慢地切入自己的腹部，然后来回搅动，直至倒下。从匕首的消毒，包裹，授受，到 切入的部位，搅动方法及善后事宜，都像日本茶道一样有一套优雅的程序和礼节。自杀和死刑哪国都有，像这种死法也只有大和民族想得出来。据说切腹自杀是死者 的荣誉。这里面的文化含量有多少，究竟是先进还是落后，文明还是野蛮，荣誉还是侮辱，尊重人格还是灭绝人性，值得一个伦理学研究生写一篇博士论文。

日本的饮食文化中有一种真正具有民族特色，可以说是世界上唯一的东西，叫“女体盛”，就是将食品放在女性裸体身上，让顾客享受。还有更邪性的所谓 “金粒餐”。其操作过程是先选定一些15岁的处女，在月经以前的十天内按照规定要求喝水进食大便，再将她们的粪便做成丸粒，然后锅蒸油炸，像吃寿司一样， 蘸點酱油，米西米西的。这种“金粒餐”的味道如何我真不愿意去想。恶心。我关心的是，未成年女性儿童蜕变成了食品加工机器，儿童的排泄系统成了食品加工机 器的零件。女性儿童成了会说话的工具，这是一种具有日本特色的儿童劳工。

我不知道留日同胞中有没有人享受过女体盛和金粒餐，但据说有些崇拜东洋文化的同胞把这种日本料理堂而皇之地搬到了中国京城，足见我党之开明。如果女 人裹脚这种中国民粹保存到现在，国人将会义愤填膺。可日本文化中的变态怪胎，却会得到日本人和一些中国学者引经据典从哲学伦理美学医学人权自由政治经济学 说中找出种种理由理直气壮的辩护。

被许多同胞们津津乐道的一种日本精神是点头哈腰的文明礼貌。礼貌也得看地方。在甲午海战，九一八事变，卢沟桥事变，淞沪会战，南京大屠杀，衡阳会 战，珍珠港偷袭中，日本人文明礼貌吗？有人可能会说这是战争，你不投降，当然他就没法礼让，没法文明。那么对于投降了的中国人，日本人礼让吗？不妨问问爱 新觉罗溥仪，郑孝胥，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等人。也许御用挂对溥仪发号施令的时候，还是会对他施礼，叫他陛下。但是这种“文明礼貌”就和豺狼对绵羊的文 明，狐狸对公鸡的礼貌一样虚伪，只不过是凶残和蔑视的一种表演，令人恶心。日本人也有真心礼貌的时候。他们在向何应钦将军和麦克阿瑟元帅投降的时候的恭敬 大概是真的。

日本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团结。但日本人不是唯一团结的民族。韩国人，犹太人都很团结。中国人为什么像一盘散沙，互相挖墙脚？根源在于国共分裂和两 岸分裂。如果以后国家民主了，统一了，中国人有了一个统一的认同，这种民族分裂的现象会有一个根本性的好转（不太会全部消失）。世界上因为政治分裂而民族 火并的国家比比皆是。如果一个国家在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分成几块，人民也就会被分成几块。这是我主张统一反对分裂的原因之一。

应该说，文艺体育和饮食文化之类是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枝节，不是主体。在讨论国际关系和领土争端的时候，民族精神和文化中最重要的特质是这个民族 对战争与和平的态度，对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的态度。我们常说某某民族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某某民族是一个强悍的民族，说的就是这种民族性。

日本民族是爱好和平的民族呢？还是侵略性的民族呢？总体说来， 是富于侵略性的民族。少数相对爱好和平的日本人，比如犬养毅，从来就没有在历史的关头起过作用。这种侵略性跨越时代的变迁，不管是落后的锁国的幕府时代， 还是强大的开创的明治时代，不管是称霸的战争年代，还是战败以后的时代，日本民族的侵略性都是始终如一的，超越具体政府形态和国际形势的，稳定的民族性。 倭寇的海盗侵略至迟始于14世纪封建落后的幕府时代。19世纪末期的明治时代日本在国力上赶上超过了中国，于是开始一步步地实行侵略中国统治亚洲的野心。 其独特的侵略性表现在失去理智的胆大与狂妄，居然敢于挑战比它大得多的国家如中国，俄国和美国。日本民族的侵略性还表现在即使战败以后，也不承认失败，不 为日本的战争罪行道歉，不为慰安妇赔偿，将战犯供在靖国神社参拜，并挑战战后国际秩序，重新挑起日中之间的领土争端，企图修改和平宪法，发展导弹核武器， 复活军国主义。德国也有侵略的历史，但是比较德国和日本对二次大战的反省，日本民族特有的侵略性便非常明显了。

总而言之，一个民族的文化和精神应该都有优点和缺点，很难说某种文化一定比别的文化优越。特别地，日本文化和民族精神不一定比中国文化和中华民族精 神优越。我无意毫无道理地贬低日本文化。我认为讲究礼貌，遵纪守法，勇于向别人学习的品质是值得国人学习的。对于日本人，既不歧视，也不畏惧。反對军国主 义的日本人和我们的同胞一样可爱可亲。我对宫崎寅藏，犬养毅，汤川秀澍等日本人非常尊重。但是在领土之争中，撇开事件本身的是非谈抽象的民族精神非常不切 事体，不得要领。今日的日本和南京大屠杀时的日本以及幕府时期的日本，文化和民族精神都是一脉相承的。先进也好，落后也好，文明也好，野蛮也好，都没有阻 止反而酿成了日本的侵略。在日本军国主义者以购买钓鱼岛和国有化挑起事端，将两国推向战争边沿的时候谈论日本人的礼让克制和文明礼貌，是不是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