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之行

摘自长篇回忆《秋水长天》

到了冬季,英常常用院子里的树杈和木头,在地下室的大壁炉烧火。一来节省暖气,二来把院子也收拾整齐。

由于后院较大,需要除草、清理树枝、锯木头等家务活儿。本来我俩有所分工,重活归我。我的动脉装上支架后,大部分重活儿都被英夺走了。但是上房顶剪树叉和操作汽油驱动的链锯(chain saw)的工作还由我来承担。

每到晚秋,英要登着梯子清理前后房檐的水槽 (Gutter),清除积压的树叶,以免堵塞。我在下边扶着梯子,把工具递给她。前院的两棵大枫树的黄金叶落得满地都是。英需要花几天的时间用耙子把落叶搂到一起,装进塑料袋。然后把塑料袋摆在路旁,等候市政府派车运走。我俩还分几次买来方形的水泥砖,在草坪上铺出一条小路,便于行走。总之,我们一起用双手建设了自己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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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78 英在锄草,旁边的小园子里种着韭菜和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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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79英在铲雪,2023年。但这不是科幻,也没有时间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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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80后院红叶。

2004 年春,我邀请在斯坦福认识的美国朋友吉姆•纳夫来访,他曾教我学开车。我带他参观了弗吉尼亚大学的校园、和沙洛兹威尔的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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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1 吉姆和托比在沙洛兹维尔的下城(Down town)。

这一年,我身体状况不好。总感觉体弱无力,睡眠时间拖长。而且三天两头感冒,大概与支架手术有关。 四月中又开始受美尼尔氏症的骚扰。早晨,我刚进办公室,胸中恶心翻滚。对着垃圾桶呕吐了一堆尚未消化的食物。我软弱无力地打电话给离我只差几个门的老板。他立即开车送我到UVa 医院的急诊室,然后回去工作。在急诊室查了血压,等了两个小时,没人理我。此时,我已恢复正常。我问办事员什么时候叫我。他说,紧急病人优先。我一看自己的病够不上急诊的标准,就取消挂号,到普通门诊去看大夫。一位实习大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就回办公室工作去了。美尼尔症是突发性的,一般持续一段时间会自动恢复。

四月在物理系报告厅听讲座时,我憋了一脬尿,不好意思中途退场。讲座后到了厕所,又尿不出来了,而且尿道口有灼热感。我给班德医生送了电子邮件,认为这可能是降压药 ALTACE 的副作用。他说不会的,这应当是尿道感染。于是我服用了从北京带来的阿莫科西西林,吃了两天,还有些效果。病尚未痊愈,我又带着药开车去布鲁海文参加试验。碰运气,尿道炎好了。

不久,老二卖掉买了几年的连体房,在他曾经住过的公寓大院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Condo)。 9 月初的一个周末,我们带着托比到了他的新家。老二带着妈妈到大西洋赌城游玩。我感冒未愈,不能同往。此时他又卖掉那辆 VW, 换上一辆 SUV。日产的 Path Finder,这次是二手车。

他在附近的北京园餐馆为我办了60岁 生日晚宴。饭菜丰富,包括烤鸭,还上了比较贵重的茅台酒。周围的美国人见我一口一口地嘬着小酒杯,禁不住发问:“那是什么东西的干活?”我说:“这是中国的白酒。”

回家后,见到大儿子从北京寄来的生日礼物,一把带盒的京胡,价值八百元。他知道我喜欢京剧,也知道我舍不得买这么好的琴。

几天后老二怕我心脏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还得经常开车出远门,于是给我买了一个手机。万一路上遇到麻烦,好向911 呼救。自那时起,我手机的更换和月费都有小儿子承担。我从来不知道月费到底是几块钱。两个儿子都没白疼。

这一年,主卧室的卫生间由于曾经漏水,上面的一层人造板变形,我叫人把它换掉。老式房屋,地板有三层。下边是两英寸的真木,上边一层假木,然后是一层地板,比较结实。那次修理花了大约240 美元,不算贵。工头派来的是个孩子,看上去只有是十七八岁。我问他怎么不上学,他说父母都有糖尿病。怪可怜的。

2005 年,健康有所好转。春季,虽然美尼尔又来侵扰,但不算厉害。我驱车420 英里去布鲁海文参加关于TPC 探测器的研讨会,带去TPC 用Lucite 加工的壳体。一位热心人帮我把胶片(Trans-parency)的 WORD 改为 PPT 文件。我介绍了测试结果以及波阿松程序给出的电场模拟。我用惯了Latex 和Word,对Power Pointer 兴趣不大。一直没心思去学。

5 月下旬我和英一起回北京探亲两周。先到DC 附近老二的家住一晚,第二天由他送我们到达勒斯机场,托比由他照顾。

此时,老家金鱼池的简易楼已经拆除,大儿子用拆迁费在天通苑换了一套两室一厅约90 平米的单元。儿子让我们住在主卧,他俩在小房间,伺候周到。儿子在亚运村的孔乙己餐厅请我们吃晚饭,他的岳父、母也来了。这是我们首次见面。在北京的两周我精神不错,每天下午坚持跑步40 分钟。

