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托比

2001年2月初的一天,我儿子从华盛顿回家来过周末, 带来个小客人,托比,一只小黑狗,只有7斤重,胸脯和四条腿带点白色。儿子把它放到地上,让它顺着楼梯, 吃力地迈着小短腿,一阶一阶地蹭到楼下。它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环境,是一户什么人家。对未来命运的忧虑让它的四条细腿轻轻地颤抖着,还叽咕出一点尿液。

 

托比的生日是2000年10月1日,出生地 在堪萨斯平原。四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远离父母,换了四个不同的地方,怪可怜的, 难怪它战战兢兢的强烈反应。宠物商把它带到了北弗吉尼亚。儿子的一个同事花了500元把它买了下来,他爱狗崽,可是他的小女儿对狗过敏。儿子多事,又花了200元把它带到家中。他的那个公寓
不许抚养宠物,最后,四个月大的孩子辗转了几个不同的地方,终于有了落脚之处。

 

托比有两只大耳朵,像国军士兵的棉帽子,耷拉下来,忽扇忽扇的。它属于英国的嘎克-斯潘尼尤,从它的档案材料上,可以看出,它长得很像它的母亲。大概出于好看,这种狗的尾巴在落生时都被剪掉,只留下一小截。儿子随身带来了狗的口粮,饭碗,和一个铁笼子。头几个月,托比需要到医院去连打几次预防针,防止传染疾病。从此,我和我妻子又多了个英国血统的小儿子,每天,为它上食上水。 早晨,我太太带它散步,晚上,我带它闲遛。夜里,怕它乱跑,把它关进笼子里面。没有几天,托比就适应了新的环境,把我们的家当成了它的家。楼下近100平米的空间,都是它的。在地面上跑来跑去,从沙发上跳来跳去。扔给它一个塑料瓶,它就像冰球运动员那样,用两只前脚推着,满地乱转。小托比喜欢咬东西,不管是衣服,被子,毛巾,只要他看见,就都成了他的玩物,被它咬成一条一条的。要是有一块大床单,它还会要求我们来帮助。 我们用手揪着一端,它用牙咬着另一端,拼命地往后退,直到床单被撕断。我的皮夹克的袖口,新买的T-Shirt,
都被它咬过。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一个小动物混了吧唧的,它哪里知道什么是新的、什么是旧的呀。托比小的时候,分不清活物与死物。有一回遛弯时,它看见路边有个张得鼓鼓的牛皮纸口袋,托比对着它惶恐不安地吼叫着,好像是在童话世界,又像唐吉哥德在大战风车。

 

我的妻子没有喂狗的经验,她吃什么,都会让狗也吃什么。托比吃过饺子,炖鸡块,煮鸡蛋,面条等中式食品。它吃包子的时候,喜欢吃馅,不爱吃皮,还挺难伺候。大概,因为我妻子总爱给它吃不同的东西,托比把她当成了妈妈,见了她,就会围过来,抬起前腿,用舌头去舔她。有时,我去接我妻子时,带着托比一起去,托比看见妈妈,老远老远就要跑过去,不停地摇动着那根短尾巴, 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我主张狗吃狗食,有利于它的健康。平时不让他随便吃东西。它对我就不那么亲近。我太太遛它时,在路上看到我,连头都不抬,好像不认识一样。

 

两年以后,托比长大了, 身长30多厘米,体重30磅。我琢磨不能老在夜里把它关进笼子了。 获得自由以后,它也没在屋里大、小便。从此笼子就没用了。但是它知道那是它的东西。当我太太把垫在笼子底下的地毯扔到屋外时,它用双脚抱着

地毯,不让她拿走。托比吃、喝都很小心,碗里的水超过一天, 它就不喝了,它会跟着我太太, 看着她放好新水,才喝。 给它吃点新的食物时,它还不放心,见我太太尝了一下,它才会吃。路边的草坪,常常长有蘑菇,我担心它会吃了中毒,总让它躲远一些。但是,狗也从来不去碰那些蘑菇。然而,也有例外,一天,在路边看到一块别人扔掉的热狗(面包夹肠),托比马上叼了起来,等我要它吐出来时,它已经囫囵吞了下去。邻居给了它一根4
英寸长的大Cooky, 它用嘴叼着不吃,我想用手把Cooky 接过来,它像小孩子一样,把头扭到一边,怕我抢走它的战利品, 一直叼回家中。

 