我到清华和同班同学相聚。崔福斋在清华门外的醉爱餐厅设宴款待。与会者有阎承志、崔福斋、张化一、何国华、卢振民、唐祥、常桂然、岳仁书,还有王志忠。我们是四班的,志忠是二班的。他是我的好友,那天专门陪我一整日。一直到晚上送我回家。我们一起游览了清华校园,更有潺潺流水,旧貌换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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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82左起,崔福斋、阎承志(已故)、岳仁书、唐祥、我、张化一和常桂然在清华园。

一天下午,我带着小礼物乘地铁到府中高 612 班的黄欣家。本来他打算为我举行一次家中 Party,把同学们都请来。班长安连生提议把聚会改到朝内大街的花恰风怡酒家。他女儿说这家湖北饭馆挺好。黄欣和我叫个“黑色”出租车奔赴朝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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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83 陪我一整天的好友志忠(右),背对清华主楼。

自1999 年夏天一聚,至此已是6 年。老同学相聚,欢颜笑语,共叙往事,其乐融融。与会者有黄欣、安连生、陈书长、肖平、宫一棣、才大成、董志宏、杨宝山。一年后,北大西语系毕业的宝山同学因肺癌过世,他在班里年龄最大,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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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84 左起,杨宝山(已故)、肖平、黄欣、董志宏、王克斌、宫一棣、陈书长、安连生、才大成。

回到 DC 后,儿子来接我们,先到他家住一宿。第二天早晨,我和英带着狗儿托比回沙洛滋维尔。启动日产Sentra 时,它似乎有气无力。没想到上了高速, 开出不到三四英里,表盘失去光亮,油门停止工作。我知道出了大问题。还好路上车辆不太繁忙。我沉着地借着惯性把车从里三车道挪动到右边,停了下来。

我给老二打电话,他马上赶来协助。我们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告诉抛锚位置。不一会儿,拖车来了,司机告诉我们修车店的位置。

我们坐进老二的SUV,到了修车店后,技术员说电池和启动发电机器都坏了,需要280 元。午饭后,车子修好,我和英还有小狗回到自己的家里。

那年夏天,楼下的烘干机不工作了。我试图修理,一束电火花刺穿了两毫米厚的铁皮,在我的手掌上也烙上一个黑点。我知道这家伙有点倔强,不好惹。只好到Sam’s 俱乐部买了台新的。正好是周末,老二把新烘干机放到他的SUV 上,运回家去。省下几十元运费。

8 月份,老二在南加州找了个工作,把他的几样好家俱都运到我们家里,只带上几个小件,托搬运公司带走。他那辆大车也被拖到南加。由于托运汽车的大卡车太长,进不了居民区。我和儿子一起到第五街上的加油站,送走 SUV,再让他乘坐我的日产回家。第二天,我和英送儿子到机场。我们不愿意他离开DC 去到遥远的西部。可是儿子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该干预。

2005 年 8 月,我带着一个发言去欧洲理论物理中心开会,地点在意大利北部小城 Trento。从DC 乘飞机到达德国的慕尼黑,再转机到意大利的佛柔纳。从佛柔纳机场乘20 分钟的汽车到火车站。火车向北跑了大约两个小时,把我送到一块陌生的土地,古朴僻静的山城Trento。按照会议指南,走了10 分钟,便到了下榻的美利坚旅馆。

旅馆的住房不大 ,但还算舒适。我在旅馆见到了几位美国的核物理同行。

欧洲理论物理中心坐落在山上,距离不近,每天我们得乘坐公共汽车。跟基诺瓦的情况相似,旅馆的早餐很丰盛。可惜我是糖尿病患者,心有余而胰岛素不足。

第二天一早,我买了公共汽车票,和一位来自亚美尼亚的理论物理学家上了指定的那路汽车。本来说好10 几分钟到达,可车开了20 多分钟还看不到物理所的那座建筑。只好拿出地址给车上的意大利老乡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青年姑娘十分热心,乌利哇啦讲了一大堆意大利话,还打了不少嘟噜,我们越听越糊涂。也不好拒绝她们的盛情。最后司机告诉我们,这路车是对的,但方向反了。于是我们恍然大悟,两位来自共产国度的“同志”犯了一次资产阶级的路线错误。不过错误也没白犯,我们欣赏了车外绿水青山的秀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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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85小城建筑。

会议的主办者是CEBAF 的维尔•布鲁克博士。他和蔼热情,对我们后来提出的Proposal 起了推动作用。与会的有美国人、德国人、俄国人、当然还有意大利人。

Trento 往北不到100 公里就是奥地利。和往常一样,对我来说,出差就是出差,不是旅游。除了该去的地方,我哪儿也不想。一位德国人说,爱因斯坦少年的时候,曾经沿着慕尼黑到佛柔娜的峡谷走到米兰去看望他的父母。

这个地区山路崎岖狭窄,两辆对开的公共汽车在相遇的时候,车身间只有几个厘米的空隙。但是两位司机驾轻就熟,无毫发爽。

和上次的GDH 大会不同的是,在开会期间,伙食全包,只有周末的饭食由自己解决。晚餐时,红酒敞开供应,没有上限。我很钦佩这些欧洲同行的海量。会后回到旅馆,我先去跑步,熟悉环境。欣赏中世纪留下的一座城堡,十分壮观。Trento 面积不大,但商店、饭馆俱全。中心有个大教堂和广场。我在超市买了瓶葡萄酒和意大利特产橄榄油。

由于两个小时的车程,我必须在归程的前一天赶到佛柔娜。火车在峡谷中前进,沿途的风景虽然比不上黔桂线的巍峨壮丽,但是可以看到一块块齐整翠绿的葡萄园,和雄伟峭立的山崖。不少地方的山峰呈现出一块又宽又长的硕大石壁,想必是采石工人留下的疤痕。几百年来,意大利人推崇石材建筑,比木材搭起的宫殿更有气势和美感。

我事先预定了一夜的旅馆。8 月是旅游季节,旅馆费用动辄上百。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便宜的,但距离机场有1 个多小时的路程,必须乘坐长途汽车。

到达佛柔娜刚好中午,我还有几个小时的闲散时间,何不借机一游。我在市中心的广场照了几张相,可惜没保留下来。我看到一座古旧的角斗场。旁边有一堵高墙,像是中国的 Great Wall。 经过一条商业街,我来到莎士比亚笔下的古宅。据说,罗米欧和朱丽叶的故事曾在这里发生。街上有许多小贩贩卖类似北京小孩玩具,花脸。但加工精细,彩色纷纭,像化妆舞会上的面罩。说实话,我对此类东西不感兴趣。

返回火车站,取出寄存的旅行包,到对面等长途车。这次我长了经验,事先把旅馆地址告诉司机。司机答应,到站时会提醒我。由于不懂意大利语,人地两生,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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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87 意大利佛柔娜城一瞥。

汽车开过一个大桥,我看到一条大河如同绿带,给山地风光添加了活力和色彩。下车时,司机告诉我往前走200 米就是那幢旅馆。我出示了护照,办理了入住手续。把行李放到房间后,便出去跑步。这里人烟稀少,住户不多。街旁有一座小型超市,蔬菜、水果、肉类等应有尽有,价钱也不贵。

周围没有饭馆,晚饭只好在旅馆解决。吃饭时,挺大的饭厅只有我一个客人。老板娘把那天的菜谱写在一张纸上,有三四种。我也认不出来 who is who,胡乱地点了一道。味道还不错。价钱30 多欧元。

为了赶上第二天上午的飞机,我必须在 5 点前起床。我办事喜欢保险,第一把收音机的起床铃上好;第二告诉店小二明天按时来送我;第三,我第一次学会启动手机的闹钟功能,定在 4:50 AM。由于有几道保险,那一天睡得还算踏实,一直到手机发出起床信号,收音机不知道怎么没有动静。整理行装后来到旅馆底层,店家已在等我。他带我到厨房,亲自为我预备晨炊,有牛奶、面包、鸡蛋等。餐后,开着面包车把我送到机场。虽然语言不通,相互配合还很默契。自我感觉像一次宾诺吉欧历险记。

地处偏远的旅馆,宾客不多。过去的14 个小时里,大概只有我一位顾客。店家、老板娘和厨师三个人伺候我,还管护送。连住宿、伙食带车费才不到200 欧元,值了。

我在慕尼黑免税店买了一瓶铁盒装的法国酒,Napo-leo, 给英买了一瓶法国香水。虽然她是劳动型妇女,不喜欢梳妆打扮。

两个月后,儿子在汉廷顿海滩安顿下来,他给母亲买了张机票,要带她游览南加。我把英送到达勒斯机场,告诉她从哪儿进站,看什么标志。一个人回家后,我第一次感到孤独僻静。一个人呆在家里时,真有点不大自在,但也说不出个理由。只好做点家务活儿打发时间。把后院小路上的枕木修理一番。两天后,我去机场把英接回。老二带她去了不少地方,送来不少照片。可是英糊里糊涂,叫不出那些地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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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88儿子带妈妈游览南加州。

2005 年 12 月,我起了个念头。这些年健康不佳,时好时坏,何不买辆新车冲喜。在圣诞节前夕,老二陪我到布朗车行选车,看上了2006 型丰田的Camry LE。买车是个耽误时间的活儿,买卖双方谈了足有两个小时,最后我还让给他 60 块钱。小伙子感谢。2006 的事态发展告诉我,这种冲喜的办法毫无成效。

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六九七期(cm102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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