大概是因为我们每天都遛它,见到不同的邻居,托比很快就社会化了,不像有些狗见到生人就充满敌意,用力地叫着。托比喜欢小孩,不大喜欢老年人。小孩摸它时,它会友好相处,陌生的老人碰它时,它会躲闪。托比承担不了看家护院的工作,不管家里来了什么人,修水管子的,装窗子的,它都会热烈欢迎,甚至伸出舌头去亲人家。这样的狗就是见了贼人,它也会朋友来了有好酒。在路上,见到别的狗,它都想凑过去,绕着人家前后左右,闻个不停。 要是碰到一只厉害的不友善的大狗,对方张开大嘴,它却能够稳如泰山,不动声色。因为它个儿小腿短,在同类面前,很少有主动挑逗行为。可是一见到汽车下边有一只猫,它就会像个英雄好汉,猛然间朝车下冲去,直到把猫吓跑。它后来还真交了个猫友,两个常常凑到一起玩耍,猫友躺下来,四爪朝天,表示相互的信赖。

 

平时我们遛它时,它总是走在前头,像头小牛,牵着主人,四条小腿轻快地跳跳颠颠。邻居有时会说,‘是你们在遛狗,还是狗在遛你们呀?’天热的时候,它却躲到了后边,没走出几步,就会发现,它不声不响地掉过头来,往家走去,它怕热。

可是却不怕冷。有年冬天,几个英尺厚的大雪盖在地上,它轻快自如地在结了层冰的雪面上跑来跑去。我太太说它连鞋子都没穿,也不怕凉。托比还喜欢吃雪,小嘴在雪里拱来拱去,一口一口地吃着。大概因为它爱吃雪,所以也喜欢冰激凌。把一小碗冰激凌放在它的面前,它会添得干干净净。托比吃豆子时,会把豆子撒到碗的外边,然后,它又一粒一粒地把地上的豆子吃干净,小东西居然知道不浪费粮食,难能可贵。

 

托比脑袋不大,却有记性。有时,我早晨上班,打开车门,见我太太遛它回来,会让她俩上车,带着她们走上一段。托比爱坐汽车,在车里一会儿钻来钻去,一会儿向外东张西望。没想到,这形成了条件反射,早晨托比一见我出来,就站在车门口不动了,等着上车。直到我退休以后,见我出去散步,他还会在车门等着。遗憾的是, 我不是公冶长,没法通知它:‘托比呀,你爸爸退休了,不再开车上班了。’楼下的洗漱间有两个门,有时我太太和它玩捉迷藏,从一个门进去,它会到另一个门去堵,它还会动点脑筋。听人家说,狗随主人。我太太胆小怕事,她的爱犬也是如此。每当有闪电雷鸣,托比都会惊恐地叫着, 担心灾难的降临。然而,2003年9月,伊萨贝尔大台风刮了一夜,又停了电,它却一声不吭,默默地等待着黎明。我太太在楼下和它玩耍时,它会躺在床上,露着雪白的肚皮,左右滚动着,讨人欢喜。可是一见到我拿着摄像机过来后,它就吓跑了,担心会给他剪毛,洗耳朵。我太太夸它时,它张着嘴,伸着舌头,高兴地笑着;我太太要是板着面孔批评它, 它又会夹着尾巴,躲到一边,十分知趣。我拿出一块Cooky,嚷着‘大个儿的,大个儿的’,托比边跑边回头看着饼干,一直钻到它的笼子里,像军人立正似的坐下来,等着奖励。我们平时在家说汉语。有一次,我一个人用英语在楼上演练一篇发言稿,托比叫了起来。大概,它能听出英语和汉语的区别,把我当成了外人。

 

托比爱脱毛,没几天,地上就是毛烘烘的, 等着打扫。时不时,它会像羊一样吃草,接下来,就会呕吐。我太太还得给它清理。我们回北京时,得把它安排到当地的一家狗旅馆。托比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但也给我们带来了许多乐趣。邻居里没几个知道我们的名字的,但方圆一个英里之内,都知道托比。我一个人遛弯时,别人总会问,‘托比没有出来? ’托比比我们的名气大多了。如今,它已经将近10岁,出现了老态,不大喜欢动弹了。别的小狗逗它时,它也是站着不动,任凭人家扑来扑去。它相当于人类的60岁左右了。但它走路还是很有力气,估计再活上5年没有问题。

 

养了将近十年的狗,悟出了狗是人的朋友,它们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能通人性,解人意,与人类和平友好地相处着。路上再见到狗时,我们也不觉得可怕了,有时还觉得挺可爱的。当然,回国的时候,也吃不了酱狗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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